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回忆
李波从小世界出来，这些天他看过了太多别人的故事，有些恍惚。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又进入了一位上神的回忆。
……
一道女声传来，李波也渐渐看到了画面。
今天跟着阿公进山，阿公说教我做花青色。
家门前种的菜已经够我们生活，但阿公总是会捣鼓一些稀奇的颜色。他总跟我说，我们是隐世的仙人，阿公真是年纪大了，什么也记不清了。
我从未反驳阿公，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阿公还能陪我多久，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我拼命的想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阿公不在了，阿瑶就做些颜色，这样阿公就能一直陪着你了。”
我装作轻描淡写，娇声反驳：“阿公总是说晦气话。”
阿公乐呵呵的碾着药草，口中哼哼着歌谣。
“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要把凡人做……”
（二）
花青色素得很，阿公的逝世也是静悄悄的，只有我把他埋葬。
过了很久，我在小屋每日都很闲适。近日下了一场大雨，阿公的墓被冲毁了一点，我拿着工具修缮，猛然发现阿公的墓前有奇怪的香味。
气味淡得快闻不出了，但我绝不会闻错。
阿公的死有蹊跷。
我胸腔里腾起一股怒火，陪伴我多年的亲人死于非命，而我却不能去为他查明真相，若不是大雨冲掉了其他杂乱的气味，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我离开了生存十多年的小屋，出了这座离世的山，只带着阿公留给我的护身符。
（三）
自出山，我就有留意坊间传闻。我对当下时局了解较少，但也从他人口中明白当下的王朝岌岌可危——百姓交不上苛税成为流民，上层阶级却还在喜好歌颂统治的诗文雅曲，四处起义不断、战火纷飞。
“……”
我默然无言，无力和悲悯感萦绕着我。
我好像帮不了他们。
听闻黑市有一本古籍记载着奇门之术，可能会解释阿公的死因。
那本古籍在平阳的知府手中，我千里奔波来到平阳城外，却被奇怪装扮的人拦住。
“阁下，平阳封城了。”
我皱了皱眉，“明明前些日子还可以通行。”
他死死地盯着我，这人的样子不像之前关口士兵装扮，倒像是时人说的叛军打扮。如果真是叛军进城，那平阳城的知府恐怕也凶多吉少。
（四）
一连十几日，平阳未曾有人出来。
我决心潜入城中查探，再等下去古籍怕是会易主。
平阳城内。
北边街上没有人，平日用来摆货的货架上积了许些灰。太安静了，就好像有人提前布置好一样。
身后传来动静，在安静的环境这显得格外突兀，我悄然藏匿在黑暗之中，敛住自己的气息。那声音越来越近，听着像习武之人，大约二三十人。
“人没跑多远。”
他们站在我刚刚走的地方，我紧张地留意他们的动作，手中的剑被我紧紧攥着。
就在我以为要被抓住时，另一波人又从暗处冲了出来，两伙人打了起来。但这样也不是办法，连我都能判断两拨人的实力悬殊，怕是撑不了多久，我必须想办法快点逃跑。
身后的门被人悄悄打开，一只手迅速把我拽进门内。
“！”
“嘘——”
那人示意我莫要发出声音，他在门缝处观望情况，我才惊觉外面的打斗声停了，
可那些人没有走。
刚才太过紧张，现在仔细想来，我面前的人才是那些人要抓的对象，而我只不过误打误撞进了包围圈。我打量这个年轻的男子，他的身手不凡，可如今受了很大的伤——腿上是好几道很深的伤口，衣服紧紧的嵌进肉里还不断的在往外渗血。
真可怜。
我更可怜，平白无故遭受这无妄之灾。
如果这小子被那伙人抓走，那我倒是有很大几率可以逃脱，不怪我无情，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
我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我们离得很近，他的额头上是细小的汗珠，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忽然，我看到了他内衬中的古籍。
那是我辛辛苦苦寻了这么久的古籍，为什么会在这个人手中……我顾不得他手中的古籍是正品还是赝品，必须拿到那古籍。
我瞧了一眼他：“你躲好，我再来找你。”
他似乎是没什么力气反驳，伸手像是要拦我，可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引着这些人往相反的方向跑。
我的额头直冒冷汗，胸腔像是要炸裂一样疼痛，腿如同灌了铅。同他们绕了多时，被抓住是迟早的事，我又拐进一个胡同。
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我认命般慢慢闭上眼睛。
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城内忽然火光四起，无数穿兵装的人从四下冲了出来，与那些人纠缠。我趁乱跑回去找那小子。
那小子见到我，就拽住我的裙摆，像要说什么。我皱了皱眉，询问：“怎么了？”
他有些可怜的想开口说话，奈何声音太小，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
一群人仆从匆匆赶来，呼啦啦的一片围住我们。
“少爷！”
过多人的场合令我颇为嫌弃，可那小少爷一下子昏迷过去，手里还死死拽着我的裙摆。
……
万万没想到，小少爷被接回去后就失忆了。
我虽在他身上拿到了半部古籍，还有一半被那小子藏得很深，我没有找到。
（五）
古籍的前半部，记录了一种“仙人投炉”的禁术——传说拥有仙人血脉的仙人，在四处战乱时，选择牺牲自我肉体，换得了太平盛世，而仙人也在百年后获得重生。
我听阿公讲过这个故事，只是有点不同，故事里的仙人是一位少年将军，那位将军没有活过来，而是死在了祭台。
“仙人投炉”本就是虚构且荒谬的，若是靠仙人的死就换得天下太平，那这样的天下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真正的太平，是自己争取得的。”我垂下眸子，心情有些莫名的说。
猛然发现古籍的角落，有写祭祀台的地方，被磨损得几近看不出来，像是有人故意使它看不出来一样。我把古籍贴在烛灯下，借着光勉强见得“平阳”二字，其余怎么也看不出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我偏偏入了城，又救了一个刚刚好有古籍的人，这些事发生得太没依据了，可我不舍得放弃来之不易的线索，阿公的死因，我还不清楚……
怀着种种心情，我陷入了睡眠中，也就自然忽略了房中那股熟悉的香味。
（六）
一连几日，我在慕府没有出去走动，精神也越发不济，应该是那位慕少爷做的手脚。
我幽幽醒来，发现慕宸白站在我的床边，似乎是等了许久。
“姑娘终于醒了。”
他看起来很高兴，有些过分热情。
我眯了眯眼睛打量他，今日的举动，着实令人起疑。我抿唇浅笑，“来到新地方，一时间睡不习惯，不过慕少爷此番举动未免有些越界。”
慕宸白俯下身子，拽住我的手，贴近我的耳垂“那便是宸白唐突了。”
我想甩开他的手，他却用了很大力气，死死地握着我的手。实际上，我意外地发现——慕宸白的外鞋上，分明沾上了血。
什么时候沾上的，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是故意给我看到的，还是恐吓我？
我垂下眸子，咬唇小声道：“男女有别，你快松手……”
他松开了我，却一直站在身边直勾勾地打量我。
这样一个人，明明年纪不大，可却像阴冷的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表面对人和善，背后却会死死地一直盯着你，将人玩弄至崩溃时，故作漫不经心地冷眼瞧你。
没有任何同情心，像个疯子。
我绝不会死在这疯子手里，不管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也不管他到底是谁，绝不能因为他让我无法查明阿公的死因，我还要给阿公报仇。
手被自己掐出一道深痕，我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慕少爷先前说过带我逛逛，可是有什么想法？”
“阿瑶这样称呼我，可太生疏了，我更喜欢阿瑶唤我宸白。”
“……”
“不想叫也没关系，这平阳城无非也就是那几个地方好，但阿瑶感兴趣的却只有一处。”
（七）
平阳城外的一座古山上，有几座寂寥的寺庙，穿过寺庙深处的院门却是一座普通的祭台，周边还有些裂痕。
直觉告诉我，这座祭台不简单。
慕宸白瞧着我的神情，好心思的跟我解释：“我知道阿瑶一直想要什么，无非不是那本古籍，可阿瑶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你就找错了方向。”
我内心有些惊疑，但没有表现出来，他虽然知道我要寻古籍，未必明白我为什么会寻。极有可能消息是他放出来引诱我到此，可他的目的是什么。
慕宸白忽而沉浸在自己讲述的故事中，“你可知道为什么天下如此大乱，那皇帝的皇位却依旧坐得稳？他每年都会杀死几百人血祭魔刹，天下早已经不是他的！他的气运耗尽，却仍旧想当皇帝甚至长生不死……”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听到我的回答，忽而自顾自笑了起来：“跟你没关系？你以为皇帝是从哪拿到延气运之方，就是你那最亲近、最心善的阿公亲手献的！”
我听到他的话，内心无比气愤，反而质问：
“你说的这一切又怎么证明是真的，我同阿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你如今对我和他一番指责，我怎么会相信你说的话。如若你真想改变，早就有所作为，杀了那皇帝，而不是站在这。”
他像泄了气一样，有些疯疯癫癫，用极尽哀求的语气说了我听不懂的话。
“我只求你别踏上旧路，别再帮他了。”
“我做事自有判断，你也不必做如此之态。”
（八）
我拿走下半部古籍离开了平阳城，如果事情像慕宸白所说，那阿公的死极有可能与皇帝有关，这皇城我要走一遭。
这么多事情碰在一起，我反而有些平和，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指引我到皇城里。
天道想让我帮皇帝平反叛乱。
这种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有些荒谬，可却是事实。
一进皇城，皇帝不知从哪听闻我的消息，极为殷勤的拜我为帝师；甚至，我还在梦中见到了天道的真身。
天道亲切的称呼我为他的孩子，说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劫，只要我助皇帝平乱，我便会回到他的身边。他非常温和，和阿公一样，对我极其亲近。
我听见我说：“好。”
（九）
平阳反了，连带周围几个城市也接着造反，慕宸白苦心经营的势力终于暴露在众人眼前。他们揭露皇帝做的事，让皇帝滚下皇位。
皇帝本来有些慌，但他想来是得到天道的传令，不仅没妥协，还下令让手下的人给叛乱的地方的水源中投毒。
尚书房内，皇帝特意来找我——
“帝师，您要帮我。”
皇帝有些洋洋自得，他极少外露情绪，可此时却很得意：“他们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还敢与神抗争哈哈……”
我皱了皱眉，“此事做得太偏激了。”
皇帝宽慰我道：“怎么会呢，那些蝼蚁本身就是棋子，帝师不必有负担。你与顾淮恩相比，还是多了些不该有的仁慈。”
顾淮恩，我的阿公。
他真的是他们所说的那样吗？
那我呢？我又该按照他们所说的做吗？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宿命操纵着我走向另一个方向。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我还能算是我吗？
每每我产生怀疑或者反抗时，天道总是对我进行催眠，他说，故事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们不过是让它回到正轨。
可是，没有人就该成为牺牲品。
（十）
慕宸白的大军逼近了皇城，正离皇城三十里的地方扎营。又偏偏这时，皇帝手中的虎符和玉玺不知所踪，他跑到我跟前，声嘶揭底地质问我：“怎么会有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拿走虎符和玉玺！”
我平静地望着他，开口：“是我做的，我已经把它们送到慕宸白手中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好似想不通似的问我：“你可是神的化身，却去帮那群异端？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我们的劫，你到底明不明白。”
“神故意制造灾难使人间成为炼狱，你却告诉我这只是一次劫难，那所谓的渡劫！”我压住心中的怒火质问皇帝，他的情绪没什么波动，只觉得那是理所应当。
“帝师有些不清醒，带她下去，朕不希望再出什么事了。”
我被皇帝囚在了一处宫殿，宫殿没有光照进来，我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宫人几次送来饭菜，我不肯吃，蜷缩在角落里暗暗算计着一切。
又过了很久，我感觉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天道终于现身了。
天道没说什么，只是神色淡淡地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