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战的盛宴（一）

    当人界趋于“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际，苍生膜拜的天界却正溺于“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内渡春宵”的狂欢。

    在瑶池胜境，放眼望去，冠山簪海布三面。峨冠大带，章甫缝掖居南千席；簪缨缙绅，狐裘华裾居西南千席；珠围翠绕，艳妆华服者居东南千席；金章紫绶，重裀叠振者居西北千席；金瓒玉珥，雍容华贵者居东北千席。

    峨冠大带，章甫缝掖者乃世间数千年来德高行端者作古后不入轮回，英魂直接召入天界，封以神职者，如庆父、李园、郭开、淖齿、虢石父、赵高、颜回、冉伯牛、钟子期、苌弘、虞伯牙、嵇康等。

    簪缨缙绅，狐裘华裙者乃世间数千年来除了德高行端外，身立不世伟业者作古后，英魂直接召入天界，封为神职者。如商鞅、管仲、李悝、百里奚萧何、王莽、匡衡、董卓、石崇、贾充、宇文化及、李林甫、朱温、寇准等。

    金章紫绶，重裀叠振者乃天界元宿，以及世间“万人传颂，流芳青史”者如孔丘，孟轲等，天界元宿主要有:太白金星、三官大帝、七元八极、北斗七星、南斗六君、三十三重天每重天的掌者；以及仁寿天尊所立的弘文、弘惠、弘泽三部神职掌者余元、余切、睿载三位仙君；而仁寿天尊、昭司孝文普圣君位在三官大帝、太白金星之上挨近位于正北尊位的昊天。

    东北，东南两千席主要是以西王母，九天玄女，斗姆元君为代表的三界六合万域内的登天箓，成正果，播誉人间的神女、仙女。以及为仁寿天尊、文普圣君所擢拔的三界内根器不纯，修行薄稂却姿容绝代的仙女。

    南千席山珍海味，芳香四溢，列仙食指大动，银杯盛满平原督邮、青州从事，在周旁几个皓齿彩衣侍女的伺候下千盏不厌。

    西南千席珍馐美味，香飘十里，列仙大块朵颐金杯盛满葡萄绿，状元红，在周旁几个明眸罗裙侍女的伺候下杯杯不空。

    西北千席凤髓龙肝，八珍玉食，色泽红润，列仙回味无穷，在周旁几个朱唇美艳锦衣紫衫的侍女伺候下玉樽万年琼浆，你敬我饮，我敬你饮，行如流水

    东南千席肥而不腻，口味浓郁，酱香四溢，列仙在周旁几个华服玉面仆人的伺候下百吃不厌，金爵是竹叶青、珍珠红，斟饮不休；金针倒拈，绣屏斜倚。

    东北千席山肤水豢，麟肝凤髓，瘦而不柴，列仙在周旁几个清俊锦绮仆人的伺候下饮尝低斟，玉爵是万年玉液，举爵如流，腮晕潮红，羞娥凝绿。

    除了酒肉供应如车轮辗动，行行仙娥，队队仙奴神色匆匆往来于御厨膳司与瑶池盛宴，行正步盈来往于千席万几外。排排仙娥，列列仙隶不知疲倦地来往返回于蟠桃果园，盘盘蟠桃，碟碟果品收放于万几千席间。南面千席瓜绿瓤红，颗粒饱满。西南千席果实肥硕，清甜爽口。西北千席紫中带绿，鲜红透亮。东南千席果实肥硕，汁多味甜。东北千席枇杷泛金，晶莹透亮。

    美酒美食，仙果品珍自然离不开歌舞，有道是“筵席歌舞”不分家，分家则味同嚼蜡，歌舞暗泽。

    美得如梦如幻的瑶池遍地氤氲，白雾腾腾。百名娇娆，嫣然巧笑，衣着风娇水媚的仙娥，红袖添香，身段优美，眉目传神于南席，列仙色动目眩。

    百名尤物鬓云欲度香腮雪，笑比褒姒，幽韵撩人，衣着丰神冶丽的仙娥，拚风舞润，韵味十足于西南席，列仙目迷五色。

    百名倾城双鬓隔香红，眼波才动被人猜，暗香袭人，衣着淡雅清新的仙娥，舞姿优美，体态婀娜于西北席，列仙交头接耳，兴悦心逸。

    百名妖媚云髻峨峨，一笑千金，香簟爽眠，衣着白巾翠袖的仙娥，酣歌恒舞于东南席，列仙醉眼微闭，拊掌称赞。

    百名兰蕙质风髻雾鬓，一颦一笑，玉体香肌，衣着淡雅脱俗的仙娥，舞态生风于东北席，列仙解颐舒适。

    在清心逸神的琴瑟，迷神醉志的笙歌，愉耳骀魂的鼓乐烘托渲染中。

    南席可谓琪花瑶草自是风流。

    西南席可谓名花倾国两相欢。

    西北席可谓长安水边多丽人。

    东南席可谓秋娘度与秦娘娇。

    东北席可谓裙托八幅湘江水。

    正北尊位上的昊天上帝御案上所食穷极水陆，天上稀有，地上绝无；所饮乃天润地滋之甘露，正春风得意，痛饮黄龙。以至高无上之姿态睥睨瑶池胜境志靡骨销，声色障蔽，不知今夕何夕的万仙。

    正当瑶池万仙沉浸在朝歌暮弦，一枕日红时。在凌霄殿内值事的文曲星包拯引领东极青华大帝的驾前掌书文记靖德神君经过瑶池侧面，避开笙歌沸腾，歌舞升平，靡靡之音的正面筵席，趋步至昊天御案前奏事。当要接近御案时，靖德神君微躬侯立于銮仗外，由文曲星君近前面奏。

    昊天初见一贯冷面冷容，秉正不阿，不苟言笑的文曲星君这般和颜悦色，便微笑道:“寡人鲜睹贤卿这般喜容，此番来奏事必是有关惠泽群生之事。文曲星君躬身道:“知臣者莫如陛下。刚才微臣在凌霄殿当值时，逢青华天帝驾前掌书文记靖德神君上殿奏事。其所奏者事关三界三百年来的动荡安宁，微臣不敢擅专，现已将靖德神君引到銮仗外，以候陛下宣召。”昊天听着，心中回想起一刻前那股贯天盈地的力量，明心了然，微笑道:“宣神君上来。”文曲星君躬身道:“遵旨。”便直躬步往銮仗外。

    与昊天挨近的仁寿天尊早在看到文曲星君和颜悦色，大步流星地踏入銮仗时，心中便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待他听到东极青华大帝的掌书文记靖德神君有要事禀奏后，更是心中一凛，脸色微变。忙举杯而饮以掩御前失仪，用在右眼眼角的余光与正偏头望向他的文普圣普一碰，发现其微醺红润的冰肌面颊骤然变得煞白，不知所措。仁寿天尊见此，左眼眼皮往上一扬，两个侍立于文普圣君两侧的紫衫娇美侍女会意地微微点头，凑前佯装为文普圣君斟酒、夹菜以掩其窘状。仁寿天尊见昊天肃穆地直视前方，列仙溺于销膏靡骨的盛宴，并未察觉到他这边的异样，暗暗松了口气。又用右眼眼角余光与端坐于三官大帝、太白金星下首的余元、余切、睿载三位仙君飞快一碰，发现三位仙君眼神中俱有疑惑与不安。仁寿天尊借举杯向三位仙君微微颌首，三仙亦借故向七元神只敬酒之机陆续向他微颌首示意而处于他们中间的三官大帝、太白金星似乎对他们五仙的暗中以目达意全然不知，一边欢悦地欣赏舞蹈，一边品酒嚼食。

    在御侧列仙的暗流涌动，心绪万端中。文曲星君在前，靖德神君在后，二仙神釆飞扬地步入銮仗，向正北御座而来。到了御前，文曲星君躬身一礼，退在左侧。靖德神君头戴进贤冠，身穿靛蓝色绫缎袍子，腰系玉带，脚踏珠履，长得道貌岸然，朝昊天躬身道:“微臣乃青华大帝驾前掌书文记靖德神君拜见大天尊陛下，祝陛下圣寿无疆。”昊天平静地道:“贤卿平身。”靖德神君谢恩直躬，举目望着昊天的眼睑以下。昊天续道:“贤卿多年伴驾青华天帝左右，寡人与青华天帝可谓睽违日久，拳念殷殊。不知天帝近况如何？”靖德神君拱手道:“承蒙陛下挂怀，青华天帝寿富庚宁，并无他恙，天帝对陛下亦是阔别良久，甚以为怀，何日重逢，登高延企。故特遣微臣前来，一则恭祝陛大手诛罗睢，肃清作祟三界数百年的恶源，二则有事关三界安康的要务面奏。”

    昊天颔首，双目扫视了一番秋词靡靡之音响天彻地的瑶池，略一沉吟后，微侧头双目略带着询抚之意投向正挂着一脸慈和易近的笑容，内心波涛汹涌的仁寿天尊。仁寿天尊迎着昊天的目光干脆地道:“禀陛下，既然是有关三界安康的要务，现在当着陛下在上，万仙在下，神君陈奏即可，有何他虑。”

    昊天闻言，眼神中飞掠过一抹怪奇之意，心中的腻味也转瞬即逝，以沉静的眼神望向靖德神君。靖德神君内心一阵冷笑，迎着昊天的目光拱手奏道:“禀陛下，五岳帝君在一刻前巡察人界的山川河流时，遇见一个修为卓绝，才具不凡，不知出于何山的羽士，自言于五岳帝君前:削平久擅凡间数十年的三凶如摧朽耳。五岳帝君初时只道其骄倨狂妄，斗尺量海，以陛下旰食，贤辅竭智，万仙力殚，才将邪丑锢扼于毫厘之地，彼几何之术，敢自夸口。不意彼非徒弄口舌之辈，竟然在四日内擒蛛蜾，绳旱昊，伏蝎钺，降血魔，涤澄六省妖氛，安恤万里反侧，释天、人二界数百年之芥缔隙嫌。诚”

    昊天双目掠过了然之意，打断道:“哦，居然有此等大能者，不知其姓甚名谁？”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斜扫笑容已然凝固，双目呆然的仁寿天尊，而仁寿天尊浑然不知昊天在窥查他，至于文普圣君更是结舌瞠目，右手木然地举着一个玉盏。

    正直躬望着昊天眼睑以下的靖德神君早已感受到了仁寿天尊、文普圣君的举止，嘴角飞掠过一丝冷笑。昊天看到仁寿天尊这般失态，心中对其权重威隆，慢上凌下早已怫然不悦。与文普圣君近坐满脸笑意，一副事不关己太白金星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貌似庄重的昊天，心中欣然，小心翼翼地凑近文普圣君，轻声道:“圣君，圣君，陛下正在向天尊询问呢。”文普圣君猛地一激灵，反应便捷，起身离坐，伏拜于昊天:“微臣无状。”余元、余切、睿载三位仙君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虽一脸愉悦，然内里实实在在感到了阵阵寒意，可为了在此微妙之际防备政敌的暗箭，他们忍住了与文普圣君一起伏拜请罪。

    昊天看着伏拜微抖，中看不中用，以亲缘超登神班一等大仙，自己用来驭衡势众根深的四御天帝门党的文普圣君，语气缓和地道:“贤卿平身，快查看一下天尊是怎么了。”文普圣君谢恩而起，凑近仁寿天尊的案侧，轻声道:“天尊，天尊，陛下正问你话呢。”

    听此，仁寿天尊的神经一触动，故意浑身一趔趄，正了正衣冠，起身离座，朝昊天双膝跪下道:“伏请陛下降罪，刚才老臣醉意上涌，竟然不自主地打起了盹，罔顾了圣意，失礼御前。”言毕，匍匐于袅袅白雾上，一副敬候降罪模样，文普圣君也急忙起身离座，匍匐于七彩祥雾上。这样一来，弄得原来打来视而不见，以防政敌媒孽他们“结党专权”的余元、余切、睿载三位仙君显得局促不安。面对这居中枢，执掌大权，万仙惮威的仁寿天尊首次请罪于御前的一幕，正南、西南、东南三席由仁寿天尊一手拔擢的神职或由于相距甚远，难以目睹御前变故，或由于沉湎声色享乐并不以为意。其余近座高秩的诸仙仿佛视若无睹，言笑自如，唯有文曲星君不耻于五仙久矣，一脸鄙夷。

    昊天双目前眺，似在望五仙，又似在望六合，和声道:“大饮五日了，纵是海量，安得不醉，贤卿平身，先坐下。”仁寿天尊心知昊天已有薄己的倾向，却不露声色，与文普圣君用充满激动地语气道:“罪臣等多谢陛下宽赦不罪之恩！”边言边拜，缓缓起身，文普圣君上前扶起微微发颤地仁寿天尊，来到席案后，两仙正容正衣冠，各自归座。

    昊天向朝自己一脸诚庄恭敬地仁寿天尊微笑道:“靖德神君禀奏说:如今三界内出了一个大能者，在天界一刻，人间四天里，擒获了蛛蜾、旱昊、蝎钺、血魔四贼，抚宁万里。寡人本意想问一下贤卿:天箓中可有此仙的名讳出身？”

    仁寿天尊起身拱手静气地道:“禀陛下，微臣奉玉旨所掌的天箓包含三界六合十方万域的神职仙号，自从二百天前遵陛下玉旨，谕令三十三重天，下界各府各洞各山的仙家神只严居所守，不得擅离。万域仙神守谕如一，遵令如山，未闻违旨私离者。但凡载于天箓者，老臣自是知悉于心，未载者唯有五岳帝君知晓。”

    昊天微笑道:“贤卿所言在理，寡人是曾规定过列仙未经谕旨，不得擅离所居守。然事有轻重缓急，五岳帝君虽离福地，却为三界寻得一个擎天紫玉柱，此乃寡人之幸，苍生之幸。俗云:瑕不掩瑜，而况大功大德者乎。靖德神君，你就将为五岳帝君所青睐看重的那个神秘仙家的名讳公之于众仙吧。”一直肃穆候立的靖德神君拱手道:“遵旨。启奏陛下，此仙姓徐名卿玄，乃人间粤地琼州府崖山县石碣村人，现今仅弱冠之龄。”

    此言一出，近御座不知情的众仙惊愕不已，举杯的杯止半中，拿玉箸的箸止半中。就连早已察觉到徐卿玄飞升成仙，却探不到他所在的昊天，在听到徐卿玄的年龄后也是讶异形于色。而知悉内情的三官大帝、太白金星、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四大天师则是故作惊叹，然眨眼间便笑意如初。尤其是太白金星一脸和善的微笑，偏头朝久未回神的仁寿天尊温道:“天尊，如果老道所记不错的话，十三天前程延信大将军曾外称奉陛下谕旨，清剿在岭南作祟肆虐的蛛蜾。眼看胜利在望，可那邪丑狗急跳墙，凶心大发，致使海水倒灌琼州府，多亏了程大将军施威仗法，才保住了琼州府数县，令海水只淹没了一个小山村。而那个山村正好是石碣村，所幸天意不绝昆玉，徐卿玄竟然躲过了一劫。”太白金星将最后半段话特意提高了声音，使得东北、西北两席的列仙听得真切。

    昊天对此镇静默然，仁寿天尊偏过头来与太白金星目光对撞，见其笑里藏刀，有意拉仇，借力打己，内心虽切齿不满，仍旧慈和地微笑道:“太白金星真是好记性，所述一字不差。然而世间同名同姓，形貌相似者众矣，此徐卿玄恐非金星口中的徐卿玄。”太白金星听后不以为意，笑而不语。

    正准备给仁寿天尊再捅一刀的靖德神君，朝对两大权要斗争，孰也不赞，面无表情的昊天拱手道:“禀陛下，微臣有本要奏。”昊天远眺瑶池，轻飘飘地道:“准奏。”仁寿天尊、文普圣君、余元、余切、睿载五仙心存不安地瞟了一眼肃正的靖德神君东北席位首座的西王母见状，情知一场风暴将起，与下首的九天玄女对视会意一笑，吩咐主管瑶池盛宴乐队的乐神宋玉，以及舞蹈队的舞神赵飞燕暂息西北、东北的歌舞。二神领命，未几，二席见悦耳忘扰的音乐，醉志忘时的舞姿渐渐止息，可其他三大席依旧笙歌沸腾，靡靡之音不休。

    得到恩旨后，靖德神君拱手和缓地道:“禀陛下，徐卿玄在江西境内收伏旱昊时，有四个地仙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地煽动为妖贼所胁迫的数千人围攻徐卿玄，不知其是何用意。后来徐卿玄收伏旱昊时，此四仙又不知为何仓猝离去，五岳帝君驾临鄱阳湖时，为妖贼所迫的数千人以及为妖贼所掳的三百个湖广、江西境内的龙族、水神俱为徐卿玄所救。众神、二省百姓，以及地方官府向五岳帝君泣诉是那四个存心伤良的地仙所诱迫，故而不得不屈于妖贼淫威。于是，应受久遭残毒迫害的凡人、龙族水神的拜求，五岳帝君派遣天将神兵将行为不端的四仙一举擒拿，一问之下，才知……说到这，他有意顿了顿。

    昊天斜视了一眼仁寿天尊等五仙，查觉到他们一个个惴惴不安，除了仁寿天尊稍稳，其余四仙止不住颤抖，尤其是文普圣君面部抽搐，脸色惨白；又扫了一眼事不关己的三官大帝、太白金星以及御前奏事的靖德神君，内心不禁一阵冷笑，和颜道:“贤卿一路劳顿，但有要务，直躬奏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