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章 屋 漏

    在大山之外的金谷坝，秋收刚刚结束，在王惠贞的家里，云忠和弟妹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商量着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还要不要继续寻找大姐？　　这个春天那个下午，表弟桂红匆匆赶到家里说大姐被佬葫人抢走了，一家人心急如焚，云忠召集了亲戚，在三姨家商议，怎样去救大姐？大家议来议去。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进山去硬抢回来，但这个办法显然行不通，要想进到大山里面到奴隶主家去把人抢回来，别说普通人，就算是县政府、警察局都可能没法办到。　　多年前官府曾派人进山想救回一个被抢的大户人家的儿子，结果要救的人没救回来，救人的人倒死了十几个，从那以后几十年，官府再没有派过兵进山去救人。　　第二个办法是用钱去把人赎回来，可是，根本不知道人是被谁抢的，被抢到哪里，要多少钱才能赎回？不管行不行，亲戚们决定试一试，　　云诚招集了亲戚中的几个小伙子，请了两个有枪的人，六七个人带着干粮，走到了深山里面。他们只能根据当时桂洪看到到的大致方向，进到山里去寻找。刚进山时还能够辨别方向，可是走了半天之后，在根本就没有路的深山密林里，一行人完全迷失了方向，自己往什么地方走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该到何处去找人。　　云诚在山里大哭一场，三天三夜之后，他们总算走回了金谷坝，老人们劝他们放弃寻找，多年以来，这金谷坝被抢进山里当奴子的人不少，从来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也从来没有一个被赎回来，除了放弃，没有别的办法。　　兄弟妹四人除了思念大姐，只能在大姐房间里的佛龛上多敬些香，求菩萨保佑大姐能平安，其他还能做什么呢？　　第二件事是云诚上军校的事，云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昆明陆军讲武堂，他就要动身去昆明了，嫂子杨淑芬大着肚子为他准备行李。　　云诚来到大姐的卧房，大姐的卧房里，每样东西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和位置，他们都相信大姐有一天终会回来的。卧房里的神龛上，菩萨像的面前，每天都要点三支香，祈求菩萨早日让大姐回来。　　云诚眼里闪烁着泪光，面对着菩萨像，虔诚地说“菩萨，请你保佑我大姐平平安安，让我大姐早日回来。要是菩萨你无能为力，等我当上将军时，我一定带着部队到山里，把大姐找回来！”

    云诚走的这一天，来了很多亲戚和乡邻送他，姊妹会的林芳贞，刘叶贞，罗芹贞，汪元贞也来了。　　林芳贞说：“云诚，你也不要太担心你大姐，奴隶主要的是活的，能干活的奴隶，不会平白无故要她的性命。凭你大姐的机灵劲，她会撑下来的，说不定还能设法逃出来，今天，我们姐妹几人代表你大姐来送你，你进了军校要好好学好好干，只有你有了出息，才算对得起你大姐。”

    林芳贞说着说着红了眼。　　云诚对她们四个说：“姐姐们，请你们在菩萨佛祖面前，多为我大姐祈祷，求菩萨保佑我大姐她还活着，求菩萨让她早日回到家里。”

    刘叶贞说：“你放心吧，我们几个天天都在烧香，求菩萨，菩萨会大发慈悲的。”

    说起王惠贞，姐妹几人个个都红了眼，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不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只能一早一晚多给菩萨上香，多对菩萨佛祖通说，让佛祖菩萨保佑王惠贞。　　送走了云诚，刘叶贞回到家里，他带着根娃，把刚收回来的谷子背到院坝里晾晒，　　“妈妈妈妈，这里有一个，那里，那里也有一个。”

    根娃用手指着头顶的瓦缝的亮光说。　　根娃指的是漏雨的地方，屋顶经常有猫走动，猫会把有些地方的房瓦蹬得分开，便会漏雨，即使没有猫走动，有些瓦时间长了也会自己裂开，所以房子漏雨总是免不了的。一般的人家每年都要小翻一回，两三年就要大翻一次，把破的瓦换成新瓦，把有洞的地方补上。　　刘叶贞的丈夫去世这几年，刘叶贞家翻瓦的事，总是由她公爹负责的，可是前不久，她公爹在帮另一家人翻瓦时，不小心从房上掉了下来，摔得不轻，现在还不能动弹，接下来就是绵绵的秋雨，总不能让它继续漏着。　　刘叶贞看着房顶东一处西一处透着亮光的破瓦，心里犯愁，我一个女人家也不会做这活，谁来帮我翻瓦呢？　　刘叶贞在院里埋头翻晒谷子时，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叫了声“表嫂”　　刘叶贞回头一看，是婆家表弟张灿，张灿是婆婆的娘家侄儿。刘叶贞十七岁结婚时，他还是个十一二岁嘴上无毛的小毛孩儿，新婚闹房的那天夜里，张灿也在一旁瞎起哄，他还闹着要亲表嫂一口。　　刘叶贞当时说：“你这小毛孩够都够不着我的脸怎么亲？”

    于是在大伙的哄闹中，他站到板凳上，果真抱着刘叶贞的头，在刘叶贞的脸上亲了一口。　　想不到这一晃，当年的小毛孩儿已经长成了一个壮小伙。　　刘叶贞问：“他表叔，你怎么有空来了？你家的谷子收完了吗？”

    张灿说：“收完了，姑姑叫人带信说，姑父摔伤了，叫我来翻瓦，姑姑叫我先来翻你的。”

    刘叶贞笑了：“我刚才正在发愁呢，我的房子漏雨的地方怎么办？想着想着你就来了，好像是菩萨叫你来的哈。”

    张灿也笑了：“是我姑姑叫我来的，你这一说，好象真的是菩萨的安排。表嫂，你准备有新瓦吗？要是没有，你给我一个背篼，我这就去帮你买回来，买回来新瓦，我就上房。”

    刘叶贞说：“还没有，那就劳烦你去帮我买吧，我们村里有家人就在卖瓦。”

    她拿了些买瓦的钱给他，叫根娃带他去卖瓦的人家，根娃高兴得又跳又叫跟表叔一起去买瓦。　　买回来瓦，张灿就要找梯子上房翻瓦，刘叶贞说：“别忙，你先去看根娃他爷爷奶奶的，把他们的翻好了再来翻我的，他们是长辈，要先帮他们做。”

    张灿挠挠头，笑着说：“好的表嫂，你想得真周到。”

    张灿一个人弄了三天，把姑姑家几间房的瓦全部翻了一遍，第四天他来翻刘叶贞的几间房。　　刘叶贞煮了腊肉，又杀了一个鸡，翻瓦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要技术还要体力，在那高高的房顶上，要是太阳一晒，又热又累。　　刘叶贞在院坝里翻晒谷子，张灿在房顶翻着瓦，根娃站在院里，不时地跟在房顶的表叔说话，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　　突然，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刘叶贞抬头一看，房顶上没人，张灿不见了，他吓得连滚带爬就往屋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