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章 经声清绝

    这儿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可郑琴贞带了这七八年，就算是个狗儿猫儿也带出盛情了，何况这是个听话懂事的儿子。郑琴贞她觉得这就是她自己生的儿子，以后还得靠这儿子养老呢。　　此刻，看着孩子望着她的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心中实在不忍，她拍了拍这孩子的肩，对王惠贞说：“我现在虽然不信佛了，可还是看在佛的面子上，这事我答应你。”

    王惠贞和田英贞对视一眼，欣慰地笑了，王惠贞把饼干拿给郑琴贞，再三吩咐要少点少点地吃，不能一次多了。　　王惠贞和田英贞带着郑琴贞给的金佛，一路小心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就迫不及待地小声念叨着，祈求佛祖保佑。　　十多天后的一个上午，米面寺里，整整一百名从坝子各处前来的斋姑娘盘腿在各自的草蒲团上正襟危坐，她们当中年龄最大的是八十多岁的老斋姑娘蒲大孃，年龄最小的是解放前刚收头的年仅二十二岁的斋姑娘。　　一百个斋姑娘。年龄、家庭情况、生活经历各不相同，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斋姑娘。　　此时，她们面前同样都放着一本经书，面对前面高大的佛像和供桌上那尊金佛像，她们以同样的声调整齐地唱诵着同样的经文，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佛祖菩萨保佑，降下雨来，消除饥荒，给天下苍生一条活路。　　整齐的诵经声，带着斋姑娘们的祈祷与期盼，融入了斋姑娘们的的纯朴与坚毅、哀怜与幽怨、失望与希望。从她们虔诚而童贞的的声带上弹起，迸发开来，充满了大殿每一个角落，弥漫进每一条缝隙，在大展里萦绕盘旋后，这诵经声飞扬出去，飞过田野，飞过山川，飞向她们心目中的佛的耳朵里。　　为了表示对佛的虔诚，斋姑娘们临时定下诵经的纪律，只在上午喝碗稀粥，中途不再吃喝任何东西，也不休息，要一直诵唱到太阳东山。　　中午时分，刚收工回家的人们，有好些人也自发地来到米面寺外，人们在地上盘腿而坐，绕着米面寺围成一个圆圈，他们不会诵经，便不约而同地每个人都小声地轻声念着“阿弥陀佛”四个字，形成一片低音部，仿佛在为寺内斋姑娘们的清脆唱诵声伴唱。　　老人来了——年轻人来了——女人来了——男人来了——孩子们来了。　　来的人越来越多，竟在寺外里外围坐了整整五圈。　　书记孙宝贵和民兵连长及其他干部也来了，他们没有坐在围坐的人圈中，他们坐在圈外的地上，抽着烟，默默地看着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的人们。　　他们的嘴上没有念这四个字，可他们的心中在念。　　所有人的祈祷声在地面上沸腾着，从红尘中窜起，升腾到空中，升华到佛的世界里……　　休息时间到该上工了，孙书记站起身吹了几声口哨，围坐在寺外的人们渐渐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上工去了。　　百名斋姑娘仍在寺内诵经，没有了寺外人的伴唱，她们的声音反而显得更加高亢嘹亮了。　　这种高亢与嘹亮一直持续到太阳快东山时，直到其中一位斋姑娘一头栽倒在地才嘎然而止。　　栽倒的斋姑娘恰好坐在王惠贞和林芳贞之间，王惠贞正半眯着眼专心地唱诵着，忽然发现前面这们年过花甲的斋姑娘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大孃！”

    王惠贞猛叫了一声，她不知道这位斋姑娘姓什么叫什么从哪个村来的，但她就象叫自己亲大孃似的叫了一声，扑上去扶起这们斋姑娘，众人也围了过来。　　这位斋姑娘双唇干裂得浸出了血丝，可清醒过来的她仍然拒绝别人递上来的水，艰难地说：“我答应过菩萨的，要太阳东山后才喝水，我做得到——做得到，我们做得到，我们求菩萨的事，菩萨老人家也能做到，接着——接着念，不能停！不能停！”

    这位老斋姑娘坚强地坐直身子，喉咙里再次发出诵经声。　　所有斋姑娘的诵经声紧接着再次响起，凄怨而悲壮！　　太阳落山了，收了工的人们给斋姑娘们送来一些稀粥，她们一半人先吃，一半人接着唱诵，轮换着来。　　喝了粥，上了茅房，一百名斋姑娘又全体齐诵。　　直到过了深夜十二点，斋姑娘们五十人一斑分成两班，一班小声诵唱，一班就地把头埋在膝上暂寐到两点，再起来替换另一班接着唱诵，如此轮换着直到天亮。　　诵经声就这样经久不绝，祈祷心就这样连绵不断。　　第二天重复着第一天，不同的是来寺外围坐的人更多了，再就是晕倒又起来坚持的斋姑娘变成了三个。　　但诵经声没停过。　　第三天同样重复，来围坐的人不仅有本村的，还有不少远处村庄的，晕倒再起来坚持的斋姑娘增加至八个。　　但诵经声没停过。　　第三天半夜时分，王惠贞正和这一班五十位斋姑娘一起诵着经。　　“下雨了！”

    突然寺外一个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又传来一声“下雨了，天啊，下雨了！”

    她没有停止念经，只是伸手捅的捅一旁休息磕睡的林芳贞，并指了指外面。林芳贞也听到了动静，其他休息的斋姑娘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喊声，她们纷纷起来走到外面。　　而另一半和王惠贞一样，正值班令着经的斋姑娘们都自学地没有动，仍然坐在原地诵着经，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林芳贞出来一看，几十个坚持在寺外的村人正纷纷仰头，高举双臂伸向空中。她也走进人群仰着头，果然有雨滴落下，人们欢腾起来，她也高兴地跳了几跳，菩萨开眼了！其他斋姑娘也高兴地跳着。　　休息的这一班斋姑娘进屋接着念经，换另一班斋姑娘们出来分享下雨的快乐，分享佛的恩泽，之后，所有一百名斋姑娘全加入诵经，她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欢乐与感恩。　　雨滴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打着滚从空中扑下，加入到人们的庆中来。　　斋姑娘们的诵经声没有停，受到鼓舞的她们声音变得更加有力更加清脆嘹亮，她们坚持唱诵满答应过菩萨的时间——三天三夜七十二个小时。　　之后，百名斋姑娘互相道别，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