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永别了,蛀虫。
阁楼墙壁破一道巨大裂口, 夜风倾泻而入,携来滚滚寒流,以及几缕残月淌动的流光。
身边喧嚣不止, 却好似寂静非常,安静得过了头,连心跳与呼吸都格外清晰。
于沈惜霜而言, 这一切来得毫无征兆, 近乎于一个濒死之刻的梦。
徐徐散的灵做不了假, 心口被一股温热暖流悄然包裹,难以忍受的撕裂感消散,只剩下钝钝的疼。
看不见颜『色』,却能分辨出交叠的光与影, 在令人窒息的暗影中, 青温润的双眼明亮如星——
这是此此刻, 在世界里唯一所能见到的景象。
对视的刹那,心中早枯败的某东西, 仿佛重新变得鲜活而真切。
那是遥不可及的希望。
被温泊雪握住的右手, 终于轻轻松刀柄。
雷火阵处处杀机, 沈惜霜置身于其中,早被耗尽灵与体。
被烈火灼烧过的后背与胳膊疼得麻木,双腿亦是没了气, 无法仅靠自己移动。身形一晃的间隙, 下意识想抓住身边那人的手臂,却终究迟疑顿住。
——的手掌满是自胸口溢出的鲜血, 虽然辨不出颜『色』,那定然是狰狞可怖的红。
猩红的『色』彩,不应在白衣之上平添污浊。
晃的一瞬, 沈惜霜屏住呼吸。
在犹豫的刹那,温泊雪然伸手,将鲜血淋漓的右手小心翼翼握住。
“这是愿意的意思吧。”
音量极轻,带了许笨拙与紧张,尾音落,却是笃定得不容置疑,裹挟出若有似无的温笑意。
“那……跟我走吧。”
沈惜霜将刀锋刺入心口,除却温泊雪一行人,沈修文样急不可遏。
凭借仙骨,几之内修为突飞猛进,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炼气到了金丹高阶。
倘若有锁灵阵加持,待源源不断汲取仙骨中的量,甚至能『逼』近元婴级的实。
经过一番交手,这群仙门弟子比想象中难对付许多,唯有确保锁灵阵完好无缺,才能拥有十成胜算。
眼见桃树中的光芒逐渐暗淡,清隽儒雅的桃花妖终于丧失风度,横眉怒目放声大吼:“蠢货,给我住手!”
失策了。
在心中,那棵竹子一向是个软弱无能的小妖怪,自始至终只能成为由『操』控的傀儡。身处雷火阵的威压之下,沈惜霜本应动弹不得,可竟能拿刀刺穿心口……
锁灵阵绝不能停下,想上前制止,前路却被死死拦住,紧随其后,是一个仙家弟子杀气腾腾的剑符。
更令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名为“温泊雪”的后生,居然只身一人入了雷火阵。
阵法诡谲莫测、杀机四伏,哪怕是沈修文这个金丹修为的布阵者,都不敢踏足其中。
可温泊雪非进去了,还一步步抵达阵中,将沈惜霜背在身后。
不明白。
错愕之际,沈修文没忘记此刻重要的事情。
必须将那棵竹子困在锁灵阵中。
温泊雪虽然免疫了雷光电火,阵法之中的威压沉重如山,妖气凛冽似刀割。
置身其中,早被伤得血痕处处,加之还要费尽心思保护沈惜霜……
妖气凝结,沈修文在接连不断的围攻中微微侧身,对准温泊雪所在方向,蓦掐去一道杀诀。
此诀迅捷如风,杀伐只在一瞬之间,寻常人难以做出反应。
以温泊雪的状态,唯有死路一条。
笑意自唇边蔓延,眼见幽紫妖气势不可挡,直击白衣青心口。
须臾,沈修文的浅笑僵在嘴角。
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身前忽然现出一双翅膀白光,将杀诀挡了个彻彻底底?
“死斗之中,还是不要耍这小心思为妙。”
月梵冷声哼笑,手中长剑凌然上挑,扬起汹涌剑风:“若是分了心,会留给真正的对手可乘之机。”
谢星摇飞快看一眼月梵头顶,手中不忘掐出法诀:“月梵师姐反应好快!”
视线所及之处,在其人都无法望见的上空,正徐徐漂浮着一行清晰字迹。
【技能:天使的守护】
月梵的《卡卡跑丁车》道具之一,能为伴挡下一道敌人强的袭击。
沈修文分心的瞬息,月梵剑气汹汹、谢星摇火诀如龙,另一边的昙光样凝,无边金光好似缥缈华美的绸带,自小尚指尖凝聚,蜿蜒掠起、直击不远处的桃花妖。
巨大冲击之下,一截圆柱轰然坍塌,扬起烟尘漫天。
男人无处可躲,猛然吐出大口猩血。
温泊雪带着沈惜霜花花草草离了雷火阵,谢星摇遥遥望去一眼,心中不敢松懈。
沈修文至金丹高阶,方才因心系锁灵阵,一失才被们抓住了纰漏。
一旦正面对上……们胜算不大。
们在来沈府之前,本打算先将幕后黑手的身份告知官府,没想到甫一动身,脑子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在原着里,全靠主角团解决了城里的魇术之谜,直至后,官府才象征『性』登场,做善后工作。
系统摆明了要们按照原文剧情走,任务栏白底黑字写着:【不借由外,查明绣城魇术真相】。
不过……沈府观景阁被们的跑车撞出了一个大窟窿,这会儿整个顶楼被杀气吞没,官府匆匆赶来调查,应该只是间问题。
暗暗思忖接下来的计划,不远处的沈修文踉跄稳住身形。
锁灵阵被破、唇角被鲜血浸透,面上无甚惶恐,反而浮出近乎癫狂的笑。
笑声破碎低哑,伴有妖气腾涌如『潮』,引得空气震颤连连。
不过一个眨眼,沉重威压好似天河倒流,将整座阁楼围堵得水泄不通。
谢星摇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杀气,只觉心口用一晃,身体则被千钧之死死擒住,骨骼生痛。
沈修文发了怒。
从未把这群小辈放在眼中,直到被们围攻于阁楼正中,属于金丹高阶的量终于浑然铺。
暴虐,冷戾,势如破风。
远处男人右臂一挥,妖气似流云般俯冲而至,谢星摇正欲抵挡,身前一道人影轻晃。
晏寒来侧步挡在跟前,掌心淌出的血『液』凝出猩红屏障,与妖气重重相撞。
这是沈修文竭尽全的一击,饶是也微微蹙了眉,喉头轻动,蔓延腥血之气。
“看树上。”
青衣少不动声『色』咽下血气,低低出声。
树上?
谢星摇顺势抬头,见阁楼里的桃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如烟如霞的浅粉花间,藏有一个深褐『色』瓷坛。
与在魇术母体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的瓷坛。
“由梦可知,瓷坛便是心魔载体。”
晏寒来左手微抬,食指修长,于虚空画出血『色』阵法:“如今魇术被你破,所有人的心魔装在那个坛子里,若能将其打破——”
谢星摇双眼一亮:“心魔没了载体,定会反噬给主人!”
对方轻声哼笑:“还不算太傻。”
沈修文的全部注意都在们身上,显然把魇术一事忘在了脑后。
谢星摇匆匆向月梵与昙光传音,将计划简略告知,得来两道“没问题”的回应。
[你尽管放心去打破瓷坛。]
月梵咧嘴笑笑:[放心,我们绝对帮你镇住场子。]
昙光深呼吸:[这其实是我第一次战斗……我会加油的!]
晏寒来:[我也来。]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伙伴,关键刻总是可靠。
谢星摇们交换一个眼,识海点游戏界面,手中现出一把漆黑步枪。
远距离、破坏强、准头好,要想快速击穿目标,没什么比它更合适。
一瞬冷风过,月梵与昙光齐齐上前。
们皆是筑基高阶的修为,撞上沈修文远远不及。出乎男人意料,二个小辈面上虽有惧意,动作却毫不迟疑。
与此,谢星摇举起手里的漆黑器具。
沈修文何其敏锐,一眼便发觉的动作,正要抬手攻击,晏寒来的血咒倏然『逼』近,让连连后退几步。
绝不能让破坏瓷坛。
妖气浩渺,紫光万顷,月梵与昙光双双结阵,不去理会周身撕裂的痛楚,为不远处的红衣少女护出一路通途。
堪堪一刹。
伴随尖锐声起,一簇火光穿过铺天盖的雷火阵法,刺破桃树之上的深褐瓷坛。
金丹修士的威压汹涌爆,月梵与昙光皆被气浪掀翻,跌坐墙角。
谢星摇手心尽是冷汗,心口怦怦跳个不停,暗暗咬了牙,望向沈修文。
瓷坛化作片片碎屑,缕缕黑烟幽然浮现,长蛇一般蜿蜒盘踞于半空,继而徐徐下落,萦绕在男人身旁。
这是绣城之中,几十上百个无辜百姓心中深的梦魇。
而今反噬旧主,恶因犯下的恶果,尽数报应在沈修文身上。
眼前一道幽影闪过,男人浑身颤抖,狼狈后退一步。
身侧分明无人,却响起一声一声的低呼,有的在求救,有的在哭泣,有的则厉声痛骂,让脊背发凉。
无数段恐惧的记忆在一间涌入识海,沈修文仓惶捂住后脑勺,竭保持理智。
不可能。
今日绝不可能在这里倒下,有金丹高阶的修为,更有仙门圣物的庇佑……
害了那么多人,犯下那样多恶事,提心吊胆过去这么多,全是为了以强者之姿凌驾于人之上,怎么可能败在这群小辈手中。
越来越多的梦魇占据识海,理智摇摇欲坠,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
到候就算没有战死,也会终生被噩梦所困,成为一个疯子。
怎能成为一个疯子?!
恨意惧意充斥胸腔,周身妖气聚了散,心魔则凝成道道魔气,让不得安宁。
在那之前——
心中掠过一个念头,男人骤然抬眸。
“不好。”
昙光妖气入体,倒在角落无法动弹,顺着沈修文目光探去,右眼皮重重一跳:“要伤害沈小姐!”
混账。
昙光月梵体不支,晏寒来样受了伤。沈修文入疯魔之态,就算们一拥而起,也很难将其制住。
谢星摇咬牙,看一眼远处的温泊雪,飞速传音:[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
沈修文然成了强弩之末。
愤懑,不甘,更恼怒于那棵不知好歹的竹子,若非的背叛,一切不会走到今今日这个下场。
刀锋刺破的心口,只需补上轻而易举的一击,便能拉一下狱。
魔气、妖气与杀气将死死萦绕,血污遍布的面颊上,是一双被血丝占据的通红双眼。
沈修文状若疯魔,凄声冷笑,右臂上扬——
忽然,身后袭来一阵疾风。
那风来势汹汹,带了几分藏匿掩饰的意思,显然是一出生涩的偷袭。
那群小辈终究小瞧了。
唇边笑意更浓,沈修文陡然反手,杀气凶悍无匹,直击那人胸口!
角落里,沈惜霜下意识哑声口:“温道长!”
打中了。
沈修文得意回眸,果然见到温泊雪惊愕的眼。
这个轻人没料到自己会被察觉,双目中满是困『惑』与恐惧,因毫无防备,被杀气推出数丈之远——
通过那处巨大的豁口,径直跌下观景阁!
“可怜。”
笑得沙哑:“蝼蚁与强者的距离……你们莫非还没弄懂?”
“温师兄!”
谢星摇面『露』惊惶之『色』,手中漆黑法器高举,直对沈修文:“你这混蛋!”
到底还是纪不大、心『性』幼稚,只因为这点小事,就急得失了理智。
背后无威胁,的间所剩无几,必须速战速决。
巨大的痛楚席卷识海,沈修文『露』出狰狞冷笑,杀气度凝集,对准身前的少女。
背后就是沈惜霜,只要解决了,沈惜霜便也无处可躲。
浑浊杀气宛如泥沼,于男人身前幻化出道道阵法,角落里的沈惜霜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竭出声:“谢姑娘,快——”
本想说“快跑”。
之后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太急,后一个字尚未出口,电光石火间,怔然愣住。
沈修文身后本是空无一人,毫无征兆,忽然掠过一道影子。
一道似曾相识的、本应该坠落高阁的影子。
怎么会——
觉察到突如其来的气息,沈修文亦是一僵,不敢置信般匆忙回头。
这不可能。
想不通其中逻辑,温泊雪分明坠下了高阁,在如此短暂的间里,绝不可能使用瞬移咒术。
更何况,对方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的全一击击中心口。
男人目『露』惊愕,身侧的谢星摇却是笑笑。
这才是的计划。
打从一始,温泊雪从身后接近沈修文的目的就不是“背后突袭”,而是让沈修文发现的气息,将打落观景阁。
如此一来,沈修文对身后的防备定会大大减小。
然而不会想到,温泊雪被击中,月梵与昙光早早做了准备,以余下的所有灵将护住。
温泊雪自高楼下坠的刹那,一切才刚刚始。
在温泊雪的游戏里,的确能变成一个行动自如的小泥人,擅长攀爬奔跑,不畏惧火与电。
这都是明面上摆出来的信息,与之对应,游戏里样藏匿着不少有趣的机制。
们在北州观雪滑雪,温泊雪控制着橡皮小人自雪山跃下,因游戏机制,不断重复着下落、回到山顶、下落的动作。
——在这个游戏里,为了防止玩家从高处跌落身亡,一旦被判定为“高空下坠”,几个瞬息后,会回到跌落的初始位置。
放在平常,这无疑是个令温泊雪头疼的bug,然而此此刻……
没有什么的法子,能比它更适合用于偷袭。
白衣翩然如鹤,划破一线苍茫西风。
温泊雪手中凝出浩然灵,白芒更胜月『色』三分,吞噬沉沉夜『色』,倏忽之际,青眸光一动,角落里的姑娘四目相对。
极青涩笑了笑。
沈惜霜心跳愈重,眼眶发热。
并非初次见面,那场在巷道高楼狼狈不堪的落。
似影似风,亦似皎月横流。
骤不及防,扭转乾坤——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从天而降。
符纸成阵,灵如锋,温泊雪凝抬眸,于识海中轻轻一点。
《人们一败涂》,退出。
——这不可能。
眼前所见全然超出认知,沈修文目眦欲裂,想要转身回守,奈何为晚。
因这一慌『乱』,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屏障顷刻碎裂。欲图两头兼顾,却没能顾及到任何一处。
死亡从未与如此贴近,男人因恐惧战栗不止,泪水夺眶而出。心防大『乱』间,望见两侧的白芒与火光。
除却温泊雪,谢星摇的攻势样锐不可,甚至比更狠更凶。
砰然声响刺穿耳膜,沈修文骇然侧目,望见红衣少女被火光照亮的双眸。
“靠汲取人的『性』命得来量,根本不配称之为‘强者’。”
谢星摇轻声笑笑,随之而来是第二道巨响,以及席卷整具身体的剧痛:“永了,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