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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苗头显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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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闻——”伯鲁叫住匆匆而过的身影。

    “伯鲁哥。”令闻停下脚步,回头说道。

    “要出门吗?”看她一身轻便,哼着小曲,通常只有去玩耍时候才会如此快乐。

    “对啊。”令闻嘴角上扬,眉眼含笑。“好容易寻到一处需要补齐的古物种类,准备去‘百宝屋’找找看。”

    “百宝屋”是绛城最大最出名的珍宝古董坊,掌柜是位古玩爱好者,祖上世代为官,家底殷实。平生所好就是收藏各类古籍、玉器、瓷器、宝石等等,不少奇玩异好都能在他那里找到。

    令闻之所以忍受整理几间屋子竹简的繁重工作,就是为了在阅读古籍时借查漏补阙之机四处探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街头巷尾闲逛。

    “左右无事,我跟你走一趟。”伯鲁二话不说,马上安排马车。

    “太好了!”令闻一听,开怀不已。虽然她爹是家宰,为了彰显公平一视同仁,非但没有给她任何关照,反而格外严厉。所以,她在赵府只是名不起眼的杂役。她要外出,只能自己独自步行,坐驾什么的就别想了。

    由于受到惊吓,本来还能骑马的她如今根本不敢碰马。她有一匹小马驹,是爷爷送给她的,本来可以回家骑上它带她四处走,可惜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是不行了。

    唉,赵毋恤这位大忙人,最近都不见他的踪影,她想请他开个尊口给个“特权”,人都找不着。真是天助我也!伯鲁哥竟然想去闲晃,简直是天降贵人,省了她的皮肉之累。

    “伯鲁哥的坐驾,就是宽敞舒服。”坐上马车,看看装饰精美的四壁,摸摸绣有美丽图案的柔软垫子,脚踩富贵花开的地毡,令闻赞叹连连。

    “你小时候还坐过呢,怎么忘了?”伯鲁笑着问道。

    “是吗?”令闻更惊讶了,“难道是我年事渐长,忘性增大?”

    “又在胡说八道。”伯鲁看着眼前稚嫩白净的脸,忽然感叹道:“年事已高的是我,你是青春洋溢,光彩照人。”

    “伯鲁哥才不是年事已高,是壮年正盛,意气风发。”令闻由衷的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顿感年岁已减,至于意气风发,唉”说完,伯鲁轻叹一声。

    令闻马上意识到说错话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想弥补,又担心越描越黑,只得闭口不言。伯鲁也察觉到气氛的不自在,一时又找不到话题,又不想生硬的转去谈别的,只好挨着熬着。

    赵毋恤已任赵氏宗主十多年,距离常山寻宝已近二十年。赵伯鲁已经忘了,当初是如何接受自己的继承人大位被夺走的事实的。实在太久远了,远到他以为自己早已无怨无恨心如死水淡泊名利了。

    直到听到久违的“意气风发”,忽然一下被针刺到似的,痛得跳起来。这根针引发的痛苦酸楚提醒他——原来,他仍在意。从头到尾,他都在意。伤口不因结痂而不存在,只要不碰就不痛。每每掀起衣袖,关于这个伤口的记忆,总会浮上脑海,戳一戳,甚至还会痛——来自心理上的自我暗示。

    如湘的死,让他十分内疚。虽然毋恤遭遇的剑伤稍微减轻了他的惭愧,却无法消弭他对自己的失望。

    伯鲁性格内敛,宽厚温和,给人感觉是泰山崩于前却面不改色。其实这是表象。因为他是长子,从小被寄予厚望,本能总会主动或被动的屈服于“应该”,却无法完全当它们不存在。

    毋恤被宣告成为继承人之前,伯鲁一直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把自己的前途断送。身为嫡长子,继承人的位置虽然约定俗成就是他的,可是其它家族有过意外。比如智氏,智瑶是次子而非长子。

    所以,从赵毋恤认祖归宗到尘埃落定之前,对伯鲁而言,简直如同被人放在火上蒸烤。从前是生怕犯错,父亲一怒之下改立他人。后来是煎熬折磨,七下八下,如坐针毡。直到最后的结果出来,仿佛经历旷日持久的刑事诉讼,终于等到法官判罚,如释重负。

    解脱之后,种种失望沮丧接踵而至。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就是赵伯鲁。被生生从大位拽下来的他,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嘲笑奚落。甚至在赵府的庭院散心,都有种自己不该身处此地的难堪。

    赵府仍是赵府,却不再是他停泊的港湾。一夜之间,他成了外人,碍手碍脚,他都恨不得干脆从世上消失。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只要赵毋恤对伯鲁没有排斥嫌恶,下人是绝不敢给脸色给伯鲁看的。无论如何,他是赵家的嫡长子大少爷,就算赵毋恤是宗主首领,他仍是排名第二赵家地位最尊贵的。

    实际上,赵毋恤对这位大哥是一如既往的尊敬爱戴有加,从未表现出欺压凌辱的态度言行。只能说,疑心生暗鬼,赵伯鲁失意挫败,心由境转,所见处处都是指点讥笑。这些完全是他的主观猜测,根本就不存在。

    毋恤任宗主后,伯鲁在朝中的任职不变,主领一方,坐镇某部,为晋国遴选人才,招纳贤明。他是长官,又是赵将军的兄长

    ,无人敢轻视他。赵毋恤人黑面冷,谁敢招惹他大哥?

    一颗眼泪需要多久才能滑落?或许不是目睹死亡的那一刻,而是某个跟离世人温馨美好的片断被触发的一瞬间。正如赵伯鲁的自我厌弃,并没有发生在常山,而是发生在许多年后一次兴之所至的出行,在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面前。

    “到赵府的这些时日,一切都习惯吧?”解铃还需系铃人,眼看时间已经足够长,再不说话恐怕难以收场,伯鲁率先打破僵局。

    “嗯。”令闻长舒一口气,跟伯鲁视线交接,“从小就来,现在更是熟门熟路。再说了,有伯鲁哥罩着,谁敢招惹我?”

    感受到伯鲁的失意,令闻十分自责。伯鲁哥是个好人,小时候她爹抱她来赵府,第一个陪她玩的就是他。后来,她迷上了赵府花园的花蝴蝶,是伯鲁哥大开方便之门,她才能偷偷跑进来,扑蝶游戏。那是她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一段,而这一切,归功于伯鲁哥。

    所以,伯鲁一开口,她如蒙特赦,赶紧笑脸相对,惟恐迟了来不及补偿。

    “毋恤很看重你,有他在,谁都不敢欺负你。”不知怎么的,伯鲁的口气中流露出一股酸涩。

    “他是恶魔,整个赵府,就他对我欺压最甚。”说到赵毋恤,令闻有满腹的苦水要吐。在爹和弟弟面前,绝口不能提,因为她有‘把柄’在赵毋恤手中,万一说漏嘴,倒霉的可是她。伯鲁哥不一样,他是敦厚君子,嘴巴严实,正是倾吐的好对象。

    “毋恤虽然脾气硬些,有时近乎不近人情,对你应该不至于。”伯鲁轻声笑道。

    仆人之间已经在流传,宗主对董大夫的女儿青眼有加,已经超越了主仆关系。甚至有人已经预测,下一步令闻可能就会嫁进赵府。尤其是马车救美之后,这样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

    令闻整日躲在竹简木牍之间,对这些暗流毫无知觉。因为董褐的关系,也无人敢当她的面说这样的话。再者,令闻活泼亲切,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大家喜欢她,也不排斥她成为赵府的一员。

    伯鲁向来不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人多嘴杂,自小在这样的环境生长,他早已习惯不跟随这些闲言碎语起舞。惟有此事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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