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怪圈
梁佳雯做完手术后，启轩给她买了不少吃的。在她住院的一周多时间里，只要启轩有时间，他都会从办公室跑到病房大楼来看她。佳雯见到他，还是会开朗地和他打招呼，“杨医生，你来了。”
有一天中午吃过饭，启轩又去找她。她已吃过了饭，正站在窗户前发呆。启轩走过去她也没有发现。直到启轩站在身旁，叫了她一声，“小梁护士。”
“啊，杨医生。”佳雯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笑了一下，“我都没发现你进来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看，楼下那个小朋友，在试着站起来呢。”佳雯往楼下一指。
启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楼下的草坪边，有一个小朋友正在一位长辈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身后是一把浅色的轮椅。
佳雯收回了目光，从窗边走开来，坐到病床上，“我明天就出院了呢。”
“是吗？那明天我送你回去吧。”启轩说。
“不了，我家人有过来接我。”佳雯笑道。
“那就好。”启轩点点头，淡淡地答。
空气霎时沉寂下来。
见两人之间无话，启轩便想开口说先走了，可佳雯却突然说道，“杨医生，你可以，不要叫我小梁护士吗？”
“啊。”启轩一愣，“是我冒犯到你了吗？”
启轩知道，有的护士，不太喜欢一起工作的医生称呼她为“护士”，总觉得对方暗含着一种优越感。
“不是不是。我是觉得，小梁护士，太生疏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吧？”佳雯含笑注视着他。
他是知道。但不过是一周前刚刚知道的。
但他还是欣然答应道，“好。佳雯。”
佳雯笑了。
“你也可以不用叫我杨医生。”启轩又说。
佳雯脸颊一热，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不会是，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启轩开了一句玩笑。
“怎么会呢？”佳雯着急地否认，声音也大了起来，但马上，她就低下头来，轻轻地叫了一句，“启轩。”
慌乱与羞怯从她眼底转瞬即逝。
启轩没有注意，只是笑着跟她告别，离开了病房。
佳雯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悄悄地呼出了一口气，心跳得飞快。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星榆联系过启轩几次，但他们都没有说起薇薇婚礼那天晚上的事情。星榆知道，启轩没有心情。所以她更不可能主动提。
有一天周末，星榆约启轩出去吃饭，想着这能让启轩换换心情，又能给两个人提供一个机会好好聊一聊。启轩本来答应了她。可是当天傍晚，他却抱歉地说有事情，来不了了。
星榆也没法说什么，只说让他安心去办事，改天再吃。
但星榆能感觉得出来，她快要失去急于向对方寻求一个答案的冲动了。
失了冲动，也就仿佛回到了原点。她明白，正是因为没有这种冲动，她才能独自熬过这几年的想念而从未惊动任何人。
婚礼过后，薇薇就和冬扬去了北京。
星榆一家人，还有启轩一家人，都一起送他们去机场。
离别之前，薇薇只拥抱了星榆。
她轻轻地拍了拍星榆的背，什么也没说。
但星榆也明白她的心思。
纵使她们两个人的过去再不愉快，那也是过去了。
而对于启轩而言，他也能感觉到星榆和自己之间开始逐渐降温。可他真的打不起精神去应对这些事。佳雯出院之后，他隔三差五都会去她家里看她。他了解到，佳雯不是本地人，她的家人都在外地。她一个人来这座城市工作，租着一套单身公寓。
启轩一听就觉得不对，忙问道，“你不是说，你家人那天来接你出院吗？”
佳雯笑了一笑，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家离医院很近的。”
启轩的心沉沉地坠了一下，恍然大悟：她是不愿意麻烦自己。
这让他更想为这个女孩子做点事情了。这既是为了弥补她，也是为了摆脱自己的良心不安。
有一次，启轩买了好多水果零食送到她家里去。他正好碰上佳雯正在一个人煮饭吃。他连忙让她去休息，接过了她手上的活。佳雯过意不去，执意要留他一起吃饭。
于是那一天，启轩用佳雯冰箱里的菜，做了两菜一汤，和她一起吃了一餐晚饭。吃完饭，启轩洗过了碗，佳雯又和他一起下楼散步，顺便送他去停车场。他们在小区楼下碰见了一对遛狗的老人家。佳雯认得他们，跟那对老夫妻和他们的金毛打了声招呼。金毛也记得她，欢快地过来用身子蹭了蹭她的腿，惹得她不停地笑。
“你很喜欢狗？”路过那对老人家之后，启轩问她。
“是的。我很想养宠物，一个人住太孤单了。”佳雯笑着，“不过我平常工作这么忙，把狗狗放在家，我不太放心。所以我觉得，养猫最合适了。”
“是吗？你喜欢什么猫？”
“我很想养一只英短呢。等过一段日子，我手好了，我就去宠物店买一只。”
启轩当时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第二天，他就为她抱来了一只蓝色的英短，还带来了猫砂和猫粮。佳雯惊喜万分地尖叫出声，一把抱住了启轩，连声说着“谢谢”。
她把猫放到了沙发上，自己欢天喜地地跑去厨房里给启轩倒茶。启轩望着她，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酸涩。他不太清楚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他都快忘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何时这么开心过。或者说，他好像从来没有，给予她同样的快乐。
他尽心尽力地去照顾、陪伴另一个女孩子，想尽办法让她高兴。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她的挺身而出，她为自己挡刀的那一只手？
“启轩，我们给这只猫起一个名字好不好？”不知何时，佳雯已经端了茶出来。她把茶杯放在桌上，伸手抱起了那只猫，将它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挠着它的头。
“好啊。”启轩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
“嗯……”佳雯思忖了片刻，“那我们就叫它，小杨！”
“你管一只猫叫羊，不会弄得它自我认知错乱呀。”启轩调侃道。
“哎呀，我说的是，杨启轩的杨。”
“那还不如叫小梁呢。”
“你以前就叫我小梁，这下都分不清叫谁了。”佳雯笑道。
“也是。”启轩思索着，试图想出一个更好的名字。跟自己无关的名字。
“哎，要不，我们叫它木木吧。”佳雯突然兴奋地看着他。
“木木？”启轩不太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杨，梁，都有木字旁，木木。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启轩笑道。
佳雯见他同意了，便一把将腿上的猫咪抱起来，一边抚摸着它的背，一边轻快地喊，“木木，木木。你就是小木木啦。”
启轩不忍打扰她的欢喜，却又不习惯她如此热情喜悦的状态。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佳雯若是不高兴，他就想要变着法子让她高兴。可是她若是太过开心，他又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另外一个女孩子而不适应她这样开心。
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努力挤出笑容道，“我先回去了。医院还有事情。”
“啊。”佳雯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要走，杯里的茶都没有喝完。但是她还是马上抱着猫咪站起来，“那好，路上小心点。”
“嗯。回头见。”启轩应着，打开门来，离开了佳雯的家。
他根本没有要回医院。离开了佳雯家之后，他只是一个人开着车，不辨方向地在马路上行驶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想这么无穷无尽地开下去。好像这样，上天就能主动给他一个答案。
因为上天不容许任何无限，只有有限能存在，有限就是永恒。
但不知不觉，他竟然开到了星榆家小区楼下。他见到了小区门口的标志才猛然醒悟过来，默默地停下了车。他开了一点儿车窗，熄了火，就安静地坐在漆黑的车子里，一动也不动。
如同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几乎不抱希望地来到星榆的小区，却意外地望见了坐在窗台上的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姑娘。而今，他坐在这里，只是想要与她近一点。
他根本就不奢望能见到她。然而，他却见到她了。
只不过，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陡然破灭。他刚想感谢上苍每次都眷顾自己，下一秒就马上收回了任何感激的话语。因为星榆不是一个人出现在小区门口的。她和顾鸣一起。身后还有苏燕清和文姨。
他们有说有笑地过了马路，走到了小区门口，又站在那谈笑风生了好一阵。随后，星榆她们三个人走进了小区。顾鸣一个人又回到马路对面，坐进了他停在路边的车，迅速地开走了。
他怔怔地望着小区门口，好似被定住了一般，直到眼睛涩得受不了，他才猛地垂下头来，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她，难道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人了吗？
可他……又能怪谁呢？
他发动了车，飞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