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9章 迟到的信

    “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不停地自言自语。　　汪虎说：“一定是你挥动衣服时把信甩了出来，可这信没落到火里，落到了柜子后面那窄缝里，找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里，没找着，这信就在这里一直呆到现在了，幸好没有被老鼠咬坏。”

    “阿弥陀佛！”

    汪元贞颤抖着双手把信揣进口袋里，准备下楼，刚走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把汪虎叫过来，拉到一旁小声而严肃地说：“捡到王惠贞的信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准再说给其他人听，就是你爹你妈你媳妇也不能说，你要说出去，我就不认你这侄儿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姑，我谁也不说，爹妈都不说，你放心吧。”

    汪虎也被她一脸的严肃震住了，也严肃地向她保证。　　汪元贞魂不守舍地下了楼。　　要不要把这信重新交给王惠贞呢？她犹豫了，要是交吧，不管这信重要不重要，王惠贞一定会责怪她，就算嘴上不怪，心里也一定会责怪，不光是责怪她隔了这么多年才交出这封信，还有可能怀疑她是故意瞒下这信的。　　不交吧，她已经愧疚了二十多年，这是改正错误的机会，是菩萨给的安抚自己良心的机会。　　汪元贞象有二十五只猫藏在心中——百爪搔心。　　回家后她也始终安不下心来，怀里揣着那封信，就象揣着一个电影里演的那种定时炸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不知道会把她炸成什么样子。　　晚上，听见丈夫睡熟了，一直没睡着的她悄悄起身，来到耿伍专门给她建在灶房旁边的小斋房里，这里有佛龛，还有她的专门的一套初一十五做菜素饭的炊具。　　她掏出一枚五分硬币压在两手掌中心，双手合十站在佛像前，小声说：“佛啊，帮弟子拿个个主意吧，佛啊，让弟子的心安下来吧，我把这五分抛在地上，如果有‘五分’字的一面朝上就把信交给王惠贞，以三次为准，如果佛下旨意让我交给她我就交，如果佛的意思是不交我就马上烧了这信，佛啊，给弟子一个明示吧。”

    她两手心分开，硬币带着佛的旨意落到地上，她也几乎在同时蹲了下来，一看，“五分”朝上。　　“阿弥陀佛”她念叨着把硬币捡起压在掌心，站起身来。　　再次对着佛像施了礼，她再次把手掌分开。　　急忙一看，这次国徽一面朝上。还有一次机会，她的心砰砰直跳。　　第三次硬币落下时，她闭着眼睛不敢看，过了好了阵才蹲下身，一看，“五分”朝上。　　“佛啊，你都明示了，我就交给她吧！”

    汪元贞把信装好，这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王惠贞是在一个赶集天，卖了鸡蛋走回家的路上听见汪元贞叫她的。　　“惠贞姐，你等等！”

    她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她，回头一看，是汪元贞，她正大步朝她走来。　　“汪元贞，好久没见你了，你也来赶集哈？”

    王惠贞说。　　汪元贞来到她面前，结结巴巴地说：“是，好长时间不见，是我不敢见你，惠——惠贞姐，今天我——我其实一直在街上看着你，你走时我也一直跟——跟在你后边。”

    “不也见我？为什么？不敢见我你又跟在我后边？”

    王惠贞惊讶地看着汪元贞，“为什么？你——你不会是象电影里那些特务一样吧，哈哈哈——”王惠贞玩笑地说着，笑了起来。　　可她看见汪元贞一点笑意都没有，反而低下了头，就象她原来教过的那些犯错的小学生，王惠贞觉得汪元贞真有事，她止住笑，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问：“我刚才是开玩笑，你别当真，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跟我说说，看我能帮得上什么忙不？”

    汪元贞抬起头，怯怯地看着王惠贞问：“你——你在广东有亲戚朋友吗？”

    她这一问，王惠贞这才想起了原来丁山给她说过的那封信，丁山说是把信交给汪元贞要她转交的，由于她在广东没有亲戚朋友，她觉得是丁山记错了，她自己也就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曾经想过要问汪元贞的，没想到今天她主动来说这事。　　王惠贞想试试汪元贞，于是说：“原来在城里做生意时结识过两个广东的朋友，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汪元贞没回答，她缓缓地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来，说：“对不起，惠贞姐，这——这是你的信，我——”　　汪元贞讲了当年丁山让她送信，家里失火，她以为烧了这信，前些天又发现这封信的事对王惠贞说了一遍，她说完把信递给王惠贞　　还有这样的事？王惠贞接过信，一看到信封上的字迹，他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听见附近象爆了个手榴弹。　　这是他的字，他——康宏！那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　　他第一次教她画画时，在画纸上写了他的名字，他的家乡，他的字工整中带着洒脱，尤其是字中的撇、捺、钩这三画与众不同，撇象武士斜剌出的宝剑般有力；捺象泼出去的一盆水，飘逸而自由；钩象鹰的喙一般尖厉。　　虽然这几十年来，他原来在修公路时写给她的信她一直有桐油布包着压在箱底从没看过，可她仍然对一眼就能认出他的字。　　“你——你刚才说这信是在刚解放的第——第二年丁山让你转交的是——是吗？”

    王惠贞看着汪元贞问，她双唇颤抖着，说话也结巴起来。　　“是啊，是解放的第二年！”

    汪元贞肯定地说。　　王惠贞背过身去，颤抖着双手撕开了那陈旧发黄的信封，里面的字象被关久了的小孩争先恐后跳入她的眼帘：“亲人惠贞：你现在还好吗？对不起，现在才让你收到这封信，现在才让你知道我还活着。”

    ……　　“现在我和你所在的大陆只隔着一条海峡，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我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我每天都在想你，愿佛保佑我们能有见面的一天，愿佛保佑这一天早点到来。深深爱着你的康宏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