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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尘埃落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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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心意已转达,赵毋恤的饮食又恢复到父亲新丧时的份量。虽然少,一日也能好好吃完一顿。作为外交大使,楚隆功居首位。

    打开辗转三千里舟车劳顿终于抵达绛都的锦盒,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闪亮炫目。按理接受贵重礼物应当心情雀跃,赵毋恤的心情却异常沉重。

    这是他跟吴王关联的唯一凭证,也极有可能是最后的连结。珍珠是蚌的眼泪,此刻捧在手心更像吴王哀泣时滴落的一颗颗泪珠。

    赵毋恤对吴王的怜悯,除了要实现父亲遗志随之而来的感同身受外,也有他跟蔡墨谈史论今的过程中对吴国积累的崇拜敬佩。吴国是他渴求开创一番事业的榜样模板,他也希望自己能有如此大的建树作为。

    最怕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因为他们的人生曾经炫丽多彩,光耀万里,灿烂夺目。他们曾经在云层游走,我等蚂蚁只能仰望追慕,心驰神往。等到他们从云端跌落之际,你我才惊觉,际遇弄人,原来不分贵贱高低。

    一直脚踏实地的在平地行走,或许淡然无味,缺少刺激。被捧入顶层突然被抛掷下楼,一定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强者沦为弱者,引发的同情不只是因为造化天差地别的鲜明对比,更有你我联想到自身的顾影自怜。红极一时,美丽尊宠如他们,尚且敌不过霜刀冷剑,何况渺小无助的你我?

    赵毋恤的低落正有此意。登上赵氏宗主这个宝座之后,他的快乐比想象中的少,担忧却比预期的多得多。

    一试定乾坤,赵毋恤的答案标新立异,得到赵鞅的认可。其余兄弟答案只有一个——找不到宝符,没有一人给出哪怕跟这个稍微有些区别的答案。很自然的,赵毋恤迅速成为众矢之的。对他的责怪无非是谄媚奉承父亲,居心叵测之类。

    八个啊,又都是兄长,从前的赵毋恤位卑人微无可奈何,如今虽身为赵氏之主,仍然束手无策。他们不是敌人,不能用兵器对付。兄友弟恭,他们的年纪资历都比赵毋恤丰富,赵毋恤岂敢指责他们?

    赵鞅健在,这些兄弟还能勉强压下嫉妒轻视之心,只为了不想让父亲为难。赵鞅一走,他们就公开漠视赵毋恤。不会公开叫板,只是阳奉阴违,曲解命令,我行我素,你能奈我何?

    不仅自家兄弟如此,那个苦大仇深的智瑶对赵毋恤也是变本加厉。公开冷嘲热讽,冷枪冷剑,肆无忌惮。从前,他只针对赵毋恤一人,如今是扩大为嘲笑整个赵氏:已经沦落到扶立牧羊的贱役成为宗主,可见赵氏真是没人了。

    左右侍卫谋臣每每要替赵毋恤出头,都被他喝止。难道他不恨?兄长们只要不公开违抗关乎是非原则的规则,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智瑶不同,他是外人,是他可以施展手段对付的人。但是,他很清楚,他还不是智瑶的对手。所以,“忍”字上的那把刀,只能砍在自己身上。

    无论内外,争取认同都是摆在他面前亟待逾越的障碍。阖府百余口人,有冷眼旁观静待事情发展的,有着急看好戏惟恐不乱的,只有少部分忠实拥护新主。

    轰轰烈烈的事业只有一山之隔,他仍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去实施。一边是对父亲的承诺,一边是对姐姐的担忧。可以预料的是,拔一座城,死伤是不可避免的。攻城略地,列阵厮杀,你死我活,凶多吉少。

    有没有可能和平解决?不必兴师动众,不用大动干戈?

    他摇摇头。危如累卵的吴国明知时日已无多,仍不肯认输放弃,何况是国势上升的代国?

    千头万绪,令他无所适从。如果有人陪他骑马跑上几圈或是杀两盘棋就好了,实在不行说话解解闷也行。

    正想着,门外一阵吵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推开门,一个圆滚滚的小身板趴在门板上,随着门往内收眼看就要跌倒,他眼疾手快一把捞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才学步的婴孩。

    刚把孩子抱在怀里,迎面就跑来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神情焦急,口中直嚷嚷,“你们把弟弟吓跑了,要是找不着,我跟你们没完没了。”

    看到赵毋恤,她猛然刹车,瞅着他怀中的小男孩,抚着胸口,似乎安了心,但是又不敢出声。

    两人正眼神交汇,后面一群小男孩跑了过来,看到赵毋恤,同样的表情。情况演变成一个成年人跟若干少年少女对视,双方都原地不动,仿如儿时的游戏——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少年嘛,赵毋恤大都认识,都是兄长们的孩子即他的侄子。之所以不敢出身,乃是因为知道这是赵府最大的家长又兼长辈,因此畏惧害怕。

    至于小姑娘,丹凤眼,瓜子脸,柳叶眉,面孔陌生,想来不是赵府的。虽然是跟陌生人对望,小姑娘却毫无怯意,她迎视赵毋恤的眼光,微微歪着脑袋,美目灼灼,沐浴在阳光之中,俏生生的。

    忽然,一位身着褐色长袍的男子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一边跑一边拭汗,明明已是初秋,他却两鬓濡湿,显然是心情焦急所致。

    “宗主——宗主——”男

    子终于来在赵毋恤面前,站定之后,指了指他怀中的孩子,断断续续道:“犬子冒犯宗主”

    赵毋恤怀抱的小男孩一直很安静,下巴靠在赵毋恤坚硬的肩膀上,视线极好,他睁大眼睛四处观望。周遭的安静尴尬对他毫无影响,反而是父亲的声音激起了他的反应。他扭过头,看着父亲,咯咯的笑。

    “来——”赵毋恤把孩子调整到舒服的姿势,递给男子,交待道:“下次看好了,别让这些淘气鬼撞到了。”说完,他还指了指那群因为他被迫变得怯生生的少年。有赵毋恤的印象中,他们可是追鸡抓鸟,上墙爬树,无所不能的。

    “属下多谢宗主照顾犬子!”男子恭敬的道谢。

    “你们刚才在玩什么,那么热闹?”今日的赵毋恤有些心灰意懒,多嘴问了一句,转移自己有些灰暗的心情。

    “老鹰捉小鸡!”少年齐齐回道。

    “可以带我一起玩吗?”赵毋恤想,左右看书也看不进,想出去走走又嫌远,这么多孩子一起玩,不用出门也能找乐子,就地取材也不错。

    “你是老鹰!”孩子们的适应能力很强,板着面孔的赵毋恤是叔叔长辈,参与游戏的他瞬间就成朋友伙伴。

    就这样,双方愉快的达成共识,一起创造快乐。

    “谁是母鸡?”了解游戏规则后,赵毋恤问道。

    “她!”众少年的手齐齐指向小姑娘。

    “啊?”赵毋恤顿时傻了眼。虽然小女孩个头挺高,比少年强些,毕竟是个孩子,他往她跟前一站,就是大人欺负孩子啊。

    “叫个人来看孩子,董褐,你来做母鸡。”赵毋恤当机立断。

    “好。”男子把男孩放在小姑娘身边,把两个孩子的手牵到一起,吩咐道:“看好弟弟,别跑远了。”

    “嗯。”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牵着弟弟的手,走到一旁。

    游戏开始。

    董褐被严令一定要尊重比赛,保护好他身后的一群“鸡仔”,绝不能因为老鹰身份特殊而有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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