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申屠婵转身望着墙上的藤蔓,似乎在感慨一样:“李大人对夫人如此情深意重,虽斯人已逝,可此等深情,真是羡煞旁人。”
李静姝望着那藤蔓出神。 人人都道李向山的好,只有李静姝还记得,她推开房门时,母亲倒在地上,脖子上骇人的红痕。 手指指甲断裂,那是挣扎时拼尽全力抓挠的结果。 她其实可以不死的。 李静姝回过神看着申屠婵,冷笑道:“申屠,你想说什么?你以为我是郑萃萃之流的蠢货吗?”
申屠婵却并不意外她的态度,李静姝那么聪慧,心智未必在容贵妃和李向山之下,她和煦的笑了笑:“岂敢,李家能有这般荣光,靠的不就是李家人个个聪明绝顶,懂得轻重取舍吗?我一个落魄侯府之女,哪里敢轻视李家人。”
她仿佛是真的艳羡,说完叹了口气又道:“我哥哥身体不好,仕途上也没什么建树,几个伯伯最高的职位就是五品官,从前又一直仰仗我父亲过活,申屠家武将尽绝,子孙半路转文途,转的竟直接陷入凋零,李静姝,我还真羡慕你啊!”
李静姝原本听完申屠婵的前半句已经有些压抑不住的火气,但是申屠婵说的这后半句,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好友,当成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她才不相信申屠婵这样的人有什么真心,哼了一声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申屠婵却是轻松的笑了笑,那笑容淡然,瞬间被她隐去了,她道:“是吗?我还以为我们既是你死我活的敌手,也算知己。”
“哈!”
李静姝荒唐的看着申屠婵:“你疯了不成?”
申屠婵却还是刚才那般平静,她看了李静姝一眼不再说话,仿佛刚才只是兴致所至,提了一嘴。 李静姝却站在原地,风拂起了她的裙裾,申屠婵已经上了几层台阶,她还站在原地。 申屠婵回头看她,两人间隔那几层台阶,申屠婵在上方俯视着她:“李静姝,深闺的生活舒坦吗?”
她的声音带着些审问的意味。 “你那么聪慧,狡猾,心狠手辣,若是早早的出嫁,李家说不定已经更上一层楼了,你拖延着,隐忍着,缩在深闺里头,但是你的家族给了你什么呢?你没能嫁给太子,也失去了最亲近的母亲,哪怕就算你真的除掉了我,那又如何呢?我是翱翔天际的鹰,我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你呢?你还是笼子里的家养狐狸,嫁给有利的人家,成为李向山和贵妃娘娘向上攀爬的阶梯,被他们得意的夸一句‘孙氏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你要继续在闺阁里龟缩十年,二十年,甚至有一天你的家族败了,你就会沦落为心上人的阶下囚,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和你的丈夫” “够了!”
李静姝厉声喝道,无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 “或者!或者你们赢了,你父亲,你的姑姑,会杀掉你的心上人!而你,就是那个夹在中间一辈子身不由己,一辈子两边不落好的人。”
申屠婵俯视着她,带着上位者一般的轻视。 李静姝眼中已经染了恨意和癫狂,她阴沉的盯着申屠婵:“申屠,你不用激我,你说自己是天上的鹰,你又好到哪里了?你连家族的庇护都没有,一个孤女,无人管教,跟巷子里流浪的猫啊狗啊的小畜生什么分别?也敢这般大的口气!”
分明已经被激怒了。 申屠婵听着她骂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悠闲道:“是吗?可是你看,冯婴如待我如亲妹,半句话都不肯叫我吃亏,宝庆郡主虽跟我相处时间不长,却对我却至真至诚,至于其他的,我哥哥一心向着我,便是我想要镇北侯的爵位他也愿意拱手相让,燕王殿下”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全是得意。 “非我不娶。”
李静姝看着她,像是无声的对峙。 她从小自命不凡,瞧不上京都城那些每天就知道骄奢淫逸,吃喝玩乐的贵女们,可是却也只能同她们一样龟缩在绣楼里。 李家给她能选的最好的路无非也就是嫁给魏王那等衣冠禽兽,可是她分明有喜欢的人。 她喜欢的人将来会做上大晋权力的巅峰,他温柔,睿智,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更不会瞧不起女人。 她刚十二岁的时候在宫掖中见他,他风轻云淡的安慰打了茶盏的小太监。 见到她一个在去花园里扣蚂蚁洞,把给宁国公主的蛐蛐给了她玩,还说:“快下雨了,别在这呆着了,回去吧。”
他知道她是容贵妃的侄女,却对她毫无恶意,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寻常的小姑娘。 她以为自己一生都这样,缩在孙氏身后,看着心上人娶别人,看着他变得更厉害。 可是孙氏死了,她突然暴露在天光之下,她赖以信任的家族什么都没给她。 李静姝看着申屠婵,申屠婵这样毫无心肺的人,怎么会明白她的为难和爱恋呢。 她在这对峙中不屑的看着申屠婵,然后转身向宴席的方向离去。 申屠婵还含笑站在台阶上。 小满从院落的方向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醒酒汤,她轻声道:“小姐,她那么恨您,这真的有用吗?”
申屠婵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笑了笑:“她心里知道我就是挑拨几句。”
小满有些不解,那为什么还说。 申屠婵扶了扶头上的发髻慢慢走下了台阶,假时真来真亦假,或许只有李静姝自己才知道,她到底怀着怎么的心情去看待自己的父亲的。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宴会上,却都是面带笑容的回来。 太安公主忍不住多看了李静姝一眼,李静姝一点也不见外的道:“公主这般看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太安公主笑着摇了摇头:“本宫能见李小姐的机会不多,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了,美人在前,自然多看几眼。”
李静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等李静姝起身去恭房时,太安公主看着一旁的申屠婵:“本宫从前倒是没有注意过她,如今看她,倒觉得好像从前没怎么认识过。”
申屠婵笑了笑,似有所指:“公主,据说人历经大是大非后总会如有新生,恐怕李小姐这些日子有新的感触吧!”
太安公主盯着她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申屠婵则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