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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又见疲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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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510年,流落在外的鲁昭公最终没能回到鲁国,病死在乾侯。史书记载:“公薨于乾候”,意思是出亡于外地,即客死他乡。周公的后裔,奏天子之乐的国度,国君竟沦落到有国不得归的境地,真是令人无限唏嘘。

    七年前,鲁昭公负气出走。离开鲁国后,归心始终不绝。为他奔走的,除了不幸遇难的宋国国君,两个大国——齐、晋都有为其斡旋,无奈总是未能如愿。

    就拿前一年来说。

    晋顷公不幸去世,晋定公继位。新君上任,想到姬姓兄弟仍在外受苦,迟迟不得返国,晋定公心急如焚,立马下令派兵护送鲁昭公归国。

    这时,诡计多端的士鞅又站出来,向晋定公提议,要先礼后兵。先召见季孙意如,如果他不来,再出兵征讨不迟。

    士鞅是中军佐,士氏家族在朝人马众多,说得上话的除了士鞅还有一干大夫司马。晋定公年轻识浅,自然要听取老臣谏言,于是采纳了士鞅的建议。

    晋定公命人向季孙意如传话,请他立马赶赴晋国。与此同时,士鞅也派亲信去往鲁国,告知季孙意如,晋定公派人前去的目的意图。士鞅还请季孙意如不要担忧,只要有他在,一定保他无事。

    有了士鞅的担保,季孙意如毫无心理负担的来到晋国。当然,季孙意如没有空手前来,士鞅的承诺是有代价的。他的喜好诸侯各政要皆知,季孙意如岂会不了解。对于执掌鲁国大权的季孙大人而言,能用金钱摆平的事情就不是个事儿。

    季孙意如到后,与公室关系日益亲密的智跞被晋定公任命为国君特使,与其会面。

    一见面,智跞便传达了晋定公的意思,指责季孙意如把国君赶走是不义之举,应该受到周朝律法处罚。

    季孙意如精心设计了自己的出场服装——头戴练冠、身穿麻衣、光着脚,一见智跞,朝他伏拜而下。

    季孙意如的这身行头,可不是一般场合能穿的。史书上有“练冠盖如丧服斩衰(音“催”),既练之后布冠也。”

    ——意思是,练冠一般用在“斩衰”,用缯布或粗布制作帽子。

    这里就引出了另外一个概念——斩衰。众所周知,周朝建立后,周公旦主持制订了一系列的礼乐制度,内容涉及饮食、起居、祭祀、丧葬、朝会、聘问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这套制度成形后,通过不断完善,成为指导周朝各阶层的生活规范。

    儒家提倡厚葬久丧,追念祖先,以示孝道。封建等级制度森严,尊卑上下,从出行仪仗到丧葬嫁娶都有严格的规范,界限分明,不能逾越。因此,亲人去世,依据与其关系的亲疏远近穿戴不同的丧服以及采用长短不一的服丧期限。

    从亲到疏,分别称为斩衰、齐衰(音“资催”)、大功、小功、緦麻,合称五服。

    斩衰是“五服”中最重的丧服。

    对应的关系是:诸侯为天子,臣为君,男子及未嫁女为父,承重孙(长房长孙)为祖父,妻妾为夫,均服斩衰。

    对应的要求是:丧服要用最粗的生麻布制做,断处外露不收边,丧服上衣叫“衰”,因称“斩衰”。如此原生态不加修剪,用以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

    对应的期限是:通常是三年(后来渐渐改为二十五个月,正好跨越三年。)。

    练冠解释完了,还有麻衣。顾名思义,麻衣即麻质衣服。通常是父母丧后两周年,孝子要服素缟麻衣。

    至于光脚,依礼制,通常是得知亲人去世第一时间就会如此。

    综合来看,季孙意如的这身打扮透露出这样的信息——国无君,他忧虑甚深,如丧父母。

    另一方面,透过这身丧服,政客的狡猾深沉表露无遗——

    尽管国君是我赶走的,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并非有心为之。虽然与事实相去甚远,毕竟大国大卿在眼前,该做的戏还得做,而且还要做全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

    仪式感出来后,季孙意如的话更显情真意切——

    “事奉国君,下臣求之不得,岂敢逃避刑罚的处置?君王如果认为下臣有罪,就请把下臣囚禁在费地(季孙氏在鲁国的封邑),以待君王查问。如得君王怜悯,不断绝季氏的后代,仅赐下臣一死,下臣甘愿受之。”

    “如果不杀,也不让逃亡,这是君王的恩惠,下臣死也不敢忘记恩德。如果能跟随君王一同回去,本来就是下臣的愿望,岂敢有别的念头?”

    季孙意如一番话说出来,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一副任君处置,要杀要剐都无怨言,无条件服从的臣服状。

    智跞虽是奉了晋国国君的命令前来,季孙意如毕竟是鲁国执政,如何处置他,智跞一人拿不了主意,这是其一。其二,从季孙意如的言语神情、服饰仪容来看,俨然已不是高高在上的权臣,而是一副犯错者低声下气求得原谅的弱者姿态。对方既已示弱认错,智跞此行目的已达成。

    既然如此,晋国就不必出兵,毕竟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最后,智跞向晋定公复命,提议不出兵。定公很高兴,以为不用一兵一卒已把季孙意如摆平,看来鲁昭公归国已是指日可待,于是对智跞大加赞赏。

    很快,晋国便与季孙意如约好迎接鲁昭公的日子。

    四月,由智跞带队监督,季孙意如带领仆从跟随,一行人来到乾侯。

    智跞一行要来乾侯的消息,已经提前告知鲁昭公。鲁昭公召集左右侍从,商量对策。

    首席谋臣兼亲信子家羁问鲁昭公:“君王此次若要归国,恐怕仍要受制于季孙氏。当初出走就是受不了一时之气,若要归去,怕是一世都会受累。不知君王可有想过?”

    “归国是一定要的。”

    鲁昭公态度坚决,说道:“若是非要受气,只得暂时隐忍。”

    侍从甲却表示不认同,“君王既是归国,定要重新赢得君王的威仪。若是还要看季孙氏的脸色行事,万万不可。”

    侍从乙也附和道:“君王乃一国之君,岂能受下臣的晦气?”

    侍从丙提议道:“此番来迎,由晋国主持,何不请晋国把季孙氏驱逐?”

    侍从丁恍然大悟,拍手大叫道:“言之有理。此次晋国特意派了一名卿士前来,就是怕季孙意如反悔。何不请他把季孙意如赶走?如此一来,君王归国后便可高枕无忧。”

    众人听罢,个个拍手称是,只有子家羁愁眉不展。

    很快,智跞和季孙意如抵达乾侯。

    作为晋国君主的特使,智跞拜见了鲁昭公并将此行来意告知。“寡君得知君王流落在外,颠沛风尘,特派下臣前来抚慰。下臣已以寡君的名义责备了季孙大人,不该一时冲动,迫使君王流亡在外。季孙大人已知错,正在外恭候,请君王准备行囊上路吧。”

    “感恩贵国君王的一番热忱殷切,辛苦卿相大人不辞劳苦传达君命。”

    鲁昭公态度十分恭敬的说道:“寡人去国已久,思乡甚矣,今日得归,求之不得。只是——”

    “不知君王有何隐忧?”

    智跞恭敬的问道。

    “当初,寡人之所以被迫离开,乃是为季孙氏。季孙氏仍在鲁国,寡人实难与之共处,不知将军有何高见?”

    鲁昭公把问题抛给智跞。

    智跞一听,马上领会,他掩住双耳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在下只是奉寡君之命请君王返国,至于贵国君臣祸难,恕在下无法插手,只得归国请求寡君再行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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