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吴邪,我们解除婚约吧。”洪云墨哭红了双眼。
吴邪捂着胸口,身体的痛和心里的痛交织在一起。
此时,他懂了,眼前的姑娘,将怎样锦绣而纯粹的一颗心交在他手上。
她的爱不染一粒俗尘,即使他为了她已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与牺牲,她又怎么能接受,吴邪并非出于爱她而娶她为妻?
洪云墨离开吴家的时候笑了,她知道吴邪懂了她。他知道了,他明白了。纵使痛苦难尝,有了这份懂得,足够了。
吴邪在病痛中渐渐昏睡,纷乱的梦境里,洪云墨坦然甜笑,一如既往。
这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如果没有遇到林楠笙……
林楠笙……
将吴邪送回吴州的当天,林楠笙撤掉了所有对他的监视。他不希望再听到,关于吴邪成婚以后的任何消息。
从此他的人生永坠黑暗,再也没有一丝亮色,他的生命只行走于刀尖。
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小邪。
海棠花落,飘了满院。荷花池边的垂柳,已经够到了水面。
吴邪足足卧床了三个月才渐渐好转,胸口的疼痛像所有事情留下来的后遗症,一直伴随着他。无所谓了,他对这副病躯没有任何期待,他现在,什么都无所谓。
吴家的喜事终究没有办成,吴二白无奈地看着病恹恹的侄子,最后还是释然了。他得出一个结论,吴家小三爷的存在,就是上天专门派来气他的。认识到这一点,无论这狗崽子如何败家,也都不奇怪了。
吴二白不再纠结吴邪的婚事,将精力全都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随着内战全面爆发,他与纪先生的联络也越来越密集。
可是没过多久,联络突然中断,从此纪先生一直静默,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就在他担心不已的时候,一天深夜,纪先生敲响了吴家的院门。
“出什么事了?”
“传递情报的时候遭遇了追捕,林楠笙同志为了掩护我,牺牲了。”老纪语调缓慢,沉痛不已。
“什么?你说林楠笙……”吴二白无比吃惊。
纪先生从袖里摊开手,那是一枚鲜艳夺目的军服肩章。
“我知道林楠笙与吴家渊源颇深。他既是我党烈士,生时孤独,死后能有人顾念,我也多少感到心安了。”
纪先生没办法全部告知,早在抗战结束前,林楠笙经历了淬火般的挣扎,做出了重要的选择。在中华大地饱受践踏的那些时日,从某个最黑暗的时刻开始,如一把亮剑,出现了一名代号为邮差的我党地工。
林楠笙,将自己活成了一把利剑,一挺狙击枪,黑色的眼睛深潜于暗夜,在最深的深渊里手捧烛火。
一个月后,吴邪才知道这个消息。吴二白并没有刻意瞒他,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特意去告诉他。
因为要找止疼药,吴邪在吴二白的抽屉乱翻时,发现了那枚肩章。
他狐疑一阵,没有多想,随口问到二叔,被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突然扯动心弦。
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席卷而来,吴邪却装作稀松平常。
“林楠笙的东西?”
吴二白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为什么会在你这?”
“他……”
见吴二白神色异常,说话不再干脆利落。吴邪的眼神里突然飞沙漫天。
他的声音平稳而空灵,就像面对着自己生命的终点。
“他死了,是吗?”
上海的大通旅社里,吴家小三爷订了一间长久没有人订的房间。他站在里面,望向窗外。多年前,就在对面楼宇的某个角落,林楠笙的视线,第一次透过瞄准镜,落到他的脸上。
吴邪走到街上,跳上电车望着窗外的人流。又在电车停下时,买了蛋糕,走进那座公园。
在这里,他与他初次见面,初次交谈。
吴邪又拎着未开封的蛋糕,来到他所知道的,林楠笙的第一间住所。他们在那里第一次拥抱,他第一次承受他小心翼翼的亲吻。
他知道那扇门内,早已没有林楠笙。只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他独自逡巡在上海的街道,将记忆中他与林楠笙所有到过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最后终于来到他们当初分别的地方。在那里,他曾对他说:我再也不要你了!
那扇门虚掩着,门上挂着风铃。看样子,是换了新的主人。吴邪苦笑一声,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突然滞住了呼吸。
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什么,吴邪的心像触电一般,剧烈跳动起来。
那风铃垂下的最长一条线,分明挂着一只金色的铜哨!
吴邪发疯一般扑向那扇门。风铃脆响,如死而复生的心突然奏起的阵阵乐章。
屋里沉寂片刻,缓缓响起一声低音:“是谁?”
吴邪呼吸困难,难以置信地寻着声音,看到了坐在屋内,手里握枪的人。
眼泪瞬间冲出眼眶,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林楠笙!那是他的哥哥!
吴邪不顾一切地向他扑去,腿却不听使唤,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哥哥!”他终于哭着叫出声。又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匍匐到他面前。
“小邪,是你吗?”
再次听到他熟悉的嗓音,吴邪难以抑制地失声痛哭。
“是我!哥!你不认识小邪了吗?”
林楠笙扔下枪,两手摸索着抚上他的脸,泪水夺眶而出。
“没错,是小邪,是我的小邪。”
吴邪看着他没有焦距的双眼,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他一把抓住林楠笙的胳膊。
“你的眼睛怎么了?!哥,你看不见了?”
林楠笙没有回答,哭着将他搂在怀里。
“我等到你了,小邪,我终于等到你了。”
吴邪紧紧抱住林楠笙,好像用整个生命在哭。哭到天昏地暗,哭到没了力气,哭到在他怀里忘记了整个世界。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白天黑夜。吴邪几乎将眼泪哭干,才哑着嗓子说:“真的是你吗?哥,你是活的吗?你是不是鬼魂啊?你是不是从阴间跑出来安慰我的?”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拉住林楠笙的手腕,扯开他的袖子,看到了他留下的疤痕,又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胡说什么。”林楠笙带着鼻音,摸索着帮他擦泪。
“你的眼睛……”
“以后再告诉你。”
“这些年,你一直没有换住所,就是在这里等我?”
“小邪,从前都是你在等我。现在我明白了等待一个人是什么感受。我在一片漆黑中等你,就像当初,你在无可抓握中等我一样。”
“哥……”吴邪再一次泪如雨下。
“小邪,我懂了,离开纵然是一种爱,可我们只活一次,生命这么脆弱,这么短,为什么不努力,去抓住所有能够相守的时刻?小邪,我爱着你,这爱最大的意义,不是看着你活下去,而是与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