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章 三吹三打

    盛夏的大山满眼葱茏，乔木灌木和草丛在阳光和雨水的交替激励下，蒸蒸日上地勃发着生命的活力，王惠贞的“肚子”也象夏天的草木一样努力地奔向成熟。　　女主人已经不再给王惠贞派活，但刘德文的活仍然不少。　　一天，刘德文在附近一山坡上为主人家耕地，中午时分，王惠贞挺着“肚子”去给他送饭。　　独自走在山路上，隔着外衣摸着里面用布和毛毡裹成了“肚子”，王惠贞突然有一种幻觉，觉得自己肚子里真有一个孩子正在一天天长大，好象还觉得这个孩子在动，在踢她。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胖乎乎的孩子生了下来，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了，会走路了，在她后面跟着她叫着“妈妈”。　　想自己在金谷坝上时，没当斋姑娘时，有时她和一些大肚子的孕妇聊天，听着她们说着怀孕的快乐与艰难，看着她们摸着自己的肚子时满脸的骄傲与幸福，甚至她们还跟肚里的孩子说话。　　每当这些时候，王惠贞心中对这些孕妇也充满了羡慕，她也想象她们一样，有一个在自己身体里长大，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会说会笑会蹦会跳的宝宝，她觉得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自从当了斋姑娘后，她知道原来的想象只是一个梦，甚至以后都不该有这样的梦，而此时独自摸着挺起的“肚子”，原来的那个梦又从远方飘了来。　　脚下被绊了一下，王惠贞从“梦”中醒来，看着莽莽群山，看着起伏的森林，她把思绪收回，把目光聚在前方山坡上的一牛一人身上。　　那是她的“丈夫”，准确地说是同她一起在这里受苦受难的“难友”，但愿这位“难友”能让她逃出去，她更希望他们两人都能逃出去。　　摸着“肚子”，王惠贞知道时间不多了，十月“怀胎”时间一到，不管是男是女，她都该生一个小奴子出来。　　就算是骗主人说孩子死了，主人也会要看到尸首才会相信，要是被主人发现他们在欺骗，恐怕死都是小事，结果可能是生不如死。　　胡思乱想着，王惠贞就到了刘德文正在耕作的地里，她说：“累了半天，歇歇吧，吃了饭再做，活是做不完的。”

    这半年多来，她和刘德文之间的称呼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　　一开始时，私下里或当别人面时她叫他“刘大哥”，他叫她“王惠贞”，后来公开的称呼没变，私下的称呼为变成了“大哥”和“王妹”，再后来变成了“哥”和“妹”。　　最近干脆连这两个字都省了，什么都不叫，或者干脆叫“喂”或“嗨”。她知道在老家，很多夫妻之间都不再呼姓唤名，一声“喂”或“嗨”，用在外人之间当然没礼貌，可用在夫妻之间，却是别样的亲热，　　而现在她和之间这种自然而然的称呼省略，并不是两人刻意为之，而是日日夜夜一起生活中自然形成的，就象是某个坡上有了流水，时间长了就会有条小沟一样。　　是不是象米在开水里泡久了就会变成饭，她和他处久了，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会慢慢变成真正的夫妻呢。　　王惠贞不敢往下想象了。　　刘德文从地里走过来接过食物，看着她笑了一下问：“你吃了吗？”

    自从那次她因为吃剩饭拉肚子之后，每次他独自吃饭时，他都要这样问她一句，要她回答吃过了，他才会动口。　　她说：“我吃过了，你快吃吧，干了一上午，一定饿坏了。”

    刘德文没再说什么，找块石头坐下，便埋头吃饭。王惠贞看着他，心里对自己说，他真是一个好人，嫁给他的女人是有福气的。　　突然，两只蜜蜂嗡嗡地从刘德文面前飞过，他扬手赶了一下，也没在意。　　过一会儿，又有几只蜜蜂从面前飞过，他抬头顺着蜜蜂飞行的方向看了看，象发现什么似的，放下碗，跟着蜜蜂而去。　　“你要哪里去，要干什么？”

    王惠贞看着他的背影奇怪地大声问。　　刘德文头也不回只顾盯着蜜蜂，说：“这附近有蜂窝，我去看看。”

    看着他越走越远，王惠贞不放心，也起身跟着他走。　　来到坡地外不远处一山崖下，刘德文站住了，抬头直直地看着上方。王惠贞顺着刘德文的目光看去，她也看见了一块石头旁有一个大大的蜂窝。　　刘德文目光不离那蜂窝，挽起袖子，抬脚就要往上爬。　　王惠贞一忙把拉住他说：“你腿脚不方便，别上去，太危险！再说，蜂子会蛰你的。”

    刘德文看着她，得意地说：“你知道三吹三打吗？”

    “三吹三打？不知道，什么意思？”

    王惠贞奇怪地问。　　刘德文：“这是一种馍，把玉米面用开水烫一些，再和上干面揉和好，做成盘子大小的厚饼，埋在上面烧着火的柴火灰里慢慢焐熟。掏出来要吃时，它太烫，得放在地上打它三巴掌，拿起来再吹三下，再打三巴掌，这样去掉上面的灰，它又黄又脆又香，非常好吃，这就叫三吹三打。”

    “把一个馍叫这么个名字，真有意思。”

    王惠贞开心地笑了。　　刘德文接着说：“这个蜂窝一定有很多蜂蜜，我们悄悄把蜂蜜保存起来，到时候把它合着荞面做成三吹三打，带在逃跑的路上吃，多长时间它都不会坏，就着山泉水就能下肚，又香又甜营养又好，吃一顿能管一天，这是好得不得了的好东西，我要把它弄下来。”

    一听是这样，王惠贞感激地看着他说：“那你小心点，要不要先把蜜蜂赶走？”

    刘德文：“你不说我倒差点把这事忘记了，刚才一急就想上去，这样上去一会儿就会被蛰成个大脑袋。”

    他说着双手在自己头上比了个大大的圆。　　“哈哈哈——”王惠贞一想着他长了那么大个大圆脑袋，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不知为什么，一笑起来就停不住，她越想越好笑，笑得撑住腰前仰后合，这是她被抢进山当奴隶以来第一次开怀欢笑。　　刘德文看着她笑得这么开心，他也开心地笑了，他说：“你笑起来真好看！比仙女还好看。”

    她怔了一下，赶紧用手挡住脸，侧过头去。　　刘德文没再说什么，他扎了一把树枝，点燃后举着它慢慢地爬上崖，先用烟熏走蜜蜂，用力一掰，蜂窝落下沿崖壁滚落下来，王惠贞过去一看，蜂窝摔成了几块，里面当真有很多蜂蜜。　　“你快把它捡到你带饭的篮子里，下面用树叶垫好，不要让蜜漏了。”

    刘德文喊道。　　“唉！”

    王惠贞答应着往筐里捡这饱含蜂蜜的蜂窝，她刚捡好，突听“啊”一声惊叫。抬头一看，她吓呆了，只见刘德文众崖上跌落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