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之重
今夜是新月,夜空中的繁星虽然在交替闪耀,但终究不及明月的耀眼,少女已经见过无数次夜空,可是唯独这一次黑夜显得格外黑暗。少女幽幽的叹了口气,一丝夜风拂过,少女微微缩了缩肩膀,她身上那青蓝色的轻甲虽然能很好的提供保暖效果,但是在这从未体验过的最黑暗的时刻,少女还是不由得感到阵阵凉意。但即使是这样,少女也不愿从天台旁走开,她仰望着星空,一言不发。
“已经很晚了。”此时一个男人从少女的身后走进,少女皱了皱眉,“有何贵干,斯科姆阁下?”少女头也不回,只是冷冷的回答道。男人却不以为然,笑了笑:“不为了什么,只是特地来关心下战团长大人的身体健康。”男人说罢,用着很浮夸的动作鞠了个躬,“如果不好好注意您自己的身体,让敌人抓到了破绽,那可是很危险的啊,战团长大人,您瞧,如今敌人正在暗中积蓄力量,任何时候都可能燃起大战的狼烟,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修养身心以最好的状态去准备呀。”男人微微抬起头嬉笑道,两只眼微微眯起,正窥探着少女轻甲下的姿体。
“铮——”
斯科姆的笑容瞬间凝固,只见一把利剑朝着他的右眼袭来,剑锋离他的眼球约莫着只有个指甲盖的距离,斯科姆被这突如其来的刀剑吓得一身的冷汗。
“我最近心情很差,耐心要比以往还要出奇的低,要是我现在把你斩了,在如今这段非常时期,我想即使是战帅大人也会宽恕我的行为吧。”少女冰冷的说道,手中的佩剑没有一丝晃动。斯科姆的脑袋颤巍巍的抬了起来,他从少女那猩红无光的双眼中只看到了满满的杀意,斯科特一个激灵,讪讪地笑了笑,“十分抱歉,战团长大人,小的这就退下,不再打扰您了。”说完斯科特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快步的向门外退去了。
关上了门,斯科特本来一副讨好人的面孔瞬间一变,变得狰狞了起来。“该死的女人!”斯科特一边压低声音,一边怒视着房门。“真不像样啊,斯科特。”此时一旁走来一位黑袍人,斯科特能看到黑袍下的面孔正在嘲笑他。“是你的狗屁主意让我去拉拢她的!”斯科特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揪住了黑袍人的衣领。“那女人就是个疯狗!我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的鬼提案,没有人能在这种时候和她说得通话,亏我还相信你那什么所谓的趁虚而入的计划。”
“嘿,不要在意,你失败了也对计划没有什么影响,我们只是想看看你出个丑而已,没有真的期望过你能拉拢她过来,而且我们还下了赌注,看看你能在她面前坚持多久不出来可惜我刚输了2枚金币,我还以为你能更有点种呢。”说完黑袍人诡异的笑了笑,斯科特越听越气,一个拳头打在了黑袍人的脸上,可是黑袍人连头都没晃一下,似乎这一拳根本就不疼不痒。黑袍人依旧在笑着,毫不恼火,只是斯科特越看黑袍人的笑容越觉得瘆人。
斯科特朝着地上吐了口痰,松开了黑袍人的衣领,他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理了理衣领,说到:“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我们可不能让我主们等得太久。”斯科特双手背过身,向着走廊漫步而去,黑袍人也紧跟在后:“计划早就开始了但是不能着急,世界树可不是一晚上就长出来的,我们的主人已经等待了上千个冬天,再等待个上千个日月,在我主们眼中不过就是一眨眼而已。但是我们一定要办好,不能让我主们失望。”黑袍人依然诡异的笑着,但是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疯狂的热情。
斯科特也点了点头,“一定要让我主们的光辉与智慧再一次降临在这片大地上,要让无知的人民们开始悔恨,自己曾经信仰的神明是如此无能,让他们重新回归到我主们的光辉下,这样,我们的时代才会真正来临。”
两人相视一笑,低声传来阵阵笑声,就这么消失在了走廊的阴影中。
少女叹了口气,整个前半身子伏在了天台的扶杆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双头上的毛绒耳朵,又无奈的叹了声气。
这帮呆子难道不知道灵猫的耳朵都十分灵敏吗?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她又苦恼了起来,就算知道了这些秘密,那又如何,自己可以就这么冲出去直接把门外的两人就这么斩了,但是然后呢?对方的组织可是鱼龙混杂,就这么砍掉两条看门狗根本不疼不痒。
少女很早之前就发觉了身边的异样,她也深知现在她正面临的是什么,仅凭她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一切。在她现在的处境中,军团内能够信任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她所信赖的,始终只有那么一人,如此诺大的军团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让少女倾诉一切,更别提组织起一拨人来调查军团的黑暗,仅凭她一人,根本什么也做不到。她一直铭记着兄长所说的话——
孤身一人,你顶多能发起一场决斗,但是把志同道合的人们联合起来,你能掀起一场战争。
“哥哥,你在哪?”少女微微的吸着鼻子,在她的心中,自己的兄长是无所不能的,即使面对现在的窘境,他也一定能笑着解决这些她所烦恼之事。她从天台向下望去,似乎想寻找着她敬爱的兄长的身影,没有什么悬念的,她失败了——浓密的积云和世界树粗壮的树干阻挡住了少女的视野。
“今晚的下界,会下起雨吗?”
。。。。。。
“轰隆!”
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诺巴底手提着一只灰兔,从山洞外走了进来,他抖了抖长袍上的积水,诺巴底十分庆幸自己失忆前穿的是一件防水能力优秀的长袍,否则现在的他就彻底成了落汤鸡了。
他就着火堆旁坐下,拿出了腰间的小刀开始肢解野兔,这把小刀他用的十分顺手,不一会诺巴底就把野兔肢解完毕,扔进了火堆上正沸腾着开水的锅中。又从长袍下取出一包小袋子,这是药师婆婆在诺巴底临走前送给他的香辛料,诺巴底闻了闻香味,点了点头,便朝着锅里倒入了一点香辛料。
诺巴底做完这一切,这才抬起头看向火堆对面抱着双膝的狐耳少女。“如果你累了,你可以先睡会,兔肉还得炖一会。”诺巴底收起了目光,低着头拿着汤勺开始搅拌锅子里的料理,诺巴底暗中感谢药师婆婆的赠礼,虽然诺巴底知道这些东西其实是为狐耳少女准备的。
狐耳少女听到诺巴底的话,身体一惊,本来耷拉下来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不了”少女把脸埋在膝中,两只粉色的大眼睛偷偷窥探着诺巴底的脸色。察觉到视线,诺巴底叹了口气:“你是怕我丢下你在森林里不管吗?”少女一听,竖起的耳朵又耷拉下来。诺巴底继续说到:“虽然我把我的枪盾留在山洞里才出去打猎的,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打个响指我的兵器就能回到手上?”诺巴底说完,打了个响指,那块漆黑的盾牌就立马从一旁的地上飞到了诺巴底的手中。少女见到这个场景,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诺巴底手中的盾牌看着。诺巴底笑了笑,之前出门打猎时少女说什么也不肯留在山洞里,是诺巴底把兵器留在了她身旁,少女这才点头,此时诺巴底这才告诉少女这其中的机关,也是小小的捉弄下这位让人头疼的少女。
“唔”少女看起来十分懊恼,她盯着火堆,诺巴底虽然看不到少女的脸,但是也猜得出少女现在一定撅着嘴在闹别扭。想到这,诺巴底又微微笑了笑,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十分的温馨。
自己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种经历?诺巴底心想,这种情感让他十分怀念,是否曾经也像这样和某人交谈过,自己失去记忆又是否会有人为他担心呢。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诺巴底的思绪也就此中断,他摇了摇头,如今他需要规划下接下来的计划。他想着,拿出了地图,“喂”诺巴底抬起头还想对狐耳少女说点什么,只见她两只手捂着耳朵,双眼紧闭,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诺巴底见状,也发觉的好笑,这孩子和她一样怕打雷啊。
她?诺巴底一愣,但是他很快决定不去多想。他起身,又坐到了少女的身旁,诺巴底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少女的头。少女察觉到头顶的那丝温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你有名字吗?”诺巴底轻声问道,手依旧在抚摸着少女的头,似乎眼前的是这世上最容易担惊受怕的生物。少女的手从耳朵上放了下来,低垂着眼睑,“没有。”
“那个药师婆婆,她平常是怎么叫你的?”少女听完轻轻摇摇头:“婆婆每次都会送给我吃的但是每次都很快就走了。”诺巴底叹了口气,在那种高压环境下,这就是药师婆婆能尽到的最大限度的温柔吧。诺巴底没法指责难民们,尽管他们的行为在外人眼中简直不可理喻,但是他们也同样是受害人,因为一场战争失去了手足,少女只是被当成了他们的出气筒,成为了他们用来逃避现实,用来维持自身信仰的工具。就像药师婆婆所说的,少女不离开难民们,他们就无法抛下一切迎接新的开始。
“说起来,我还得道歉。”诺巴底把手从少女的头上收回,“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哪来的魔兽,所以才吓了你。”少女再次摇了摇头,随即把头埋在了膝盖中,默默地盯着火堆。诺巴底见状,也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再一次展开了地图。“虽然因为大雨我们的进程慢了下来,但是明天傍晚就能走出森林了。”诺巴底说完放下了手上亚伯拉大森林的地图,随即又拿出了周边城镇的地图。
“马尔斯帝国和其邻国都在战争中那么森林周遭安全的只有巴尔顿联邦与伊斯亚王国了。”这两个国家与帝国之间刚好隔着亚伯拉大森林,所以这才没有被卷入这场战争,诺巴底离开营地后一路向西,如今终于接近两国的边界,只是诺巴底内心还没有下好决定。“听药师婆婆说,巴尔顿是商人的国度,整个大陆的奇珍异宝都能在那里见到,而伊斯亚号称文化与艺术的国度,是所有吟游诗人向往的地方。”诺巴底说完,将地图摊在了少女面前,“你呢?你想去哪?”诺巴底回过头来微笑的说道。
诺巴底所谓的还没有下定决心,不仅是没有决定好去往哪个国度,他对自己接下来需要做的事甚至都完全没有头绪,没有记忆的他虽然一直有一种使命在召唤的感觉,但是除了急躁以外没有别的办法,至于前往哪个国度,诺巴底现在只是为了与药师婆婆的约定而选择没有战乱安定和平的国度,否则诺巴底根本就不会在乎。他刚刚故意念出声来,只是为了让少女听见,好把这个诺巴底毫不在乎的决定甩给少女。
他通过之前在难民营与婆婆的对话就得知,这两个国家都有信仰神树教的民众,也有神树教设立的教堂,诺巴底选择从这里下手,他想明白自己对世界树那矛盾情感的来源。既然这两个国家都有神树教设立的教堂,那么无论前往哪个国家都无所谓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诺巴底,又看了看地图,忽然明白了什么,耳朵又耷拉了下来,又继续盯着火堆一言不发了。诺巴底见状耸了耸肩,“我和药师婆婆的约定,就只是把你带出森林,在这之后,你想去哪都是你的自由。”诺巴底拿起了汤勺开始搅拌起了汤锅,“临走之前,药师婆婆还把那两只克里斯狼的魔石留给了我,我们可以先去找个地方把魔石出售了,那笔钱你可以自己留着,在大陆的北边有个兽族人的国度,你可以在那里想办法安身。”诺巴底说完,从一旁拿出了小碗,装了满满一碗兔肉后放在了少女面前。
“生来第一次,你有了选择的机会,我明白这很突然,但是你为什么不抓住这次自由的机会呢?”诺巴底继续说着,又给自己盛了碗汤。“还是说,你习惯了铁笼,害怕做出选择?”诺巴底抿了口汤,凭着感觉做出来的兔汤,配合着药师婆婆的香辛料,味道甚是鲜美。
少女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眼肉汤,肚子忽然咕噜噜的叫了起来,这才小心翼翼的端起肉汤,用着勺子细细品尝。少女吃下第一口,她那无精打采的兽耳忽地竖了起来,尾巴也开始微微的摇摆,似乎味道让她十分中意,诺巴底用眼角瞥见了少女的反应,也微微笑了笑。“不着急,吃完好好想一想,明天傍晚我们才回到两国国境的交叉口。”诺巴底说着,又抿了口汤,但是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扯动着他的衣角,诺巴底看去,正是少女那细细的小手在轻轻扯动着。
“我想去巴尔顿,我想看看外面的东西,那些以前我没有见过的东西。”少女粉色的大眼睛坚定的盯着诺巴底深蓝色的瞳孔,那眼神中虽然还有一丝畏惧,但是诺巴底读出更多的是决心,“那么我们就去巴尔顿。”诺巴底再一次摸了摸少女的头,少女眯起了眼,似乎很享受这份感觉。
“虽然有点晚了你可以叫我诺巴底,而你”诺巴底盯着少女的眼睛,有一丝犹豫,她想为眼前的无名少女取一个名字,但是他突然畏惧起来了,他突然意识到,给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一个名字,是多么沉重的负担,那些文字将会伴随着祝福、诅咒、美好、痛苦一直相伴着她的一生。相比他自己用的称谓诺巴底自己毫不在意,因为他不在乎自身,他有更需要他关注的事情,为此他甚至可以抹杀掉自己的意志,但是为这个幼小的生命给予她伴随一生的名字,诺巴底顿然感到了畏惧。
心里这么想着,诺巴底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的思绪流转,这种感觉是他失去记忆以来第一次体验到,即使是疯狂的特里杀死难民的时候他的内心都如明镜一般波澜不惊,然而如今却没有由来的体会到了生命的重量,在诺巴底思绪起伏时,他选择闭上了嘴。
——为她取个名字吧,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像你遇见我那时一样。
诺巴底心里一惊,他好像听见了谁的声音,他向洞口外看去,但是除了倾盆大雨中的森林,什么也没有。
诺巴底无声的笑了笑,再一次回头看向了少女,此时少女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显然少女没能听见刚刚那声温柔的呼唤,从她的眼神中,诺巴底还能感觉得到一种期盼。
“雨怜,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做雨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