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公开决斗(1)
目前为止,得罪“国君派”的只是季孙氏,与其余两家无关。同时,“国君派”的龙头老大并没有被触怒,鲁昭公忍气吞声,继承先君传袭下来的君臣相处模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个安分守己的国君。
显然,“国君派”的几个散兵游勇还算有自知之明,他们很清楚,仅凭他们几家,根本不足以与季孙氏抗衡。所以,他们想尽办法把国君拖下水,增强己方的实力,以期提高胜算。
鲁昭公有三个儿子,从小到大分别是务人、公果、公贲。季公若考虑再三,决定从年纪最长的务人身上着手。
务人喜爱游猎骑射,对宝刀利剑尤为钟爱。季公若命人四处寻找珍贵的刀戈剑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觅到一把传说是商朝时期的名匠后人打造的神弓。
接着,季公若开始打探务人的行踪。某一天,终于约到务人一同外出打猎,他背上辛苦求来的弓,前去赴约。
这把弓一亮相,立马吸引了务人的眼光。只见它——弯如明月,粗犷雄浑,像位健硕武勇的将军,上有刻绘花纹,平添几分细腻温润,又如一位温文君子。携它在手,满满的安全感,靠近之余,又不会心生畏惧。可说是刚强与柔美并举,张扬与内敛齐驱,让人爱不释手,心心念念。
两人一路说笑,待到猎物进入视线,只见季公若搭箭上弓,弓圆如月之际,箭如闪电,不偏不倚,直中目标。
务人询问弓的来历,季公若滔滔不绝。话到结尾,又感叹好弓需配良将能人,方能相得益彰。接着顺水推舟,大赞务人是德行君子,又兼深通武艺,弓马娴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终于给宝弓寻到了合适的主人。
恭维话总是声声悦耳,务人照单全收,连同宝弓在内,喜不自胜。既然收了礼物,打猎结束难免要一同宴饮。于是,季公若被引为上宾,与公子同席。
酒酣耳热之际,季公若忍不住对务人诉苦,抱怨季孙意如穷凶霸道,仗势欺人。务人虽是国君之子,毕竟国君都得听命于季孙氏,他在季孙氏面前又能有几分尊贵?于是二人同仇敌忾,话题更见投机。
待到酒醒处晓风残月,寒蝉凄切,更觉悲从中来,不能自胜。一个因为含冤莫白,心中抑郁难以抒发,终于遇到倾吐对象,相见恨晚。一个酒逢知己,又兼有人心灵共鸣,于是推心置腹。
夜深人静,屏退左右,两位新任知音达成共识——一定要除掉季孙氏!
第二天一早,务人便找到两位弟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二人。两位弟弟向来唯哥哥是瞻,三言两语鼓动之下,都称要与哥哥共同进退,为逐季孙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光是三兄弟同心协力还不够,要与季孙氏抗衡,必须取得君主的支持才行。两位弟弟提议,此事不可声张,应该托近臣带话给父亲,试探口风之后再做决定。
于是,他们委托侍者僚柤,趁着父亲熟睡之际,在他耳边悄悄告知此事。谁知僚柤一靠近,鲁昭公便大喊大叫,拿出放在枕边防身的寝戈朝他挥舞。清醒后,他又命人捉拿僚柤。僚柤吓得赶紧逃跑,昭公也不追究。
接下来几个月,僚柤不敢出门,也不去侍奉昭公。昭公也不再提及此事,当作没发生一样。又过了一段时间,两位公子又把僚柤派去,跟上次一样,又被昭公打跑了。僚柤仍不气馁,故技重演,鲁昭公终于不再装糊涂,他警告僚柤,“此事非小人所能及。”
此刻,昭公的态度终于明朗——之前僚柤所说,早已入了昭公的耳,他听进去了,并深以为然。为了掩人耳目,只能不断驱赶僚柤。
鲁昭公当然也知道,是有人指使僚柤。仔细一查,原来是公果。公果的态度代表三个儿子的意思,鲁昭公窃喜,多了三个可靠的盟友。
为了争取更多的支持,他开始四处打探。
他找到臧昭伯,臧伯以为此事很难。找到郈昭伯,郈昭伯以为此事可行。找到德高望众的子家羁,子家羁直摇头,神情无奈。
子家羁认为,季公若、郈昭伯劝国君行事,无非是想借机报复季孙氏。偌若事败,君王的名誉必定蒙受损失,此事万不可为。
再者,自文公以来,政权不在公室,民心亦不在公室。失去民心已久,指望依靠区区几家抗衡季孙氏,恐怕难有胜算。
最后,子家羁给鲁昭公的答案是——季孙氏把持鲁国大权已有三世,地位难以撼动,还是暂时不动为好。
忠言逆耳,鲁昭公心下不爽,又不便发作,于是命子家羁退下。
在子家羁看来,自己已经听到国君的秘密,如果离开公宫,万一此事泄漏,自己难免被怀疑,怕是不得好死。于是就在宫中住下不走,静待事件发展。
谁曾想,平日看起来温吞的鲁昭公早有逐季孙氏之心,他命季公若、郈昭伯、臧昭伯,连同一干对季孙氏不满的大夫,带齐军士侍卫,突袭季孙氏。
由于事发突然,季孙氏毫无防备,军士闯入季孙氏的大宅时,下令处死申夜姑的公之——季孙意如最小的弟弟,当场被季公若杀死。季孙意如手忙脚乱,仓皇逃命。他登上一处高台,乞求鲁昭公给他一条生路。
“君上没有审察下臣的罪名就派官吏武力讨伐下臣,下臣请求去往沂水暂居,待君王再行审查之后再给下臣定罪。”
季孙意如语气诚恳,愿意退让。
鲁昭公冷笑一声,摇头不语。
“就算君主要定下臣的罪,在未发落之前,下臣还能保有祖上封邑。请君王将下臣囚禁在费邑,下臣一定约束家人,绝不迈出费邑一步。”
形格势禁,平日的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不复,季孙意如再次让步。
优势明显在昭公一边,难得威风一次,昭公仍是拒绝。
季孙意如想了想,神情愈见卑微,低声下气道:“既是沂水去不得,费邑也不能容,下臣请求带着五乘车逃亡,伏乞君上垂怜。”
如果说一开始季孙意如还指望拖延时间,待到沂水之后再争取时间反击的话,这时候的他,已经把需求降到最低。五乘即二十匹马,能带走的随从财物并不多,这些人马财币只够逃命求生所用,根本不可能再兴风作浪。
然而,此时的鲁昭公是铁了一条心,一定要把季孙氏一网打尽,绝不留情。
季孙氏已经在鲁国横行太久,从祖父到父亲再到自己,已经忍耐已久,忍无可忍。除此之外,一众大夫和几位大臣也深受其害,叫苦不迭。既然机会难得,便要秋风扫落叶般,将敌人消灭殆尽,绝不能再给对方喘息之机。
正在此时,子家羁悄悄走上前,对昭公说道:“君王还是答应他吧!政令出自季孙氏久矣,饥馁百姓大都倚仗他谋生求食,他的党羽势众,不得不防。太阳下山后,奸恶之徒是否会助季孙氏一臂之力,犹未可知。”
昭公面有愠色,瞟了一眼子家羁,说道:“季孙氏已跪地求饶,他的党羽还能奈寡人何?”
子家羁耐下性子,又道:“众怒不可犯。如不妥善处置,一旦积聚起来,怒气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怒气积累蓄势,百姓将会产生叛变之心。一生背叛之心,众人就会纠合在一起,人多势众,难以抵挡,恐怕到时君王必然要后悔!”
昭公仍是摇头,说道:“叔祖父之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而今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何俱之有?”
郈昭伯也一脸嘚瑟,附和道:“季孙氏已是强弩之末,万不可掉以轻心,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一定要杀了他。”
主意已定,昭公便派郈昭伯迎接孟孙何忌,又命人知会叔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