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春贵人(上)
卿云来到长春仙馆的时候,年贵妃、裕嫔及安贵人三人也在馆内做客吃茶。卿云忙分别给额娘与年氏见礼请安,在与裕嫔互相行了平礼,最后的安贵人倒是得反过来给卿云见万福了。
各自见了礼,卿云方才能入座,她特意闭口不提方才在九洲清晏发生的事情,只道是进宫来请安。接过侍女奉上来的冰镇奶茶,忙喝了一大口,顿时周身沁凉,当真是舒服极了。
惠贵妃年氏笑盈盈道:“果然还是圆明园最凉快,这会子紫禁城里怕是热得跟蒸笼似的了吧?”
众人俱明白年氏话中所讽刺是谁,如今还呆在那个大蒸笼里的,除了先帝的太妃太嫔们,便就是几个不得宠的低级嫔妃……还有皇后娘娘乌拉那拉氏了。
贤贵妃李氏笑着接话道:“主子娘娘最近似乎病情加重了几分,连皇上送去的一等野山参都不是很管用了。照这么下去,皇上怕是不能安心在圆明园避暑了。”
听到这话,年氏有些郁郁不乐,今年盛京进贡的东北山参,其中最好的大半赏赐给了皇后,年氏心里不禁酸溜溜的,甚至此刻已经巴不得皇后早死早超生了。
裕嫔耿氏素来不敢妄言,忙说着体面话:“主子娘娘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其实此刻,众人心中,没有谁是真的盼望皇后凤体康健的,就连说这话的裕嫔也并不例外。
安贵人位份低微,也忙应和裕嫔话,随口又问出了心中疑惑:“婢妾方才听人说,皇上突然召见了端亲王入宫……”
卿云急忙道:“不过是寻常召见罢了!”
安贵人看了看卿云的脸色,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来。反而笑呵呵道:“前儿我瞧见端亲王福晋进宫来给贤贵妃姐姐请安,我瞧她肚子格外尖尖,想必这一胎是个小皇孙呢!”
这种话,人人都爱听,贤贵妃也忍不住露出笑颜来,“承安妹妹吉言,但愿是个阿哥吧。”
年氏不禁羡慕地道:“姐姐这是又要抱孙子了!而且还是个贵重的嫡孙儿呢!”
正在此时。徐一忠急急忙忙进来。打了千行礼,“娘娘,御前传口谕晓谕六宫:晋答应春氏为贵人!”
顿时殿内众人面色各异。贤贵妃只是略略吃惊,她自然晓得御前有两个宫女出身的答应,略有几分得宠。倒是年贵妃脸色不甚好看:“素来晋封都是一级一级的,她是立了什么功劳。居然让皇上给她越级封为贵人,倒是和侍奉圣驾多年的安贵人平起平坐了。”
听了这番话的安贵人自然脸上露出几分酸溜溜的表情。她道:“婢妾眼看着就三十了,人老珠黄,哪儿能跟人家比年轻漂亮?”
安贵人说的这话,着实有些过了。安氏的容貌一直保养得很好,正是韵味十足的时候,着实距离人老珠黄远了些。不过女人都是爱吃醋的。安氏也能免俗。此刻她心中其实更多有愤愤不平,她是侍奉了皇上这么多年。又有劝太后挪宫的功劳,才换来一个贵人的位份,这个春氏才侍奉皇上多久?竟然也一举加封贵人了!
卿云此刻也是狐疑的,汗阿玛对待后宫嫔妃上,素来是论资历、论生养,从来不会因宠失度,怎么这回……
徐一忠忙道:“听说是春贵人有孕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个个面面相觑,着实有点不敢相信。
贤贵妃急忙问:“可是真的?”
徐一忠道:“皇上突然召了太医去九州清晏,想必是确诊了,才下旨晋封的。”
贤贵妃微微点头,这种事儿,想来假不了。贤贵妃抬眼一扫,便瞧见几个嫔妃俱是露出苦色,尤以安氏最是凄苦。皇上登基以后,倒是常常召安氏侍寝,安氏得宠,却不曾有孕,反倒是春氏后来居上,也难怪她心里不舒服了。
安贵人叹息不已,“刚怀了孕便是晋封贵人,若一举生出个皇子来,肯定要封嫔了!”说到“封嫔”,安氏满脸艳羡之色。安氏一直都吃着调理身子的药,便是希望能怀上,那样一来嫔位自然可期。如今她没怀上,倒是人家怀孕了!
卿云的脸有些石化,方才在九洲清晏正殿外碰见的那个春答应……这回已经是春贵人了。虽然她也晓得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在登基以后,也有好几个儿子出生,可是四爷大人眼看着奔五十了,居然又制造出一个小崽子……额……信息量略大啊……
做客的几个嫔妃,年氏与耿氏俱是有子之人,倒是能看得开些,唯独安贵人一直无所出,神情倒是愈发幽怨难以释怀了。
直到外头有太监禀报说端亲王前来请安,年氏、耿氏、安氏才忙起身告辞,毕竟端亲王是成年的皇子,她们这些生母以外的庶母的确该避讳这些,能不接触还是不接触得好。
贤贵妃也客气地将几人送出正堂外,蓦然回头,却瞅见了自己女儿右手上包裹的白色绢帕,不由蹙眉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卿云忙笑着道:“已经没事儿了。”
跟随在侧的玉簪却忍不住道:“还不是那位七贝子福晋,公主好心揽住她没叫她摔倒,她却恩将仇报,转头便把公主的手背挠得鲜血淋漓!”
贤贵妃听见“鲜血淋漓”四字,顿时心疼得失了神色,连忙执起女儿的手,见那隐隐透出血渍的绢帕,不由恼恨地道:“那个没规矩的贱丫头!!真是该死!”
“额娘莫要动怒,儿子回头会收拾她的!”弘时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方才在九洲清晏,我就瞅见姐姐的手不大对劲,没想到竟然是被纳喇欣月抓伤了!”说着,弘时也鼻孔冒烟儿,冷哼道:“不过一个小小贝子福晋,便敢如此张狂。当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好了好了……”卿云摆手道,“弘景已经说要把她禁足到生产之日。”——她裹手的绢帕上仍有血渍,那可不关纳喇欣月的事儿,是被某个毛手毛脚的家伙给勒出来的!!想想卿云就觉得憋闷得很!当真是流年不利啊!
弘时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道:“太便宜那个贱丫头了!姐姐,你以为弘历知晓我的举动真的是承恩公富昌告诉他的吗?!”
卿云一愣:“难道是纳喇欣月?!”——想到之前纳喇欣月嚣张的态度,卿云不由渐渐板了脸孔。卿云急忙又问:“她查到你和廉亲王来往。倒也罢了,可她又是怎么知道你收受了那么多贿赂的?”
弘时扬眉一笑,“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我让她知道!!”
卿云见他笑得得意。又见额娘面色淡然,不由心急如猫爪子挠,连忙抓着他的袖子气道:“少装腔作势!还不快给我一五一十说来!”
弘时狡黠地一笑:“我早察觉纳喇欣月在监视我的行踪,所以索性来个请君入瓮!她不就是借助是小移长姐的身份。三番五次探听虚实吗?我索性就叫她探个真真的!!”
卿云霍然想到,之前欣移还被特特请去参加纳喇欣月的生辰礼。当初便觉得奇怪,分明姊妹不睦,怎么突然又来往了?!必然是弘时授意,所以欣移才与纳喇欣月接近。顺势让她探得消息。
“不过她倒是挺有本事的,居然能把消息透露给住在行宫里的皇子阿哥!”卿云讽刺地道。
弘时笑道:“姐姐忘了,她可是荣太妃的孙媳妇!荣太妃每月都会定期进宫陪伴皇贵太妃看戏。纳喇欣月便是跟着荣太妃进宫的!”
卿云暗道一声原来如此,虽然贝子爵位不高。但纳喇欣月也好歹是皇家福晋,想进宫总还是有法子的!而弘历,早年曾养于皇贵太妃佟佳氏宫中,所以直到如今也时常去给皇贵太妃请安。如此一来,纳喇欣月和弘历碰上,倒也不奇怪。
在纳喇欣月眼里,弘历可是未来的乾隆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么绝好的巴结机会!
卿云忙问:“这事儿,汗阿玛知道吗?”
弘时摇头,旋即又挑动长眉道:“事情虽然没有闹开,但以汗阿玛的性子,必然会从中彻查,如此一来——”弘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露出狡黠的笑容。
卿云现在,的确很想教训一下纳喇欣月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皇子之争,岂是她一个王子福晋能掺和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专门斗斗小妾,拢着丈夫的心,这才是她该干的事儿!如今居然手伸得倒是够长,居然伸到皇家来了!!
不过想到有的是人会去教训她,便懒得动手罢了!
这时候,贤贵妃淡淡开口了,“改日叫咏芳那丫头进宫来一次吧,如今弘景的嫡福晋、侍妾都有了身孕,怕是咏芳一个人伺候不过来。”
卿云不由眨了眨眼睛,额娘这是想暗示李咏芳多给弘景床上塞几个美人啊!!这可的确是相当给纳喇欣月添堵的一件事!卿云不厚道地笑了笑。
弘时却附和道:“弘景好歹是个贝子,只有那几个女人,的确太少了些!”
卿云不由撇嘴:“都跟你似的才好?!左一个美人,右一个姬妾地拉进府里才算是好的?!”——话说,对于弘景,卿云倒是觉得这个美男堂弟当真不错,在皇室子弟了,他的确算是个不好色的了。而弘时,如今嫡侧福晋各一,侍妾嘛,唔……永珅的生母钟氏、和鸾的生母李咏絮,还有陆氏、金氏、苏氏,还有刚纳进来的郭络罗氏和温氏——你妹,居然大小老婆已经有九个了!只怕很快就会突破两位数了!
弘时不由叫苦:“姐姐,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行了行了!”卿云摆手道,“你也该消停着点了,那么多女人,你一个人用得过来吗?!”
“用、用、用得过来?”弘时被自己姐姐这番话给震惊着了!
贤贵妃也微微露出不悦之色,她道:“多几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妾侍多了,子嗣才会多!”
看着自己额娘那么护短的样子,卿云不由无语凝噎。
不过,贤贵妃又话锋一转,对儿子道:“只不过你不管纳了多少姬妾,都不能冷落了结发妻子才是!”
弘时见自己额娘竟然也絮叨这个,心中不怿更盛了几分,反倒是打心眼里愈发不想亲近嫡福晋了,只是嘴巴上含糊地应了下来,不曾跟贤贵妃顶嘴。
弘时着实不愿自己后院的事儿被人插手,哪怕是自己额娘和亲姐姐,便赶忙转移话题道:“额娘,我来的路上似乎听人说,九洲清晏的一个答应有孕了,被晋为贵人了?”
贤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大半,她点头道:“的确有这回事儿,也算是难得的喜讯了。”
卿云身为女人,自然明白,这种事儿,额娘心里多少会不舒服,便忙安慰道:“那个春贵人,女儿见过,是个性子温顺的,额娘尽管放心好了。”
贤贵妃微微颔首,努力做出一副平淡的模样,道:“这个我晓得,你汗阿玛宠爱的嫔妃,没有哪个是性子张狂无礼的。”
可这句话里,卿云却品读出了酸溜溜的味道。暗自哀叹一声,其实汗阿玛登基以后,对额娘也是极好的,只不过额娘毕竟都是这般年岁了,自然不可能有所生养。而汗阿玛心底里却是盼望着能再有几个儿子才好。所以甚少在额娘宫里留宿,通常也只是吃顿饭,说会儿话罢了。
贤贵妃不想在女儿面前多言及宫闱之事,便吩咐徐一忠道:“去九洲清晏问问皇上什么过来用晚膳。”
徐一忠面容尴尬,忙弯着身子,小心翼翼道:“回贵主子话,方才御前的人就来说话了,说……说是皇上今儿不过来用膳了。还说请公主今日在行宫留宿,陪伴贵主子叙叙家常。”
贤贵妃登时整张脸都气闷了下来,她尽量保持着平和的口吻,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徐一忠急忙打千儿跪安,飞快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