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我进入咸阳师范学校音乐班。 我不是委培生,但我真的是走了另一条道路进来的。 从这一年开始,我叫了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名字。说起名字,我就要追溯到中学时期了。 我的中学是在兴隆中学上的,当时的我学习成绩总排班级里第三名,学校排名也不太确定,考得好一些时,排全校第十名,考得一般时,大概二十名以前,初三总共四个班,每班五十几人,再加上每年都有补习生,我这成绩还算好一些,考师范学校——努力一把没问题。 可平时考试奖励只奖前五名,我没上台领过奖,也自然成了学校领导或老师不太注意到的普通人。 学校补习生多,每年都有应届毕业生找不到自己档案的事,好像也见惯不怪了。 初三应届生到了毕业,随便换名字已被我们习惯,考上高中以后可以将名字改回自己的,但考入中专或中师,用了别人名字就只能是终生叫别人名字了。 因为当时没有网络或是网络没普及,档案都是手写的,改一下,或换一张纸的事,这个都由学校说了算。 没有几个农民家长重视这个问题,像我爸妈这种听天由命的人,想着只要考上师范或中专就扬眉吐气了,名字不名字无所谓,所以,我应届考试的名字叫杨花。杨花本人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她高我一级,听说她家里很有钱,学习却不咋样,这个是她家里找关系新建的档案,那一年我没见着她,当时用她的名字我曾窃喜过,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这个名字也就好。 当时的我一心不想当农民,不想像爸爸妈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坡过一生,我努力学习,初三那年,我考上了师范,当时是兴隆中学的教导主任马大华老师告诉我爸的,说我考上了。 别提我有多高兴了。 我爸买了两个大西瓜感谢过马主任后,我就在家里等消息。 说是考上了,可一直没等到录取通知书。 我隔三差五就去学校门口看。 当时的通知书是用信封邮寄的,我看着同学们一个又一个的拿到那封期待的信,趾高气昂的从我眼前飘过,而我的始终没有,一次又一次扑空让我不再镇定,我央求爸爸去学校问问,爸爸答应了。 爸爸骑摩托走时,我甭提有多高兴了,我有很多种设想拿到那封信,唯独没有想过我用了别人的名字是致命的结果…… 爸爸不多时就回来了,无奈的对我摇摇头,说:“马主任说你没考上。”
我简直不敢相信,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压抑不住心里的难过,边流泪边说:“不可能的,上次,马主任明明告诉你我考上了乾县师范,他还收了你的两个西瓜,今天怎么就没考上呢?”
爸爸面对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头埋在胸前。我感觉到了他的无能为力。那天,我哭的感天动地,声嘶力竭,我沙哑的嘶吼:“我不想当农民,我不想,我不想……” 妈妈心疼的守在床边安慰我:“没关系,咱再补习,只要你好好学,总归会考上的,只是晚一年考上,这有啥” 我哭够了,想着哭也不能改变什么,补习是唯一的出路了。 老师巴不得像我这样想走出农村的人来补习呢,我就是一个大大的升学率。 于是,我补了一年初三。 可当补习生也不见得就能考上,由于我在这一年和隔壁班的小乔谈恋爱,我离录取分数线只差一分,尽管我没和他山盟海誓,也许只是眼神交流,但人生因此又沉入谷底。 录取名单上没有我,我的好朋友婷婷也没考上,可她爸有关系,让她最后走了一个五年连读的大专,而我——只能回家。 虽然结果已经出了,可我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我不想当农民。 我曾在家里闹过,我指责爸爸没本事,连个能办事的亲戚都没有,我连哭带说:“婷婷也没有考上,可是人家爸爸有关系,就让婷婷上了一个大专院校。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我恨你!”
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风,房子里的一切东西都像死了一样寂静,我恨恨地看着爸爸,爸爸用手使劲的抓着头皮。 这是一九九八年的七月,我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于爸爸和妈妈的无能,经常的给他们甩脸色。 我逼着爸爸让给我找关系,我告诉爸爸:“如果不给我找关系,我就不活了。”
爸爸是地地道道庄稼汉,从来没有求过人,为了我,他打电话给他汉中的舅舅,他的舅舅又辗转的找到了我们县城的一个熟人。打听到了教育局里有音乐、美术的内招名额,但是要参加简单的考试。 爸爸带回的这个消息令我惊叹,我感觉我的人生又有了希望。 因为我们生活在农村,没有专业的培训机构,也没有钱去参加这些专业的培训机构,在音乐和美术之间,觉得音乐这科要好考一些,于是斟酌再三,选择了报考音乐。 妈妈找了他一个表妹教给我了一首歌——《香港别来无恙》,我再凭借小学时期的一支边唱边跳的舞蹈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支歌是这样唱的:“朵朵彩霞天上落,梁红满山杨梅尼果,小姐妹采杨梅,大的红的装满尼框,装满尼框,哎啰哎……”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音乐考试很简单,唱一首歌,跳一支舞,挽起裤腿蹦几下…… 考完试以后,我在家里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到了九月时,还没有通知书,我以为自己考不上了。 桥底中学的高中录取通知单来了,我失望地交了报名费,准备我的高中求学之旅,在高中上了一个月,我却找不到往日的自信,每门课我都学不懂,我就像一个被关在门外的醉汉。 好在还有小乔陪着我,虽然我们两个没有分在一个班,可每周上学、放学,我们都一路走着,也不太说话,就只有默默陪伴。 也不知怎么搞的,可能是一心无二用吧,在高中学习的一个月,我感觉我的科目一塌糊涂。我背不过,听不懂,我知道这样下去,我将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我默默承受这一切时,咸阳师范音乐班的录取通知书来了。 我想都没想,就把高中的学给退了,我没有告诉小乔,独自一个人拎着行李回到了家。 九八年的十一月,我去师范报了名,用了一个我从来不喜欢的名字——“王美丽”,这个名字让我感觉到了俗气。 也许正是因为我讨厌这个名字,师范的生活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回忆。 师范三年,家里被学费给掏空了,爸爸妈妈不得已去西安卖菜维生,我也很懂得俭省节约,一个星期都吃咸菜夹馍,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的记忆力衰退,那几年,我什么都记不住。 师范三年是我过的最无聊、最不愿意回忆的日子,吃了饭上课,上了课睡觉,睡完觉又等着吃饭,那时候的我,没有压力,也没有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