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祸从天降(3)
韩府。
“鞅儿来了。”
韩起热情的招呼赵鞅。
“看到舅老爷精神矍铄,鞅儿就放心了。”
赵鞅说道:“刚才去郊外畅游,忽然想起要来探望舅老爷,来不及回家拿滋补药材,空手前来,还望舅老爷不要责怪。”
“都是自家人,来了舅老爷就高兴,什么都不需要,家里这些已经够多了,用不上。”
说完,韩起大手一挥,要赵鞅跟着他走。
两人走到园中亭子,对着满园秋色,坐了下来。
“秋风四起,寒意袭人,舅老爷是不是要再添一件衣裳?”
赵鞅关切的问道。
“无妨。”
韩起扯扯领口,自嘲道:“已经包裹得严严实实,不惧任何歪风邪气。”
“舅老爷是不是意有所指?”
赵鞅扬起眉毛。
“唉——”韩起无奈叹气,“近来朝中发生的事,皆非正道者所为,亦非正道者所想,却又无可奈何。”
“女叔宽说,‘民之多辟’,看来应是‘国之多辟’才对。”
赵鞅感慨道。
“危害者,已经超越国界,延及他国。”
韩起又道。
赵鞅知道韩起所指,点点头,陷入短暂的沉默。
韩起说的他国是指哪国?危害又是什么?
一切还得从鲁昭公离开鲁国后的际遇说起。
鲁昭公与齐国君主景公会面过后,景公将其安置在郓地,准备将其送入鲁国。除此之外,景公还严令朝臣,不得收授鲁国送来的财礼。
此时,季孙意如闻风而动。他派两名家臣来到齐国,打算从齐景公的宠臣梁丘据的家臣高齮身上入手。
他们送给高齮两匹上好的锦缎,并对其许下承诺——如果能说服齐景公不助鲁昭公归国,便会将他扶持成为高氏的宗主,并助他粮食五千庾(计量单位,五千庾约为二百四十石)。
高齮为对方开出的优越条件所惑,他隐瞒了对方对他的承诺,只将财礼送给了梁丘据,并要他劝齐景公不助鲁昭公。梁丘据是景公的心腹,是个被时任相国晏婴评定为“同而不和”的势利小人,他见财眼开,答应一定会尽力说服景公。
某次,借陪同君游猎宴饮的机会,梁丘据对景公说,千万不能把鲁昭公送回鲁国。他给出的理由是——宋元公为鲁昭公奔走,却死在曲棘;叔孙婼为之忙碌,却无故而亡。想来,要么是上天抛弃了鲁国,要么是鲁昭公得罪了鬼神,为之奔走者才受了连累不得好死。
最后,梁丘据给出的建议是:派人跟从鲁国国君并试探其,是否可以和鲁军一战。如果能打退,鲁昭公归国无疑,如果不能,继续维持现状。
其实一切都在算计之中,齐国虽派出军队,不过是些老弱病残,最后仍是难以抵御鲁国的防守。
结果是季孙意如乐见的,鲁昭公仍是有国不得归。
眼见依靠齐国无望,子家羁转而求助晋国。
就在前一年,晋国召集诸侯在扈地会盟。会盟的议题有二:落实派人到成周戍守、送鲁昭公归国。此次盟会由士鞅主持,宋国乐祁犁、卫国北宫喜、曹人、邾人、滕人等国政要参会。
宋、卫两国与鲁国接壤,两国政要都主张尽快将鲁昭公送回鲁国。就在此时,季孙意如的贵重礼物送达士鞅。一向嗜财如命的士鞅,当然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
他对宋、卫两国的政要解释:当初季孙氏请求囚禁、逃亡都不被允许,鲁昭公是自己选择离开鲁国,而非受季孙氏胁迫;季孙氏在鲁国很得人心,鲁昭公离开鲁国,鲁国却未大乱,一切井然有序就是明证;鲁昭公去国三年,仍未得归,足以证明他是被上天抛弃了。
最后,士鞅总结道,他也想鲁昭公归国,可是目前形势不容乐观。两位热心人如果有心要迎鲁昭公归国,请他们发兵包围鲁国,士鞅会领兵追随,事若不成,情愿为之而死。
士鞅的一番话,绵里藏针,以死威胁,两国政要一听,哪里还敢坚持?于是,迎鲁昭公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韩起提起这件事,就是想表达对士鞅十分不满。
“舅老爷不可太过操劳,养好身体要紧。”
沉默好半晌,赵鞅终于说话。
“士鞅所为,不是一次两次。他如此霸道,又有中行氏扶持,两家独大,必要生事。”
韩起一脸担忧,“我年事已高,制不住他,偏偏君主柔弱,又听信谗言,唉”
“舅老爷不必自责。”
赵鞅宽慰道:“三尺之冰,非一日才成。他们有心要扩大影响,增强实力,谁都拦不住。”
“话虽如此,当年你爷爷在时,士鞅倒是循规蹈矩,不敢造次。怎料到我之手,一切竟都失衡。”
说到这,韩起不断叹息。
“爷爷已去二十多年,当年士鞅还是个下军将,年资经历粗浅。如今是老谋深算,怎能相比?”
赵鞅看向四围,说道:“好比春花夏风,秋月冬霜,四时皆不同,人岂能一成不变?”
“士鞅的变化是最大的,也是最极端的。”
韩起感慨道:“中行吴沙场宿将,一生征战无数,虽有良田封邑,也是劳苦功高所得。士鞅不同,他没有大功,没有父亲的魄力作为,敛财结党却是登峰造极,实在令人意外。”
“中行氏和士氏结盟已久,到如今,中行寅年轻识浅,只得依靠工于心计的士鞅来带头,这是两家利益所在。”
赵鞅仔细分析道:“从前是中行吴打头,现在是士鞅反超,中行寅追随,总要有领头人,实力才更稳固。”
“我是担心我走后,你跟不信怎么办?”
韩起忧心忡忡,“不求进取,但得稳住现在的局面就好。”
“舅老爷福如东海,不会走的。”
赵鞅把手搭在韩起的手背上,动情的说道:“舅老爷放心,就算你不主持大局,我和表哥联手,一定没人敢欺负。”
“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说起孙子韩不信,韩起仍是不放心,“他虽年长过你,胆识魄力却远不如你,恐怕将来还得你提携照应才行。”
“上阵父子兵,我和表哥是打虎亲兄弟。”
赵鞅笑嘻嘻的说道:“表哥脾气温和,待人亲切,有耐心又有毅力,许多方面都远在我之上。”
“如果放在过去,这些都是优点。现在来看,往后的日子,这些优点可能就是致命的缺点了。”
说完,韩起半眯着眼睛,皱紧眉头。
“就算往后内斗升级,士氏、中行氏要挑事,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赵鞅倒是深具信心,“我和表哥,一刚一柔,还有魏氏、智氏,足以与他们并驾齐驱,不怕。”
“舅老爷就欣赏你这股勇气,颇得你祖父遗风。”
说起赵武,韩起又陷入了回忆,“他虽柔弱可怜,内心却坚定刚毅,遇事从不退缩。”
“我是爷爷的孙子,一定不能让爷爷丢脸。”
赵鞅语气昂扬,“我爹去得早,未及施展才干。我要比他活得久,做得更多,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有志气!”
韩起的笑容荡漾起来,对赵鞅伸出大拇指,“不枉你爷爷对你寄予厚望。”
“爷爷对我?”
赵鞅不敢置信,指了指自己,“爷爷在生时,我才三四岁,他就对我有了厚望?”
“你这孩子,打小就与众不同。”
说起往事,韩起笑眯了眼。“别人上树掏鸟窝,你不会爬树,就叫小厮一个叠一个,把你送上树杈丫;别人要上树摘果子,你上不了,非要闹着给你做弹弓,为此你反复练习,直到一次一个,把果子全给打下来。”
“哈哈——”说到自己的顽皮,赵鞅跟着大笑。“原来我还是个机灵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