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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中牟之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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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呢,灭莱之后东迁的牟人依然对冶炼技术如痴如醉,不忘旧业,日益改进,不断进取。烟台福山古现的牟子国故城、牟平冶头冶铁遗址等,都是牟人与冶铁密切相关的证明。

    总而言之,牟人所到之处,都有铸造炼制铁器的痕迹,已是确定无疑。

    由此可见,中牟的督工监督的并非普通手工艺品的制作,而是铁器铸造。它关系着武器的产出,甚至关乎晋国军事实力的强大与否。

    回到任登举荐的这个胥己,若是他生在这个年代,只要把履历表看完,绝对没有哪家公司会通知他面试。

    虽说书上有写“英雄莫问出处”,可是真实的世界却是——家世优渥是可以加分的,甚至是决定性的。

    据说,美国某家投行曾被美国司法部以行贿的罪名重罚。原因就是,他们在中国区招聘员工时,对出身显赫者大开绿灯,以便利用这些员工的社会关系换取油水丰厚的项目。

    通常,他们会给这些已经筛选过的面试者一张纸,让他们写出他们能联系上的一定级别的大人物的姓名、电话号码,并且让他们立马打通这个电话,能跟对方聊天闲谈并能敲定吃饭时间作为跟对方关系密切的证明。

    只要通过这个测试,立马录用。至于业务能力、语言水平、智商情商测试,一概全免。

    由此可见,出处是讲究的。

    回到正题。这个胥己出身寒微也就罢了,还曾因滋事打斗吃过半年的牢饭。这个可是大忌。蹲过大牢的人怎能作为管理者?若是让平民百姓得知,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虽然他被推荐的职位并非直接跟平民接触,可是再怎么着,找个身家清白经历单纯的不好吗?为何偏偏要挑个有前科的人呢?

    两大谋臣正是为此犯嘀咕。

    当然,赵毋恤并非一无所知。他跟任登面谈过,胥己的经历他都了解,也知道问题所在。

    “若是胥己本人向本将军自荐,我可能不会接见此人。可是——”赵毋恤话锋一转,看看站在右侧的董褐、张孟谈,缓缓说道:“既有任登大力保荐,本将军信得过他,对他的眼光深信不疑。”

    “将军这是爱乌及屋。”张孟谈说道。

    “是这个理。”赵毋恤大方承认,“若是新稚狗到本将军面前夸下海口,说他一定能把狄人打得落花流水,本将军一定把他赶出去,绝不会让他担此重任。”

    “为何?”轮到董褐糊涂了,难道是看在他与新稚狗的情分,宗主才不得不给他留个情面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

    “董大夫莫误会!我之所以答应给新稚狗机会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因为我知道你并非徇私贪婪鼠目寸光者,你推荐的人一定是能担此任的绝佳人选。”

    赵毋恤笑着解释道:“因为我对新稚狗并不了解,传闻虽多,并未亲眼见证。若是他贸然前来,只有吃闭门羹的份。若是真的有幸会面,他自夸我便当作自大自傲自吹自擂。”

    “所以,宗主的意思是,对胥己的任用,不必深究他为人如何,出于对任登的信任,就该全力支持?”张孟谈已然明白赵毋恤的态度,但他仍要确认原因何在。

    “正是。”赵毋恤点点头。“任登对中牟的治理颇有成效。我相信,并非他一人之功,而是他的左右智囊大小职事齐心协力所致。既然他识人用人之能已经得到印证,我又何必对他所举荐者心存怀疑?”

    “宗主此举,除了让任登明白宗主对他的信任是全面的绝无质疑的,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董褐忽然若有所悟。

    “愿闻其详。”赵毋恤似笑非笑。

    “属下猜想,宗主还想借此释放这样的信号——任人,则贤者毕力。”董褐说完,看向赵毋恤,似乎想透过他的表情确认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

    赵毋恤轻轻颔首。“当初任用任登,我是耳闻又目睹再加考察。若是对他所用之人也要一一如此,哪来那么多精力时间?只需认准贤人,让贤者去发现智者能人即可。”

    “如此一来,贤者感到受到尊重信赖,自然会忠心耿耿全力以赴。”张孟谈也明白了。“胥己是怎样的人,最了解的就是任登。我等就算与其会面,仅凭一次叙谈,也很难掌握全貌。说不定因为其不修边幅举止粗卤马上拒之门外,永不录用。”说罢,他跟董褐相视一笑。

    “两位大夫能作如是想,本将军甚慰。”赵毋恤是真的高兴,坐在这个位置,需要平衡许多东西。“渡江倚于船,致远托于骥,霸者托于贤。伊尹、吕尚、管夷吾、百里奚,于霸王如骥如船。”

    “不任用父亲,并非故意疏远;任用庖人、钓者、仇人、仆从,亦非偏爱。所有一切皆是为了立功强大,仅此而已。”

    “在下愚钝,现在才明白宗主的苦心。”张孟谈说道。

    赵毋恤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二位是赵某最倚赖的人,若是一味附和没有丝毫质疑论辩,我倒要怀疑你们是不是收了任登的好处,只会阿谀顺从。”

    “幸好,幸好。”董褐难得调皮,轻拍胸口说道。

    “董大夫比在下更忧心,毕竟父女二人都在赵府。”张孟谈也调侃起董褐,说完,哈哈一笑。

    赵毋恤也跟着笑,“父女俩完全是南辕北辙的脾性,想来上一世一定是冤家。”

    “还真是。”董褐长叹一声,“本以为可以用竹简布帛稚子童趣把她约束,老老实实呆着,做个安安静静的女先生。岂料”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令千金这是在践行古训,应当鼓励才是。”张孟谈是个豁达豪爽的人,对礼教遗训一向抱着实用主义的观点,而非墨守陈规迂腐守旧。

    “张大夫言之有理。”赵毋恤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对董令闻的安排正是出自他手,哪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道理?董令闻的所做所为,他都默认成全。当然,整蛊他激怒他的言行除外。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董褐是有苦说不出。自己家的女儿弄成这样,不男不女的,眼见已经过了婚配的年纪,令闻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是愁得头发白了不少。

    “莫非兄台是担心令千金的终身大事?”张孟谈是哪壶不提哪壶开。

    董褐不能说不,更不能说是。赵毋恤更奇怪了,听到此处,他明显愣了一下。气氛一下变得诡异起来——董褐支支吾吾,赵毋恤面色不善,张孟谈则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有苦苦思索,沉默不语。

    “令闻还小,董大夫又只此一位千金,多留几年,等觅到如意俊杰再嫁不迟。”本着他救不如自救的原则,张孟谈主动出击,打破尴尬气氛。

    “唉,这丫头,从前说要仗剑走天涯,做个四海为家的侠客。可她是个女子,骑马勉强能走几步,剑都没碰过,怎么做侠士?现在书读多了,又说要搜罗天下奇书异宝,足迹遍布山川平原,阅尽世事百态。完全是个爱作梦的孩子,永远长不大。”

    董褐饱读诗书,在那个时代也算是开明的父亲。可是,他仍是周礼教化下的一介儒生,男权文化的忠实拥护者。有个好归宿是他对令闻最大的寄望,至于其它在他看来,不过是她成亲之前努力增加回忆的尝试,将来也不过是烟花流星,可供缅怀,慰藉余生罢了。

    赵毋恤一直没说话。不知道是因为这是董褐的家事他不方便插嘴,还是他厌恶跟属下公然讨论他们的私事。他的心情变得很坏,脸色越来越阴沉便是明证。到底因何如此,亲近如两谋士也参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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