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黄毛死了
黄毛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血腥味太重了，重得他喘不过气。
像是有人堵住了他的呼吸。
在一片空白的视线里，黄毛突然看到了宋蕊，她快要生了，肚子圆鼓鼓的，站在他面前。
她拉起黄毛的手，放在圆圆的肚子上，“是个女儿，医生说长得像你。”
黄毛隔着肚皮，怜惜的抚摸。
宋蕊笑得真开心。
她要做妈妈了，要给黄毛生一个孩子。
黄毛抬起头，想抱一抱她，但是怎么都用不上力气。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巨大的牢笼，吞噬着他们俩。
宋蕊的脸越来越模糊。
模糊到，最后彻底消失在黄毛的面前。
黄毛大喊，“宋蕊！”
“滴——”
生命检测仪，变成了一条直线。
忙碌的医生纷纷停下来，大口喘气。
黄毛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躺在手术台上，血还没有止住，可是呼吸已经停止了。
他沾满血的脸上，流下两道浑浊的泪水。
医生走出来，默哀道，“对不起裴总，我们已经尽力了。”
急急忙忙从外赶进来的宋蕊，刚好听见这一句话。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世界在眼前坍塌。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一股暖流从身下汹涌而出。
“肚子……”宋蕊捂着发紧的肚子，无力道，“肚子好疼……快……”
医生一看她的情况，大喊道，“羊水破了！快送产房！”
生的时候，于倾心进去陪产了。
破水太突然，生的过程中非常艰难，于倾心见不得宋蕊痛，让医生剖腹。
宋蕊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我要顺产，我不剖……”
她迷信的说，“我答应过黄毛，一定要让孩子顺出来……”
黄毛没了，宋蕊就变得特别极端。
她想让自己痛不欲生。
所以生孩子时，能有多痛就要有多痛，不然她没那个力气……
她会忍不住跟着黄毛一起去的。
于倾心悲从中来，眼前快要看不清。
最近的事情发生太多了。
快要把她压垮。
此时此刻，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只希望宋蕊母女平安。
生产的过程度日如年。
但好在，最后无论如何，孩子还是生出来了。
如于倾心所愿，母女平安。
看着孩子在宋蕊的怀里啼哭，于倾心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
她捂着眼睛走出去。
外头，裴惊远一直在等候。
他就站在那，硬生生的等了好几个小时，于倾心看见他，声音沙哑道，“是个女孩，母女平安。”
裴惊远缓缓松口气。
“嗯。”
于倾心眼睛发肿，疼得厉害，她靠在裴惊远身上，低声道，“可我们的孩子……”
她说不出口。
话到嘴边，就成了哽咽。
裴惊远抱紧她，“还会再有的。”
于倾心摇摇头，她除了哭，说不出任何话来。
于倾心始终不敢去看于炀的尸体。
她光是想一想，就窒息得喘不过气。
于炀没了，黄毛也死了。
亲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她。
于倾心哭着跟裴惊远说，“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不想活了。
活着的人太痛苦了。
裴惊远道，“于倾心，你必须好好活着，任何人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能。”
这一刻，裴惊远也不怕死了。
但是一想到于倾心会死，他就格外的想活着，他得活着，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
宋蕊第二天就下床了。
她抱着孩子站在太平间门口，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把孩子给了于倾心。“里面太冷了，我舍不得她受冻，我一个人进去吧。”
于倾心知道生产后是不能去太平间这种地方的，可是她还是道，“好。”
宋蕊没有见到黄毛最后一面。
现在去见一见，算是道别。
太平间里格外的冷，裴惊远特意让医院单独给黄毛空出一间屋子，放置他的尸体。
宋蕊站在冰床旁边，隔着那块白布，摩擦着他的五官。
她说了很多话。
像是黄毛只是睡着了，他们正在平常的聊天。
宋蕊一边说，一边回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那么短暂，那么美好。
怀孕时她夜里睡不好，黄毛就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做支架，能做一整夜，不喊一声累。
她吃不好，黄毛绞尽脑汁，做她爱吃的东西。
只要宋蕊想要的，黄毛都能想尽办法拿到。
无一例外。
他太好了。
好到让宋蕊，曾经一度害怕他会死。
他死了该怎么办呢。
宋蕊独来独往那么多年，从不怕死，却在结婚后，害怕一个男人离开。
现如今，他真的不在了。
宋蕊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跟着黄毛去，但是此刻，摸着他冷冰冰的手，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带着他们的女儿一直好好活下去。
孩子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
她的身体里流着黄毛的血，是黄毛在这人世间唯一的存在。
她不能死。
在太平间里待了许久，四肢都冻僵了，宋蕊才扯了扯嘴角道，“我走啦。”
她一字一句道，“别太想我。”
之后，黄毛跟于炀的葬礼一起举行，裴惊远事无巨细，让他们超度转世。
葬礼之后，宋蕊带着孩子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没有回来。
而于倾心，沉浸在丧子之痛里，久久不能回神。
她时常坐在儿童房里，看着于炀玩过的玩具，爱不释手。
阳光很足，从外洒进来，落在于倾心的头顶，她纤瘦的身子被包裹着，几乎透明。
裴惊远推开门，远远的望着她。
她好像白了头，成了一个佝偻的老太太。
裴惊远走进去，跟她一起坐着。
于倾心垂着眸，抱着自己的胳膊。
裴惊远说，“出去吧，妈妈在外面等我们。”
于倾心摇摇头。
“我不想动。”
她太难过了，谁都不想怪。
也无力去怪别人了。
她何尝不知道，这阵子珑胆有多自责，她作为一个母亲，为了给孙子赎罪，什么要求都答应于倾心。
可是于倾心不曾搭理她。
这才是珑胆最难忍受的。
裴惊远回头，看见珑胆在门口看了一会，又表情僵硬的转身出去了。
她做了于倾心爱吃的饭菜，想来叫她去吃，可是开不了口。
她怕自己一开口，于倾心就对自己厌恶至极。
裴惊远缓缓起身，打了饭菜上来，喂给于倾心吃。
于倾心无力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像个废物？”
“我慢慢等你痊愈，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