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历史军事 > 乾坤已定 > 第11章 齐鲁不宁(3)

第11章 齐鲁不宁(3)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或许,生活的魅力正在此——做好万全准备,东风却不来,功亏一篑;撒下种子,辛勤耕耘,除草浇水,事事周全,结果是满腔热情付之东流,两片子叶都不见,倒是随手栽种的几枝柳条,无人看顾仍发新芽,新叶不断,树枝繁茂。

    当然,预料之外是有前提的——至少尽了几分人事,而非混吃等死,毫无作为。

    回到人身上,作死的继续作死,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邾隐公的“颠颠废废”跟曹废公不分伯仲,被释放归国后,他不思悔改,依旧莺歌燕舞,胡作非为,荒唐恣肆。吴国无奈,将他拘捕废黜,任命他儿子为邾国国君,是为邾桓公。邾隐公被带到吴国,乘守卫不备,先后逃往鲁国、齐国,苟且偷生。

    幸好吴国替邾国出头也非出于大义正统,否则吴王估计要吐血。兴师动众把他救回,将士甘冒矢石,主帅差点被俘虏,谁知这个“肉票”获救后依然作天作地,直到把大好江山拱手让人,沦落到寄人篱下。

    总是有人习惯性的作践在手的幸福,皆因得来不费功夫,只要投胎这门技术活掌握了要领,剩余基本躺赢。由此可见,“厚德载物”乃至理名言,诚不我欺。没有一定的德行积累,凭空拥有巨大的财富、爆棚的运气,很快也会被消耗殆尽。

    行文至此,忽然想起《赵氏骄阳》里的先克。军政一把手的赵盾是他的世交叔叔,不到二十岁的他,位居中军佐,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好景不长,他付诸行动败光福气运势,年轻的生命作为献祭。

    年少有为,鲜衣怒马,是被“光宗耀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教育长大的中国人梦寐以求的成功典范。然而,这一切都需要与之匹配的汗水、泪水承载,不骄不躁、感恩惜福的心态加持。否则心态膨胀,不胜负荷,从高处坠落,只会粉身碎骨,身败名裂。

    曹废公、邾隐公,都是小国寡君,肆意作践祖宗基业,比大国君王还任性,有部分原因大约是眼界格局所限。好比横行乡里的暴发户,以为不可一世,俯视乡民以为无人能与之同俦。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充其量不过是只井底之蛙罢了。

    大国霸君,作天作地也不在少数。比如晋灵公,一言不和就杀仆役,杀大臣,简直就是把猎杀人类当作快乐源泉的恶魔。又比如楚灵王,身边围绕着一百个人,发个脾气骂十个人就算了。他偏不,把贵族世家、大臣小吏得罪个遍,九十九个人都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真是“不死也没用”。

    反面教材不嫌多,再说一例新鲜的。

    齐悼公继位后,田乞执掌国政。放眼齐国,除了田氏,最有权势的当属鲍氏。此时的鲍氏家主是鲍牧,按理说,齐悼公为国君已是铁板钉钉,生米已成熟饭,就算之前有不满,在既定事实面前坦然接受便是了。普通人都会这么看待这件事,更何况身处险象环生、波云诡谲的官场。

    偏偏政治家出身的鲍牧,兼有读书人的清高耿直。就在齐悼公抱得美人归乐得合不拢嘴的时候,鲍牧对他来了一番冷嘲热讽。

    当然,不是当着齐悼公的面说的。

    齐悼公即位仅一年,拿得出手的事情不多,兴师伐鲁算是大事。可是,这件事情的起因竟是为了一名女子,实在有点让人瞧不起。再者,从鲍牧的眼线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此女并非清白之身,她举止轻浮,传闻曾与叔叔勾搭在一起。

    这就算了,即便国君已知,为了面子,也不能张扬出去。大不了把她晾在一旁,慢慢冷淡,又或是找个理由把她休了,眼不见心不烦。谁知齐悼公竟把废当宝,宠得不得了,还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区区一个鲁国,竟敢违背婚约,寡人出言恐吓马上服软。

    鲍牧不禁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遍,同时把齐国的列祖列宗也问候个遍。更令他沮丧的是,这个荒唐可笑的君主竟然是借他的名义迎立归国的。

    每每思及此,鲍牧总是恨得牙痒痒的。

    一日,群公子约好饮酒,邀请鲍牧一起。酒酣耳热之际,鲍牧管不住舌头,开始大放厥词。

    “各位公子——”此时的鲍牧已是面皮涨红,眼神迷离,“羡慕别人有千乘之驱吗?一怒为红颜,多么任性霸道?”

    在座的公子都是齐悼公的兄弟,齐景公去世后,为了自保,他们纷纷逃往他乡。齐悼公归国后,为了笼络人心,把群公子都召回来。流亡他国的公子们才得以返回故国,施展长才,各司其职。

    所谓“千乘之驱”,本意指的是有千乘之驷供驱驰。依据当时的标准,齐、楚、晋、秦都是大国,国君都有千乘之驾。所以,此处所用,代指国君之位。

    鲍牧的言外之意,与他之前不赞同齐悼公为国君的表述一致——并非一定要立齐悼公,除了公子荼是法定的太子之外,他跟其它公子一样,都是不合法的,立谁都一样。

    鲍牧的字里行间实际上是讽刺众公子,“瞧瞧,你们本来也有机会当上国君的,可是竟然没当上。现在好了,只能听凭不配为国君的某人胡

    作非为,为了女子竟以出兵要胁。”

    更深层次的意思还包括——鲍牧对齐悼公的不以为然。

    酒后吐直言的可怕之处在于,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那个通讯落后的年代,只要跑到当事者面前转述,事情就会传播出去。在这个一条微某五秒钟就能转发一万条的时代,吃饭聚餐更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有主持人因为老友聚会说了几个禁忌字眼,丢了金饭碗;有足球教练因为一顿火锅踢爆圈子内幕,失去执教机会;有券商圈子聚会,推杯换盏过后,男男假吻,男女拥抱,行业的某个奖项从此被按下暂停键。

    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的,不一定是知己好友,但是肯定不是陌生人,很大程度上是某种意义上同一圈子的人。

    邀请鲍牧宴饮的公子们,之所以叫上他,无非因为鲍氏是世族大家,大家私交不错。可是,听到鲍牧的“真言”,仍是忍不住告密邀功请赏。

    由此可见,在利益面前,交情还是太脆弱。最黑的黑是背叛,尤其是熟人的背叛。

    齐悼公虽是傀儡,也仅限于田乞的木偶,并非人人可以轻贱。一年前,在田乞宣布奉鲍牧之命迎立他回国的宴席上,他已经看出鲍牧心不甘情不愿。彼时,他大位初定,根基不稳,虽然不高兴,只得忍气吞声。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他,已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东方大国的千乘之主,国君的尊严岂能让一名大夫践踏?

    齐悼公不动声色的找到鲍牧,先是对他及其家族为齐国稳定兴盛所作的贡献大加赞扬,接着,他装作十分忧心的模样,偷偷告诉鲍牧,有人在背后中伤他,说他对国家不忠。

    鲍牧一听,大惊失色。要说他与同僚共处出言不慎得罪人,或许有。若是对国不忠,他以祖宗名义发誓,绝无可能。鲍氏家族向来把忠君爱国作为家训,数代人传承下来,岂敢行卖国求荣大逆不道之举?

    齐悼公继续添油加醋,激起鲍牧的恐慌。鲍牧没想到,这位自己一直不看好的君王,对自己的处境竟如此关切,不禁有些懊悔。心想,将来一定好好事奉国君,绝不发牢骚了。

    鲍牧请教悼公,自己该如何是好。悼公略微思考了一下,语重心长的对鲍牧说,流言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只要你回避一段时日,相信清者自清,他们也卷不起什么风浪。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