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横生枝节
这个时候，关露梅正躺在葛拉尔一家，斜人柱进门的右铺上。火塘上，热气腾腾的吊锅里，正熬着可口的稠李子粥，火塘边的桦皮盆里，装着煮好的手把狍子肉。热情好客的鄂伦春人，准备用简单而美味的饭菜，来招待特殊的小客人。 葛拉尔和父母，在斜人柱外面，急得走来走去。救出的女孩没有大碍，却沉睡得实在太久了，让一家人都着急。 其实，关露梅已经醒了，睁开眼睛后，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有一点似曾相识感觉，仔细一瞧，与她家还是有明显的区别。 首先，引起她注意的，当然是火塘和吊锅。 关露梅打小就知道，鄂温克人和鄂伦春人的火塘，常年不灭。鄂温克人搬迁时，用驯鹿驮着火种，从不让它熄灭，她家也用吊锅煮饭煮肉，用桦皮碗、桦皮盆等，作为厨具和餐具。 接着，她发现所躺的锥形窝棚，与她家的撮罗子也很接近。只不过，对着门帘的铺位正上方，供着神像，位置也一样。不过，鄂温克人的神像玛鲁王，只供在萨满所住的撮罗子里。 透过窝棚顶端的小口，她看到了星星。斜人柱与撮罗子一样，为了采光、通风和排烟，顶部也留了一个小口，只有在雨雪天，才用锥形的狍皮套子罩住。 鄂伦春人和鄂温克人，住在这样的锥形窝棚里，与外面的森林，只隔了一层桦木皮或兽皮。天气晴朗的夜晚，躺在铺上，就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斗，有时还能看到明晃晃的月亮，听见风吹过外面的森林，传来的阵阵林涛声。 撮罗子和斜人柱，也许是世界上最简易的，离大自然最近的房屋了。 关露梅看着满天的星星，才想起下午，被母熊追赶的事情，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她赶紧摸了摸脸，还完好无恙，又掐了掐眼皮，感觉有些疼。 活着多好，自己真的还活着。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鄂伦春猎人救了，在这片森林中，偶尔会遇上他们。鄂温克人，对鄂伦春猎人的打猎技巧，历来就相当地佩服。甚至还有人说，他们几百年前，本来就是一家，后来才分开的。 关露梅想到这里，一骨碌爬起来，走出了窝棚。 在外面等待的葛拉尔一家人，看关露梅走了出来，都非常高兴。 关露梅在陌生人面前，显得有些羞涩和局促。热情的葛拉尔一家人，请她一起吃饭。可是，此时此刻，美味的手把肉，酸甜的稠李子粥，一点也吊不起她的胃口。 她比较懂事，为了不让主人难堪，一边强迫自己吃一点，一边听葛拉尔，讲下午救她的惊险经历。 下午，刚巧葛天壮和葛拉尔在那片森林打猎。他们驮着狍子往回赶时，听到了妇女的呼喊声，熊的怒吼声，马上意味到情况不妙，就拼命地打马赶过来。 当他们父子，快到小黑熊位置时，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母熊，就要扑到关露梅身上。葛拉尔急中生智，大吼了一声，采用了围魏救赵的谋略，直奔小熊而去。 母熊听到吼声，转过身看时，葛拉尔已经下马，把小熊抱在怀里，慢慢往母熊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想把小熊作为熊质，逼迫母熊去追他，那样的话，关露梅自然就躲过了一劫。 果不其然，母熊看见葛拉尔，准备将小熊抱走，再也顾不上眼前的关露梅了！母熊一边向葛拉尔追去，一边发出愤怒的吼声。 葛拉尔见母熊追上来，便央求父亲绕道去救关露梅，他则用马缰绳拴住小熊的腰，再用匕首将绳子，割得只剩三分之一粗细，然后用力拍打猎马，向来的方向跑去。 他这样做，是为了让母熊去追猎马，马缰绳很快就会断掉，不会给小熊造成伤害，猎马也不会受到伤害，自己会跑回家。 母熊见猎马拖着小熊跑了，气得大声地怒吼着，拼命地去追赶。因此，葛拉尔和父亲轻松地救出了关露梅。 不论是鄂伦春姑娘，还是鄂温克姑娘，天生就对勇敢的猎人有好感，她们生活在大森林里，男人的打猎水平，决定了大家是否有食物，杰出的年轻男猎手，当然会引来很多姑娘的青睐。 关露梅听完后，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小猎人，对方仅仅比自己大一两岁，森林中的生存经验，却远比自己丰富，她正处于春心萌动的年龄，不由对葛拉尔，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好感。 而葛拉尔和母亲，一见到关露梅，就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鄂温克姑娘，她身上鄂温克人的装扮，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关露梅心地善良，马上追问猎马的情况。葛拉尔笑了笑，指着斜人柱外面的一匹猎马，说早就回来了，已经用马绊拴好。 关露梅这才放心了，人和猎马都没事，她心里也好受很多。 吃过饭，关露梅红着脸，先谢过葛拉尔一家，然后请求把她送回自己的哈拉。她说，如果自己一晚都没有回去，母亲肯定以为她出事了，会伤心欲绝的。 为人父母的葛拉尔母亲，当然理解这种心情，也立即敦促葛天壮，再找两个猎人，一起送关露梅回去。晚上的大森林，出来觅食的猛兽很多，多两个人陪伴才保险。 关露梅走以前，再次对葛拉尔母亲表示感谢时，后者拉着关露梅的手，问她订亲了没有，关露梅红着脸，摇了摇头，然后害羞地说没有。 关露梅回到哈拉时，差不多快天亮了。母亲看见女儿回来，连感谢都忘了说，跑上去紧紧地搂住关露梅，半天没有松手。 难以想像，她的母亲，一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 关露梅一家，再三挽留葛拉尔等四个鄂伦春猎人，吃了手扒肉，喝了都柿酒才走。吃饭的时候，关露梅的母亲，对聪明勇敢的葛拉尔，也很喜欢，同时也知道他，还没有订亲。 后来，关露梅的父亲，猎到一只黑熊，关露梅母亲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葛拉尔一家。关露梅的父亲和母亲，带着黑熊，到了葛拉尔家，三个男人喝酒时，两个女人便把儿女的亲事，订了下来。 接下来，葛天壮和葛拉尔打了四只大野猪，送到关露梅家作为订亲礼，这是鄂伦春人的习俗，关露梅一家，只收了两只野猪。 葛拉尔花了三天时间，把黑熊的一块骨头，磨成了熊形的装饰品，用鹿筋线搓成绳子，制成了一条项链，送给关露梅，让她戴在脖子上。按照他的说法，黑母熊是媒婆，这样做是为了感谢它，给自己介绍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关露梅非常喜欢这串项链，整天戴在脖子上，毕竟项链蕴含的意义，多么地令人心动。 订亲以后，双方父母要等儿女成年后，才举办婚礼。 今年，葛拉尔已经十八岁，关露梅也十六岁了，在那个年代，完全可以举办婚礼了。这一段时间，葛天壮和儿子葛拉尔，起早贪黑地打猎，准备猎物来操办婚礼。 准备好猎物以后，父子还想送两匹猎马，给关露梅一家作为聘礼，这也是鄂伦春人的习俗。 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乌力楞的十多匹猎马，竟在一夜之间，被凶猛的野兽咬死了，连小马驹也没有幸免。葛天壮和有经验的老猎人，反复察看了地上的脚印，都有点莫名其妙。 咬死猎马的野兽，当中有狼，这是毫不置疑的。仅凭狼，要咬死这么多猎马，肯定要花很长时间，猎马也会反击，弄出的动静很大，一定会被发现的。 乌力楞中还有猎狗，竟然全都装聋作哑，集体的不作为，这里面肯定有原因。还有一种脚印，与狼的脚印完全一样，却大多了。 这是什么怪兽，竟让猎狗全部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