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同款浴后乳的清淡香味萦绕在两人周身, 杜松子混合着鸢尾根的木质香调,似沉雅又清苦的淡酒,偏偏一抹调皮的樱桃香甜杂糅其中, 浆果的酸甜味道融在清酒里,冲荡浸润,湃出隐而秘的催情感。
仉南以一个完全包围的姿势被抱住,刚才还活络不肯罢休的心思在这一刻全部暂停,身后的付宇峥存在感太强,不似这个房间留宿的客人, 反而像是这漫长雨夜中的主宰,一条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仉南身前,他垂眼, 借着一抹月光看清那只手指修长劲瘦的,骨节却并不突兀的手。
两人前胸贴服后背, 都是高瘦身形, 此时连心跳都几乎同频共振。
太近了,近到连衣料摩挲的空间都被挤压,仉南终于出声, 原本清澈的嗓音沁入窗外缠绵纠葛的雨声之中,也显得湿润发黏:“多大人了睡觉还要抱, 认床害怕啊?”
他羞怯而紧张,却嘴硬得不肯泄露半分。
付宇峥抱住眼前身躯的手臂收紧一分,回答:“下雨天凉,怕你冷。”
他说话间的气息全部喷洒在仉南后颈,他甚至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是故意的:“这什么糟糕借口, 空调制冷还没停呢。”
一声轻笑自耳边溢来, 付宇峥用下巴蹭了蹭他后脑, 说:“闭眼,睡觉。”
仉南:……这他妈谁睡得着?
“哎,跟你说件事,看看你有什么建设性意见没。”仉南在他怀中翻了个身,付宇峥的手臂还来不及收回挪开,两人霎时由一前一后的姿势变为面对面拥抱。
呼吸纠缠相错,浴后乳的香味似乎更为浓烈汹涌,仉南抬起头,在满室幽暗中找到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说:“有一家国际幼儿园,想请我去做美术特教,你觉得怎么样?”
付宇峥有些意外,肩膀稍稍挪开半分,让怀里的人躺得更舒服一点:“你想去吗?”
“呃……也谈不上想不想吧。”仉南说,“其实换个新环境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只不过……”
“怎么?”
仉南移开目光,看向付宇峥微敞的领口,低声道:“你不觉得,我一个专业漫画家去教小朋友画画这件事,有点……咳,有点跌份儿吗?”
付宇峥思考几秒,忽然笑着说:“看不出来啊,艺术家包袱这么重?”
“啧,也不是。”仉南声调渐沉,缓了缓,兀自说了一句,“你就是不了解,我之前在业内也算……怎么说呢,粉丝万千,人气爆棚,哥们儿也红过……”
他语调中的怅然若失难以掩饰,付宇峥没来由觉得心疼,手掌抚上他脑后的发丝,揉了揉,说:“我知道,不是之前,现在你也红。”
仉南笑得三分失意七分落寞:“拉倒吧,灵感枯竭,马上过气了。”
付宇峥循着身前的那道气息低头,额间相抵,仉南讶异地眨了眨眼睛,他以为接下来会得到一个安慰的吻,谁料想,付宇峥沉缓开口,问:“你知道我经常出差做医疗援助,去的都是什么地方吗?”
这个话题转换的过于快速,仉南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高原、山区,少数民族村落……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自然条件都非常恶劣,有些地方如果不是亲身踏足,你根本想象不到这里还能有人生活居住,医疗技术条件的落后程度,更是可想而知。”
仉南被勾起了探究欲,问:“那你做医疗技术援助,主要是什么内容?”
付宇峥说:“到县区级医院做义诊、免费为当地的群众提供医疗咨询、健康检查,有时候会有提前安排的公益手术,有时候帮老乡家里挑水扫地,顺便喂喂山上的走地鸡。”
“……”仉南愣了愣,迟钝地出声:“还干什么?挑水扫地……喂鸡?”
付宇峥笑了笑,音色低哑却带蛊,胸腔内发出的细小震动隔着两层睡衣布料传递而来,震得仉南半边身子隐隐发麻。
“可不是么。”付宇峥笑着说,“有一次我带队去外省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州,义诊的地点就在村子里,高原气候恶劣,还赶上大雪封路,义诊结束后,我们队里的医生一人一把大铁锨,帮着藏族同胞铲了大半天的积雪,回到酒店的时候,一个个累得都轻微高反。”
仉南忍了忍,没忍住,在他怀里笑得肩膀打颤:“这也太惨了吧。”
“那次同行的医生们也这么说。”付宇峥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以防这人笑得噎住,“我的一个副组长当时一边吸着便携氧气瓶,一边问我‘主任,你一个莫斯科国立医科大学神经学博士,通过人才引进计划回国的青年专家,由于在藏族老乡家门口铲雪而缺氧,有什么感悟要分享吗’?”
仉南好奇道:“你怎么回答的,说说呗。”
付宇峥答道:“我说,最大的感悟就是回去要增强体质锻炼,这种丢人的事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仉南一怔,而后笑到几乎晕厥。
付宇峥见他笑得开怀肆意,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弯眼尾:“所以你看,做手术切除病灶的医生和为老乡扫雪的工具人其实是一样的,没有什么掉价跌份可言,那么,你手拿画笔时的情怀是展示给万千粉丝还是传递给小朋友,又有什么区别?”
“毕竟,齐白石和清洁工,其实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仉南:“……”
突然怔住,你闭嘴吧!
然而这番卧谈结束,仉南深深叹了口气,那团萦绕在心口的忧虑此时却被拨云见雾,终于露出一丝清明曙光来。
不得不说,付宇峥不仅是一个很好的医生,更是一个理想型恋人,始终成熟睿智,冷静而强大,总能在仉南出于低迷谷底时,伸出那只拉他向上向前的手,默默对比,仉南很难不自惭形秽,低声道:“是我狭隘了。”
“没有。”付宇峥笑着宽慰,“小艺术家的清高和风骨而已。”
夜阑人静,窗外雨声渐歇,仉南内心受到抚慰,此时方觉睡衣来袭,他伸手,摸索到付宇峥的衣袖,晃了晃,说:“那明天去医院看看林医生怎么说,如果我情况允许的话,这事就答应了。”
没成想,刚刚才化身为“知心哥哥”的付宇峥却说:“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因为我的看法而影响或是改变初衷,遵循本心吧,如果确实不想去就拒绝,毕竟在我看来,没什么比你真的自由开心最重要。”
仉南怔忪片刻,内心柔软下来的那一瞬间几乎眼底发热,好半晌,他吸了吸鼻子,嘟囔道:“虽然你这口吻和我爸如出一辙,但是我现在却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唔!”
话音未落,唇珠便被轻轻啄了一下,付宇峥含糊道:“我准了。”
两秒之后,这个亲吻,被回过神来的仉南反客为主,主动加深。
温热又珍重,潮湿而鲜活,他们将对方视为心尖尖上的宝贝。
好半天,唇齿分离,仉南却依旧含着他的唇瓣,轻喘着说:“你的那个出差专用行李箱,就放我家吧,备着,你家里不是也有我一份么。”
付宇峥不动声色地平复呼吸:“不方便,万一下次临时出差,用什么?”
仉南想了想,在他唇角轻啄:“那行,你带走,男朋友再帮你准备,不用你操心。”
付宇峥默默深呼一口气,心说我现在确实不想操心。
仉南助眠的药物在此时终于漫上功效,睡意突沉,他在付宇峥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慢慢合上眼皮:“得偿所愿,付医生晚安。”
付宇峥垂眸看着几秒钟之后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的人,不禁失笑。
最后一吻,轻轻落在舒展的眉心,他道:“做个好梦。”
然而,仉南这一夜睡得格外踏实,别说做梦,好像眼睛一闭一睁,嗷一下,这一夜就过去了。
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仉南照例仰面躺在枕上放空三秒,而后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慢慢支撑着双臂起身,恍恍惚惚想去找人,下床的时候就将左脚的伤忘得一干二净,骤然踩到地板上,才觉得钻心的疼。
“嘶……”仉南眼疾手快扶住床头柜,疼过之后完全清醒。
他这边正寸步难行,付宇峥洗漱过后已经换好了衣服,走进卧室看见仉南一边金鸡独立一边连连吸气,皱眉上前将人扶住:“怎么不叫我?”
“没事。”仉南放松肩膀,借着人型支撑架往外走,“我就醒个盹。”
“……造型还挺别致。”
“嗯,谢了。”
付宇峥扶着他去浴室洗漱,收拾得当后,仉南穿着睡袍坐回床边,在付宇峥按照指令帮他在衣橱里拿衣服的时候,将艺术家的挑剔审美发挥到人神共愤——昨夜刚下过雨,所以今天的衣物配色要清新,因为是去医院做复诊,所以风格也不好太过浮夸,但是太沉闷也不行,配不上这七月中旬的晨雾微风……最后付宇峥忍无可忍,直接翻出一条黑色纯棉运动裤,一件纯白色的t恤往他怀里一扔:“五分钟后下楼,换不完我就亲自给你脱。”
“……”仉南看着转身走出卧室的人,愤恨道:“哪有那么快,我脚上有伤!”
付宇峥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冷酷而不近人情:“这么不方便,要不我现在就帮你脱?”
仉南:“……”
算了,这个便宜我先不占。
别得意,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