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鱼肠剑出(3)
“当初公子光极力主战,临阵却忽然病倒,是否太过巧合?”
太傅分析道:“公子光年富力强,一向鲜有病痛,偏偏在出征前一病不起,实在令人怀疑。”
“再者,许多大臣反对出兵,以为楚国必会提前警戒,惟有公子光力排众议,是不是很反常?”
太傅又问:“从前,公子光可有一意孤行若此?”
“他向来顽固倔强,不足为奇。只是此次尤其坚持,本王拗不过他,只得安排出兵。他病倒后,本想就此做罢,谁知他又推荐本王的两个弟弟替他领兵。唉——”吴王摇头叹气,“本王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花拳绣腿,猜枚斗酒倒是有几分本事,若论驰骋疆场,真不是他们的专长。”
“回想起来,太多故意为之的痕迹。”
太傅长叹一声道:“看来公子光是蓄谋已久,把主力将士的命当成赌注,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难道只有拒绝邀约一条路?”
吴王心有不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本王坚持赴宴,令他知难而退,再不敢心怀不轨,是否可行?”
说完,吴王看向太傅。
“此乃险招。一口回绝是上上之选。”
太傅回道。
“若是本王回绝,令他警惕,会不会打草惊蛇?”
吴王有些担忧,“到时,他提前发难,恐怕牵连甚众。”
“大王所言极是。”
太傅点点头,深以为然。“大王既已承诺又不去,反倒显得小器怯懦,说不定他还会得寸进尺。不如去仍是去,只是戒备森严,在场侍卫全部换成宫中近侍大王亲信。陪同宴席者,只有公子光一人,谅他也难有作为。”
“如此最好。”
吴王说道:“既可全了他的盛情,也好叫他知道,本王对他有所防备,劝他不要再有非分之想。之后双方也不点破,只催促他上路去往解围便是。”
“既是说定了,老夫这就去安排。”
太傅赶紧辞了吴王,着手明日守卫戒备的大事。
第二天,午时刚过,吴王的侍卫便开始忙活起来。
从王宫到公子光的府邸,全线戒严,闲杂人等全部被赶走,沿途全是吴王僚的亲军护卫。
从公子光的府门,一直到设宴的大堂,所有侍卫仆役全部被驱离,全部由吴王僚的侍卫接手。门户、台阶两旁,长廊、花园,布满手持长戈的吴王亲信。
所有出入大堂的膳宰、小厮、杂役,提前被告知,只能穿着单衣单裤,进出必须经由侍卫搜身。把菜肴羹汤放置好后,他们必须马上离开,不得逗留。
布置妥当后,太傅亲自到场检查,确定事无巨细全部到位,安保滴水不漏后,太傅这才回宫通知吴王,可出宫赴宴。
吴王僚的所有安排,公子光都全力配合,他还夸赞侍卫勇猛,细致周到。
确认万事无虞后,吴王僚终于现身。今日的他,精心装饰,衣衫簇新,锦囊贴身,鬓发修剪得恰到好处,君王威仪展露无遗。
公子光也经过一番梳洗,整洁干净,头发一丝不乱,衣服穿戴整齐,佩饰耀眼。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宾主入席后,羹汤、鹿肉、熊掌一一呈列,酒也摆上几案。宾主各一玉杯,侍从很快将其斟满。
呈送给吴王的每道菜,都由贴身侍从用象牙针测过,吴王才用。公子光微笑不语,悉听尊便。
野味时蔬、生果素饼、浓汤肉汁一一品尝,吴王很满意,啧啧称赞。
接下来就是饮酒。
不用说,双方都开怀大饮。
对吴王而言,饭已饱,宴席已接近尾声,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酒嘛,喝起来就格外香甜。
对公子光来说,吴王的戒备森严给了他不小的压力,终于到了开怀畅饮的环节,也是长嘘了一口气。
“大王光临寒舍是下臣的荣耀,只是——”公子光环顾四周,语气酸涩,“想来大王对下臣的侍卫不太信任,故此戒备严密超过以往。是下臣的错,大王受累了。”
“大军出征,不想竟陷入楚军合围。召集朝野上下人心涣散,谣言四起,本王也是不得不如此啊。”
吴王感慨道:“还请兄长不要有它想,致令兄弟疏远。”
“下臣不敢。”
公子光示意侍卫给他倒酒,他举起酒杯,说道:“清者自清,下臣对大王的心,苍天可表。”
说完,一饮而尽。
吴王也举起酒杯,仰脖而尽。“兄长临危受命,本王感激不尽。想本王即位十余年,大小战事多有斩获,全赖兄长将生死置之,奋勇争前。来人——”
吴王向侍卫招手,命他给两人斟满酒。他拿起酒杯,走向公子光,公子光也举起酒杯,听得“锵”的一声,酒杯碰撞,两人相视一笑,酒杯瞬时便空。
“兄长此去——”吴王有些激动,嘱咐道:“战事要紧,也要爱惜身体,毕竟大病初愈,小心为妙。得失成败,国运泰否,尽在此役,有劳了!”
“大王言重。”
公子光已有些醉意,面色微红,“杀敌救急乃是下臣的职责本分,身为王室后人,为国分忧,助大王开拓疆土,富国强兵,责无旁贷,何感居功?”
接着是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渐入佳境。酒意愈加浓重,双方都放下防备,越谈越起劲。
“哎哟——”公子光忽然大叫,接着伏倒在地,表情痛苦。
“兄长怎么了?”
吴王大惊,立马命侍卫将公子光扶起。
坐起身后,公子光抚摩右脚,神情颇无奈。“陈年旧疾,酒一上头,脚筋暴跳,抽痛不止。请大王容下臣到内室歇息片刻,再来续杯。”
“既是公子不便,不如——”太傅连成看看公子光,又看向吴王,“大王已有醉意,早点回宫歇息也好。”
“大王请留步——”没等吴王表态,公子光赶忙说道:“还有一道佳肴没烹煮好,留在最后,是专为大王此行而设,下臣一片心意,还望大王笑纳。”
“好吧。”
盛情难却,吴王只得留下,不忘安抚道:“你且去歇下,本王不走便是。”
公子光离席后,太傅立在吴王左侧,心思重重。
“太傅不必忧心,用过最后一道佳肴,本王就打道回府。”
吴王宽慰太傅道:“宴席已近尾声,种种担忧,不过虚惊一场。”
太傅不说话,想了想,叫过侍卫长,请他交待属下密切注意,切不可放松警惕。接着他又环顾四周,一切如常,这才安了心。
约摸过了一刻钟,远远便传来侍卫的喝叫,“何人?”
吴王和太傅不约而同的转头,吴王示意太傅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太傅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个满嘴胡须,相貌粗鲁的大汉从远处走来。他手捧一个狭长的盘,盖着盖子,嘴上嚷嚷道:“这是将军特别嘱咐为大王准备的。”
太傅走上前,命人接过盘子,盖子一揭开,登时香味四溢。原来是条鱼儿,肥硕鲜嫩,鱼身被烤得金黄灿烂,还“滋滋”作响。
太傅命人将献鱼人全身上下搜了个遍,确认安全之后,把盘子递还他,命他呈上桌。
献鱼人大步流星,往厅堂里走。太傅随后跟上,站回吴王左侧。
公子光还未回座,吴王吩咐太傅道:“有劳太傅请公子回座。”
太傅犹豫了片刻,转身离去。如果宴客的主人是别人还好,请侍卫去就是了。可是公子光地位不同一般,太傅去请更显尊重。
按照之前立下的规定,呈递菜肴的人只要把菜放下,便要离席。献鱼人却跪在吴王面前,没有离开的意思。一旁的侍卫很警觉,推了推他,示意他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