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别扭人
云绣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夏骥竟然要与她一道前往兰坪做田野调查。 那一日云绣开完组会,把期末的事情了结了,收拾东西迎接即将到来的寒假。 办公室门一推一开,夏骥跨步进来,手里的文件放桌面上一放,人便绕到云绣的办公桌旁:“云老师,这趟去兰坪,多多指教。”
云绣一怔,脸色微变,看向夏骥的目光有些许疑惑,很快却又明白起来。 “夏老师……也要去兰坪?”
云绣仍记得夏骥说过的话,他说他虽将重心转向中缅边境,但不会全然放下兰坪的考察。 夏骥露出些许笑意:“是,我也去。怎么,看云老师的神情,似乎不太愿意和我同去兰坪?”
云绣敛回情绪,礼貌地笑笑:“怎么会?夏老师多心了。”
“既然如此,一起吃饭?”
夏骥说道,“我想请云老师吃饭,顺便聊些兰坪的事情。云老师总不会不答应吧?”
云绣回道:“不好意思,今天和越言辛约好了,他会等我回去吃饭的。”
这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的。越言辛今晚与廖天明有饭局,早与她讲过了,让她今天的晚饭自己解决。 “是吗?”
夏骥笑意渐深,一双眸子闪烁起来,“可我刚才听廖院长说,他与卓越集团的几位高层有个饭局,谈人类学博物馆的事情,越总裁也去。怎么,越总裁没来得及告诉你?”
“……”云绣早该明白,千万不要糊弄夏骥,一旦他抓住机会,就绝不会给台阶让你下。 夏骥继续问:“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越总裁,看他是不是改变计划,不去饭局了?”
“……”云绣抬起手,屈指掩在嘴畔,轻咳了一声,“夏老师想请我吃什么?”
夏骥露出得逞后得意的笑容,说道:“广东菜,可以么?”
云绣起身,拿起挎包:“好,可以。”
昆明的粤菜馆不多,夏骥径直带云绣去了最近的一家,熟门熟路的,看来没少来。菜单也没看几眼,便下了单,抬头朝云绣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独断专行,所以自作主张点菜,你应该也不会怪我。”
“……”云绣差点被刚喝下去的茶水呛到,缓了一口气,“没事,我很少吃广东菜,也不知道什么好吃。”
夏骥笑笑,不说话了。 菜品一一端上,云绣看过去,见有不少甜食,不禁问道:“广东菜是甜的比较好吃吗?”
“倒也不是。”
夏骥说道,“只是特地给你点的。”
云绣一脸疑惑:“给我点的?”
夏骥将一碗陈皮红豆沙推到云绣面前,说道:“是,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吃甜食能愉悦心情。”
云绣:“……” 喝了几口红豆沙,味道确实不错。云绣开口问:“你是想问我什么?兰坪的资料我可以发你一份。”
“有的事资料上未必有。”
夏骥夹了个虾饺,嚼几口咽了下去,“你兰坪去了这么多次,有些事问你比较清楚。”
云绣“哦”了一声,又听见夏骥问:“我在中缅边境做田野的时候,接触过一些傈僳族,他们说他们和兰坪的傈僳族同出一脉,我想去了解一下这件事。”
云绣想了想,说道:“这种说法我听当地人提过,只是我没做过傈僳族的调研,不能妄下断言。夏老师,我对兰坪傈僳族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好像帮不了你。”
“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是听那些人提起过,我想直接去那些地方做些访谈,我这次田野时间不多,能少走弯路就少走弯路。”
云绣心里嘀咕,这并不是很困难的问题,夏骥只需到兰坪当地政府询问一下工作人员,就能知道大致的情况,何必要来问她。 她盯着桌面上的几样菜,心里有些不安,放下碗筷,抬头问夏骥:“夏骥,你该不会是找个借口,特地请我吃这顿饭的吧?”
这着实没必要。 夏骥笑了一声,坦白:“是,不行么?”
“你……”云绣只觉得这顿饭吃得极为不安,有的话想说又说不出口,“你想做什么啊?”
夏骥轻轻皱眉:“我请你吃顿饭,有什么问题?我上个月还请张南吃饭,怎么了么?难不成你以为我对你有所图谋?”
“……”云绣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她想她和夏骥真是命里犯冲。她深吸一口气,敛起情绪来,心平气和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夏骥,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你行事可以直接一些,比如你想请我吃饭,那就直接说,不必找那些借口。”
夏骥问她:“我直说,你会答应么?你为了避嫌,和年轻的男同事都没什么来往,前几天我还亲眼见你拒绝了隔壁学院老师的邀约。”
云绣:“……” 云绣记得这事,之前民研院与文学院、历史学院联合办了一次学术会议,云绣是会务组成员,认识了文学院的一位年轻男老师。前几天那位男老师约云绣吃饭,什么动机云绣清楚得很,当然就直接拒绝了。 云绣叹了口气,说道:“那不一样,那位老师他……” “他想追你,是吧?”
夏骥直接问了出来。 云绣:“……” 夏骥又说:“我要是想请你吃饭,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想追你?”
云绣:“……这倒不会。”
认识了这么久,云绣多少了解夏骥的性情,他这个人眼里就没什么男女之别,对谁都一样。 夏骥笑起来:“那么,我今天提出请你吃饭的时候,你又为什么找借口推辞?”
云绣咬了咬牙,诚实回答:“因为我不太想和你过多接触。夏骥,我们每一次说多了就争执,你总是对我各种看不顺眼,每一次你主动来找我,我就不知道你只是单纯想和我像朋友那样聊聊天,还是来试探我的。我觉得和你相处很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骥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夏骥再一次开口:“我没有想试探你,至少这次不是。云绣,前段时间我在外地做田野,肖万林的事情我是近期才知道的。”
话说到这里,云绣也就明白了。夏骥这顿饭是想安慰她的吧。 如此,云绣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想到刚才夏骥与他说,甜食能愉悦心情,心想她方才的反应是有些激动了,大概在夏骥看来,她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云绣伸出筷子去夹了一块排骨过来吃,微微低着头,等吃完了那块排骨,才开口说道:“夏骥,谢谢你,这件事我……我没事。其实你不用特地请我吃饭安慰我,我感激你,刚才是我不好,不应该说那些话。”
夏骥笑出声来:“我看你倒是挺想说那些话的。云绣,我知道我这个人不好相处,可没办法,我们是同事,你愿不愿意,我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云绣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去吃饭,没再说什么。 夜色渐浓,车水马龙绘出一道道光流,一辆黑色轿车自光流中跃出,停在了粤菜馆附近。 越言辛自车上下来,朝等在门口的云绣走来。 “等很久了?”
越言辛牵了云绣的手,触到她肌肤上的冰凉,赶紧将她的手揣进他大衣口袋里。 云绣摇头,还未说话,身侧的夏骥就笑起来:“越总裁身陷饭局,还能绕路来接云老师,还真是放心不下啊。”
越言辛说道:“天黑路远,我不放心她。”
他低头看见云绣另一手里还拎着一个打包盒,问她:“手里拎了什么?”
“马来糕。”
云绣抬眸看他,眸子里反映着夜色里的灯光,“我第一次吃马来糕,觉得挺好吃的,给你带了几块。”
“难得你还想着我。”
越言辛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一些,伸手过去将打包盒拎过来。 夏骥翻了翻眼,可不想再当电灯泡了,出声道:“既然越总裁来了,我就先走了。”
越言辛与他客气:“不如我们送夏老师一程?”
“不用了。”
夏骥露出笑容,“我还是一个人走比较自在。”
越言辛目光随夏骥的背影隐入夜色中,又移了回来,流连在云绣脸上,瞧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心虚:“你笑什么?”
云绣说道:“笑你。”
“我?我有什么好笑的。”
越言辛又问。 “某人饭局没结束,就急着来接我,是什么道理?”
云绣看着他,忍着笑。 越言辛不语,牵着云绣走向轿车。 云绣心里嘀咕,这人怎么不说话了? 她心里正发毛,坐在副座上,低头去系安全带,略一抬头,瞬间便被铺天盖地的吻封住了去路。 云绣身子一僵,抬手去推越言辛,哪里推得开。 浓烈炙热的纠缠中,她放软了身子,抱着越言辛的脖子与他共沉沦。 车窗外霓虹闪烁,灯影不缀,沉静的夜与热闹的光总是相伴相携。 燥热的气氛逐渐平息下去,云绣靠在越言辛怀里,一双眼睛眨了眨,开口问他:“你怎么……还是吃夏骥的醋的?”
“我控制不了。”
越言辛低下头去,嘴唇贴了贴云绣的头发,“绣绣,我明知道他对你没什么心思,也知道你的心意,但我就是不像你和他过多接触。”
云绣略略沉默,指尖磨着越言辛衣襟边缘,不知该说什么。 越言辛眸光下沉:“绣绣,以后你不要和他私下来往了,好不好?”
云绣叹了口气:“这次去兰坪,夏骥也要去的,他去做傈僳族的调研,和我同路。”
越言辛毫不犹豫接了一句:“可以不去吗?”
云绣一怔,自他怀中抬起身子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 越言辛知道他无理取闹了,抬手去抱云绣:“是我说错话了。绣绣,我……我心里很乱。”
“越言辛,我和他没有多少接触,也不会有什么更深的交集。”
云绣又叹气,“但你要明白,我有我的工作也有我的交友圈,夏骥也好,别人也好,我都要去接触、去来往的。”
“绣绣,别人我不管,可我……我不想你和夏骥来往,你们每次走在一起,我心里都憋得慌。”
越言辛说不出个道理来,他就是这般地容不下夏骥。 云绣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她与夏骥不可能不来往,可这样令越言辛难受,她着实无解。只能先搁置这事,以退为进:“那你跟我一块去兰坪?”
“……”越言辛听了这话,知道他触到云绣的气恼之处了,赶紧说:“不,我不去,不能去烦你。绣绣,你去吧,是我不好,我想太多了。我不提夏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