第69章 原是为她
林藏烟研墨起笔,在同昌三年的记录下补充了一行小字:同年,靳北皇室有分支迁入南境,因由不详,许是皇权纷争。启华四年七月留。
其中分支指的便是肖盈一行。
今朝一派泱泱盛世,有一半的功劳归于林立的商铺招牌。
自古国库亏空必掠于民。可五年前国库亏空时,林藏烟并没有苛捐杂税,加重民生压力,而是选择了与肖盈做交易。
当时肖盈将半数家财填入国库,让各项基础设施得以正常运转。肖家商号赚了个好名声,自此生意做得愈加兴旺,商人的地位也随之上升了不少。
多年的经营,肖家产业早已渗透到社会各个方面,到了政府都无法轻易撼动的地步,甚至在某些时候,中央还会受她们掣肘。
财权对一国的影响巨大,仅次于兵权。如今国库充盈,肖家却也垄断了多数产业,一家独大。这对朝廷极其不利,也是一直以来亟待解决的问题。
在没有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之前,肖家不能动,肖语常也不能动。
林藏烟突然感到头疼,胸口聚着沉重的压力。
需要处理掉的人实在太多,时刻地盘算谋划,使得她心力交瘁。
有时候,她总忍不住委屈。
明明自己也才二十,甚至还未举行冠礼,为何要肩负如此沉重的责任?
每每这种时候,她就会在心里怨责林诗吟,怨她早早地去了,将所有事情丢给自己。
她在这暗室里待了一宿。
第二日,她从暗室里出来,是一夜未眠的状态。
正当她仔细将门掩好,准备洗漱清理颓靡之色时,嫦余入殿禀报:“陛下,君后醒了。”
听罢此话,林藏烟原本疲乏的眼神顿时一振,精神抖擞了不少。
她的心绷得紧紧的,有在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冷静:“他还好吗?”
嫦余眸光稍黯,轻声道:“看起来不大精神,还说自己全身乏力,起不来身。”
林藏烟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朕去看看他。”
她恨不能直接飞奔而去。
可当她着急忙慌赶到宁心殿时,却又忽地停下了脚步。
她突然有些不敢面对辛在水。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气得他毒发。
林藏烟捂上自己的半张脸,觉得羞愧难当。
嫦余见她立在原地许久,迟迟不动,便问:“陛下,不是说要进去看看君后?”怎的还站在殿门呢?君后如今的身子,可是没办法出来亲迎的。
殿内传来两声轻咳,扰乱了林藏烟心弦。
“殿下,李太医开的药到底有没有用啊?您咳血的症状可是愈发严重了。”
诺米担忧地说着。
口中的话传入林藏烟耳中,让她瞬间僵硬了身子。
“什么咳血?”
她沉着脸色入殿,入殿的第一时间便问了这样一句。
诺米惊骇,慌忙朝她行礼,说话突然变得磕巴:“奴、奴参见陛、陛下。”
“什么咳血?”林藏烟耐着性子再问一句,似乎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
“诺米,你先下去罢。”坐靠在床榻之上的辛在水虚弱道。
“是。”诺米脸色担忧地退下。
殿内只余下林藏烟和辛在水二人。
“陛下。”
这次没有沉默,辛在水主动唤了林藏烟。
他望她,目若秋水,却少了些神采。
林藏烟没有因此而心软,目光反而坚毅不少:“你是想主动把所有事情告诉朕,还是等着朕亲自去查?”
辛在水轻叹一声,苍白的唇角轻轻扯动:“陛下想知道什么?”
“肖语常为什么给你下毒?”林藏烟望着他,目光灼人。
辛在水微愕。原来她已经知道了。
事已至此,好像已经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微垂下脑袋,说话的声音又低又轻:“不是他给臣侍下毒,是臣侍向他讨来毒药主动服下的。”
林藏烟神情错愕,满眼的不可置信:“这是为何?”
辛在水沉吟片刻,朝她展露一抹浅淡的笑:“为了让陛下好好的。”
笑及眼底,直达心田。
不知是被他的笑容晃了心神,还是被他的回答抽去了心魄,林藏烟整个人怔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是因为、朕?”她兀自喃喃。
辛在水轻轻点头,平静地将所有事情尽数告知。
真相越清晰,林藏烟的心口就越发难受。
所以,这毒,原本是该她受下的。
所以,他默默的,为自己承受了许多苦难。
林藏烟双唇紧抿,衣袖下双拳逐渐紧握。
在他备受毒素侵扰之时,她在干什么?她在……她在鸣泷殿颠鸾倒凤、自甘沉沦。
真是过分呐……
怎么可以、留他一人?
林藏烟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这是她对自己的嘲笑。
可是,谁准他如此自作主张了!
她心有气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圈在胸腔里翻腾着。
“咳血又是怎么一回事?”林藏烟深吸一口气,问回了方才的问题。
辛在水微微抿唇,眼神闪躲。
“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不必太过担忧。”
林藏烟的声音低哑疲倦:“别再瞒着我了。”她就这么站着,神色落寞。
明明是一件危急之事,从辛在水口中说来却如此微不足道。
可他越是如此,林藏烟心里就越是悲凄。
辛在水怔然,手指微颤。
“许是因为体内毒素,许是因为李太医给的药丸的后遗症。”其实,他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自己的身子是越发差劲了。
“如果……如果臣侍不在了,陛下会想念臣侍么?”他抬眸凝望林藏烟,眼里有淡淡水色,似乎含着期待,以及不易觉察的感伤。
林藏烟身子僵硬,一时间竟有些喘不上气:“你别胡说。”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浓烈的愧疚之意涌上心头,好像随时会把她的脊椎压弯压垮。
“陛下。”辛在水轻轻唤她,目光温柔,“不必愧疚,都是臣侍自愿的。”
林藏烟心尖一颤。自己的羞惭、自责,都被他看了去。
不声不息做了这么多,一点赏赐也不求,为的什么?
“陛下,您能相信臣侍一回吗?”辛在水话声真切,没忍住对林藏烟劝说道,“肖贵君此人城府极深,您再喜爱他,也请多留几个心眼,好不好?”
“……”
林藏烟深吸一气,忽地厉色望去,咬牙切齿道:“君后,你这个笨蛋。”
辛在水眉眼一怔,不解道:“陛下?”
“还是个超级大笨蛋!”林藏烟瞪着他,有些面红耳赤。
“不然,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误解朕喜爱肖语常,却看不出来……”她突然停住了话语。
怨气重新灌回胸腔,激得她心脏刺痛。
其实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嘴巴再快一些,她什么话都能说出去。
这深埋多年的情感,总该要有得见天日的一天,如何不会是现在?
可是,她怕吓着他。
她也还无法确定他心里的感受。
林藏烟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走近几步,尽量语气温和地询问:“除了周身乏力,头会疼么?”
方才压抑的氛围被挥散不少。
辛在水摇头:“不会。”
“朕宣太医过来看看你。”
辛在水又是摇头:“不用,臣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朕不放心。”林藏烟斩钉截铁。
辛在水诧然一瞬,浅淡一笑:“那便依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