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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内外合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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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496年夏,越王允常病故,吴王阖闾率大军南下,讨伐越国。

    说起两国的恩怨,上一次交锋还是吴对楚“柏举之战”时。公元前506年,得益于两大军事天才——孙武和伍子胥的筹谋策划,吴国先是以区区五千人马突袭,接着是二万五千人压后,共投入兵力三万对决拥兵二十万的楚国,依靠闪电战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只怪胜利来得太容易,吴王放纵自己连同属下军士在楚国宫室纵情声色,饮酒作乐,乐不思吴。第二年春,趁吴国国内空虚,越王允常率兵偷袭。吴王匆匆归国,最终局势得到有效控制。这个仇,吴国是记下了。

    敌国有丧,似乎是“蛮”族发兵侵略的最佳时机。在崇尚军礼的春秋,恰恰是中原诸侯的出兵大忌。

    晋国曾与齐国约战,进兵途中听闻齐君薨逝,连忙退兵。这是遵礼守法的国家的做法。

    晋文公去世,秦国趁机对晋国的属国郑国发兵。新继位的晋襄公大怒,召集群臣商议,最后是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丧期用兵。幸好,晋国取得“崤之战”的胜利,震慑秦国。秦国趁丧出兵正好提供了军礼的反面教材。

    说到军礼,除了丧期忌讳兴师之外,还有一些“义”则,值得略谈。

    志大才疏的宋襄公想光复商朝祖先的风采,参与到中原争霸的行列,对投靠楚国的郑国发起进攻。楚国应战,双方军队在泓水遭遇。

    宋国提前过河,楚军仍在渡河。宋国司马建议趁楚军过河到一半时,对其发起攻击。“半渡而击”是兵家必胜法宝,趁对方首尾难顾、浸在水中难以排列阵势、无法形成战斗力,发动突然袭击,事半功倍。

    宋襄公反对。在他看来,自己是“仁义之师”,偷袭突击乃小人行径,不屑为之。

    好容易等楚军过完河,司马又提议,趁楚军还没摆好阵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在以队阵为主要作战方式的春秋时期,谁先排好队谁就能争取到先机。毕竟,打仗不是打架,靠的是团队协作相互呼应而非单打独斗。

    宋襄公摇摇头,对司马的提议嗤之以鼻。“对方未成阵就发动攻击,非君子所为。”

    楚强宋弱,本就实力悬殊,不去凭借突袭奇计的诈战取胜,却想依靠偏战讨到便宜,无疑是异想天开。结果宋国节节败退,不堪一击。

    初闻此事,令人发笑。宋襄公迂腐老朽,把战事当儿戏,昏庸至极。

    其实不然。在以礼为社会运行规则的春秋,礼对人的约束是全方位的,包括战争。昨日之义,今日之错。昨日得到赞誉的行为,放在而今可能会遭遇口诛笔伐,除之而后快。

    对吴国而言,趁丧发难不是第一次。早在吴楚争雄时,吴国就曾在楚国国丧时对其发动偷袭。

    这一次也不例外。吴王阖闾(曾经的公子光)认为这是报复越国的好时机,于是毫不犹豫的加以利用。

    得知吴王率师前来,越国新任国王勾践立马率军迎战,两国军队在檇(音‘醉’)李(今浙江嘉兴)展开较量。

    说起此地,两军都不陌生。

    十四年前,也就是公元前510年,越王允常刚刚继位。此时的允常正值壮年,野心勃勃,准备大施拳脚,做一番鸿图伟业。无奈当时的越国地小国弱,必须先让自己变得强大,才有可能对外扩张。

    于是允常大力整顿内政,发展生产,经济增长后又扩大军队,操练军士。渐渐的,整个国家朝着国富兵强的方向缓缓推进。

    当时的吴国,吴王阖闾篡位成功仅四年,正是摩拳擦掌势气正盛的时候。听闻越国在蓄积实力,吴王决定出手遏制越国的发展。师出须有名,思来想去,吴王以越国不从其伐楚,跟其不是一条心为由,出兵讨伐。

    越国和吴国是有盟约的——越国年有贡奉,求得吴国不进犯。吴王伐越,其实是吴国背弃盟誓在先。无奈吴国实力强大,又有两大军师奇谋在先,有理也挡不住坚兵利器。很快,越军便败下阵来,以负告终。

    那一次,吴国击破檇李,大肆掠夺之后扬长而去。

    这一次,相同的地点双方再次相遇。

    要论两国实力,跟十四年前一样,无论经济军事,吴国都在越国之上。若论领导者的威信,吴王阖闾在位十八年,上下信服。越王勾践则是位置还没坐稳,又逢国丧,人心浮动。

    按照这个逻辑推论,吴国应该像十四年前一样,轻松取胜,再大肆侵掠一番,扬威泄恨。

    如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却非简单重复,战场亦如此。同样的敌我双方,同样的地点,一样的实力对比,结果却大相径庭。

    一开始,越王派敢死队上前,企图打散吴军的阵形,趁乱出击。谁知吴军不上当,仿佛看穿越国的诡计,他们沉默冷静,岿然不动。敢死队再次上前,想要捉拿吴军士兵,吴军继续保持阵型严整,越国半点便宜都讨不到。

    无奈,越王勾践只能另寻蹊径。事后证明,这次行动的的确确是创举——开

    创了春秋以来用灭绝人性的方式取得战争胜利的先河。

    越王再次派出两次无功的敢死队,排成三行,迈步朝吴军逼近。他们把刀架在脖子上,一边走,一边说道:“吴、越两国交兵,臣等违反军令,在君王队列面前未能建功,不敢逃避刑罚,谨自首而死。”

    话音刚落,只见三排人齐刷刷的把刀用力一抹,登时鲜血迸流,随之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一大滩血和一具具尸体。一个两个,一排两排,就这样,没有任何反抗搏斗,直挺挺的躺在吴军阵前。

    原来,这些都是死囚,在本国犯下罪行,没来得及行刑,赶上了吴军来袭。恰好越国缺兵少卒,于是把他们带到战场,死人当活人用。

    越王的本意是把他们作为敢死队,突破吴军的防线,以期获得机会突围,以便后续正规军趁乱杀将。谁知他们并未取得预期的效果,所以自称有罪,只有自刎谢罪。

    尽管这些人留在国内也要死,可是他们在阵前集体自刭的景象,实在太过血腥惨烈。即使吴国军士个个都是沙场宿将,人人都曾与楚国、越国交战过,经历过无数被围困的绝境,曾经九死一生,也曾砍下别人的头颅,刺穿敌人的腹部。

    可是,这样大规模的集体自裁,如此惨绝人寰的场景血淋淋的一幕在眼前上演,仍是突破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吴国士兵盯着纷纷倒地的越国士兵,目瞪口呆。视线无法转移,意识无法厘清,心里疑虑重重,到底怎么了?突破不了敌方防线只能死在阵前?他们无法置信,更无法接受如此轻率的对生命做如此残酷决绝的了断。

    好歹也要多试几下,哪怕肉搏也好,就算挂彩仍存一丝生机,为何要轻易放弃?连死都不怕,拼个生机岂非死得其所?就这样死了,虽是沙场,却非战死,算什么英雄所为?

    殊不知,这正是越王想要达成的效果。他不心疼这些死囚,他们本该死,早死晚死,时间先后而已。他也不指望他们跟训练有素熟知阵法的普通士兵一样,成为高效的杀人机器。

    他之所以布下这个惨无人道的战法,为的就是让吴国军士被转移注意力,他好趁机作乱。吴军再强大,指挥战事的、开动战车的、引领步卒的、马上驰骋的,都是人。他们都有血有肉,生于娘胎,长于父母之手。

    他打赌没人受得了这种场景的刺激,所以,刺激一定是全方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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