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2
大学城不远处的别墅区中。
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口中已经成为了海性恋的阿德里安，此时正在仔细整理着自己的行李。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下个月初，他们将前往印度洋进行海洋物种勘测活动，以考察经过几十年的核废水清理行动后，那里的生物多样性有没有得到一定恢复。
他们选择在春季前去勘测，这时大多数海洋生物都已繁育后代，此时正值出生潮，能使得他们找到更多的生物样本。
阿德里安准备好了器材，又再三检查了他的证件是否都准备齐全。
护照，体检证明都具备了，还有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和……
他顿了顿，拿起那本厚重的笔记，翻了开来。
各种各样的、关于海洋生物的图画出现在他眼前，这些图画均由手绘制成，无论是完整的外表还是内里的剖面图，以及它们的生活习惯或栖息地分布，都应有尽有。
这都是由他亲手所画，在他心中，这些就是他这么多年来所收集的小小宝藏。
阿德里安默默地看了很久，将它小心地合上，放进密闭的防水袋内，再装进背包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期待出发那一天的到来。
＊
日子就在他的期盼中一天天过去了。很快，就到了他要踏上甲板的日子。
阿德里安并未选择按照要求，而是比集合时间提早了半小时到达了港口的集合处。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他们的年龄和气质，应该都是些惯常进行科学勘探的学者和工人。
领头的中年男人见到了阿德里安的身影，立刻笑着迎上前来，热情洋溢地和他握手：
“嗨！亲爱的阿德里安，来的可真早！想必你一定很期待这一次的旅程吧？”
他握着阿德里安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汗毛密布，因为天热，手心处还出了不少汗。阿德里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强作礼貌地打招呼道：“您好，威廉姆斯教授。”
史蒂夫·威廉姆斯，是他们学校海洋生物研究学会的领衔教授之一，也是他们系里最具科研成果和资金的老教授。这次科考行动，就是他接受了阿德里安的申请，让他和其他学生作为志愿者参与其中。
“叫我史蒂夫就行。”史蒂夫·威廉姆斯咧开嘴，笑得胡子都要翘起来：“好好享受吧！孩子。”
这位老教授个头不大，但身材却相当“宽广”。那件制式考究的衬衫只能堪堪遮住他那肥硕的肚腩，上面的每一颗扣子似乎都是在竭尽全力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他头顶上的毛发稀疏，手臂上倒是如同热带雨林一般，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他们学校最为有名的海洋生物学教授。
不过，据说醉心科研的人很多只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项目上，所以大部分都是不修边幅的，因此阿德里安也并没有先入为主地对他产生失望和排斥之情，只是礼貌地问道：“我需要先把行李放下吗？”
威廉姆斯教授听了，立刻让身后的随行人员上前，将他手中的行李接过：“你的房间已经安排下来了，一层a03——我会让他直接放到你的房间里的。现在，你肚子应该饿了吧？让我们去好好吃一顿！我请客！”
现在的确是快到正午了，但阿德里安因为过于兴奋，其实还不算太饿，但是他看这位教授如此热情，也不好直接拒绝，因此还是跟着他离开了码头。
奇怪的是，其他的人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他们望着阿德里安和威廉姆斯的背影，或是叹气，或是不以为意。
阿德里安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什么也没说。
直到他踏进这个港口中最为华丽的餐厅之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威廉姆斯说的请他吃饭，真不是客套话。
“教授，我们难道不是随便填填肚子就可以了吗？”阿德里安有些不解，“这里是不是太过……”
这是一家主打“悠闲海景”的主题私家餐厅，小众而高雅的格调意味着，里面的服务和餐饮无疑都会相当昂贵。
阿德里安出生优渥，知道在这种地方请客究竟要花费多少钱。他和威廉姆斯教授不过刚认识没多久，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来往，为什么他要在这里请他？
威廉姆斯脸上泛起一抹谄媚的笑容：“斯图亚特家的小少爷，当然只有在这里才不算被苛待啦！”
阿德里安皱了皱眉头。
“教授。”他沉声说道，声音中有些冷意：“我是作为志愿者学生前来的，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受到任何的特殊优待。我只是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所以才进行了申请而已——”
“当然，当然！”威廉姆斯不等他说完，就连连附和道：“是我唐突你了。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吃点东西再……”
“不用了。”阿德里安此时食欲全无，只想先上甲板看看：“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去船上逛逛……我们的船，是不是叫做‘玛格丽特’号？”
威廉姆斯见他态度坚决，也没有再劝，而是从善如流地回答道：“没错！这是咱们系里最好的科考船，在全国的其他地方都不一定能找到我们这样先进的设计！上面还设有酒吧和游泳池，你如果有兴趣的话……”
阿德里安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对于威廉姆斯的印象再一次直线下降。如果说之前威廉姆斯那样做可能还是为了讨好自己，那么在科考船上改装这种设施，就只能说明这位教授根本就是个贪图享受的人。
如果是那种长期在海上漂泊的项目团队，拥有一些休闲设施也不算什么，但他们的时间很紧，不算路程，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供他们进行勘探和收集样本，哪有时间花在这种娱乐活动上？
阿德里安有些冷淡地说道：“谢谢您。我们还是先回甲板上吧。”
威廉姆斯愣了愣，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们一边谈着话，一边朝码头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这位老教授一直在不着痕迹地打探着他的生活状况。他知道阿德里安的父亲在投资界很有名望，因此不住地回忆、赞美着老斯图亚特那几场有名的商业收购行为，甚至一些连阿德里安都不一定清楚的事，他都能娓娓道来。
阿德里安默默地听着，此时他才知道，眼前的这位教授大概是将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人际关系和小道消息的打探上。
当然了，他也不是全然不为自己的专业或学校考虑的。称赞完他父亲的功绩后，威廉姆斯话锋一转，开始诉苦起来：
“……我们系的经费一直相当吃紧，校董会更重视那些文科项目，像是社会学之类的，要不就是像物理数学系这种纯理论学科。他们每年的器材费用居然和我们一样多！”
“我们可是要切实进行考察的，这怎么能比？更不要说，系里每年还需要举办那么多的讲座，然而分到手上经费却又让我们捉襟见肘……”
于是阿德里安就明白了，他希望从自己的家族这里捞一笔不菲的赞助费。
他在内心冷笑了一下，既是在嘲笑威廉姆斯，又是在嘲笑自己。
威廉姆斯或许不知道，阿德里安的父亲其实是相当反对他接触这类“不务正业”的活动的。
如果是金融系管他父亲要钱，他说不定还会毫不犹豫地满足他们。
这时，码头上那些标志性的风帆出现在他的眼前。
“教授，我们到了。”
一路上沉默不语的阿德里安终于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看着那些码头上正翘首以盼的人们，平静地说道。
威廉姆斯愣了愣，看见正朝他不住招手的助理，还有些意犹未尽：“好时光真是短暂……之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阿德里安不置可否。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几个看起来有些眼生的人，正也和他们一样朝玛格丽特号上走去。
不同于那些戴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科考人员，也不同于那些辛勤装卸货物的工人，他们更多的是西装革履的样子，但体格上却不像是那些做商务活动的绅士们，而是更为的健壮高大。
简直就像是某种……
领头的西装男人察觉到了阿德里安的目光，他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年轻而瘦削的脸。
他蓝灰色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了阿德里安，然后又谨慎地打量起他来。
阿德里安觉得他的眼神不是很让人感到舒服。
威廉姆斯登上甲板，朝那瘦削男人走去，他们凑在一起颇为亲密地说了些什么，那男人像是好哥们一般，将手搭在了教授的肩上。
阿德里安还在看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是詹姆·沃顿，我们的保镖。”
“保镖？”
阿德里安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年轻的、带着眼镜的褐发男孩正站在他背后。这个男孩名叫马克，是他们学校海洋生物学的在读硕士，此行也将跟着他的导师一起参与勘测。
马克点了点头，“对，我们从西环出发，要到达印度洋，最短的路径就是穿过红海和亚丁湾一带，那里可不怎么太平……”
阿德里安有些诧异：“我以为那里的海盗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肃清了。”
“之前他们消停过一段时间。”马克说，“但现在又故态复萌了。联军的行动是治标不治本的，他们阻止不了那个地方的内战，而只要足够贫穷和毫无希望的国家还在，那里的强盗们就不会被禁绝。”
两个人说着，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晚上还有活儿要做，我就先回房间了。”经过短暂的沉默后，马克对阿德里安说道，“你……稍微注意些，这里的很多人都不喜欢你。”
“……是吗？”阿德里安说。
“是的。”马克有些歉然地看着他，“因为我们本来是从不招其他专业的志愿者的，他们都觉得威廉姆斯教授是为了拉赞助，才会邀请你来……我看过你的申请表和一些资料笔记，说实话，能做到那个份上已经相当不错了，我知道你对于海洋生物的确是真心感兴趣的。”
“但很可惜，”他叹了一口气，“在这次活动中，你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
“嗯。”阿德里安淡淡地说道，“其实刚才我就有这种预感了。”
说完，他们挥手作别，各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