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长兴镖局的周冉
江湖上有句话,宁惹阎王怒,不挡周家路,这周家说的便是安州的长兴镖局。
长兴镖局是清风堂的分舵,主要负责清风堂的运镖事宜。总镖头周行安自年少便跟着清风堂堂主,在堂中地位甚高。因着他那双使得出神入化的长锏,又借着清风堂的这层关系,一般人不敢触长兴镖局的霉头。
周冉的娘亲便是那周行安的夫人。
“我娘七岁时便认识了他,嫁给他时,别说是他,清风堂也不过是个稍有名气的小帮派。”
“他们确有过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可我娘身体不好,大夫说她有了我已是大幸,这辈子都很难再怀上。对于这事,他娘先前只道无事,可后来周行安的名声越来越大,他娘就开始埋怨我娘生不出儿子,给他纳了一房妾室。”
“你说巧不巧,那妾室进门没多久我娘就又怀上了,只是那孩子终没能来到世上。”
“他们都希望那是个弟弟,我却觉得那孩子是个女孩。”
“我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走的那日下了很大的雪,我想可能是妹妹太孤独,所以带走了娘亲。”
“那日我得知娘亲小产是被那妾室害的,便给她了绝子汤,卷了一堆财物就离开了周家。”
“我时常会想,倘若周行安没能在江湖上混出名堂,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个女人,我娘亲和妹妹也不会死。”
周冉枕着李言乐的腿,断断续续地说着她来渭城之前的事。说到绝子汤三个字时,她语气中的狠厉扎得李言乐一哆嗦。
忽而,她的语气又软了下来“我娘这一辈子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我那个爹。而我以前拼命练功是为了给我娘争气,后来我娘没了,我也离开了周家,我便想抛开过去的一切重新为自己活一遍。你也见过我房里的那些物件,只要我喜欢的东西,我不会去计较价钱。只要我能请得起更多的伙计,让自己多些时间看春花夏蝉秋月冬雪,我不会在乎少赚些钱。只要是我在乎的人,我就乐意为他们操碎了心。”
说完这话,周冉因醉酒而有些涣散的双眸渐渐聚集了亮光,她似是认出了眼前这人是谁,于是坐直了身子,看着她道“言乐,如果我能有妹妹,她与你同岁,也同你一样是在冬日里出生。”
不过片刻,她的目光又开始涣散,语调极度委屈地哽咽道“其实我很厉害,我走的时候周家那些小辈已经没有能打得过我的,而他们捧在掌心上的小少爷却只会玩泥巴。为什么他们不能多喜欢我一些?”
为什么?李言乐那个时候没能给周冉一个答案,现在也给不了。她从小便在爹娘那得到了足够的关心和爱护,连钱少爷那样整天惹是生非的,钱老爷都那么心疼他。她以为这世上所有的爹娘对子女都是如此,可周冉不曾在她爹爹那得到这样的爱,连沈泽那般权势不小的人,也未曾得到。
“言乐,你这些日子有看到过那个老乞丐吗?”周冉指着一家酒馆的角落,问道。
李言乐右手被周冉挽着,周冉一停下,她便被连带的停了下来。
“什么?”她的思绪仍旧在停留在周冉醉酒那日,一时没明白过来周冉的话。
“以前不管刮风下雨,那儿不是都坐着个老乞丐嘛。我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他了。”
周冉这么一说,李言乐是有些印象。那位老乞丐确是消失了一些日子,可具体是从哪日不见的却无从考究。这渭城日日热闹如旧,亦时时陌生如新。
约莫又走了一刻钟,到了李言乐的住处两人便告别了。
李言乐住的这个院子共有三户人家,左边的房子本是空着的,最近才来了一位云游至此的道士。中间住的是一对夫妻,他们以贩卖各类小吃为生,每当夜市开张,便是他们生意最旺的时候,因此,李言乐很少在晚上见着他们。至于剩下的这间窗前栽了一丛绣球花的屋子,住的自然是李言乐。她当时决定租下这房子,一是因为租金还算便宜,二便是因为这花。别看它现下矮小光秃,李言乐初见它时正值盛夏,亦是它最盛之时。紫粉色的花球将绿叶遮了个严严实实,互相堆叠了半人高。若有风袭来,微颤的花瓣便像是千百只煽翅欲飞的粉色蝴蝶。
回到房中,李言乐点上蜡烛,原本隐没在一片漆黑里的物件便显现了出来。相较于周冉那摆有宝石屏风,挂有砗磲珠帘的房间,李言乐的房间可以用寡淡来形容,里面有的无非是几件普通的木床桌椅,连梳妆的台子上也仅有一把木梳,一块眉墨,一盒胭脂,几根发带。这般年纪的姑娘最为爱美,可她竟无哪怕一支珠钗。
李言乐从枕下摸出一个锦袋,又到桌旁坐下,将锦袋中的物件拿出细看。自宁飞影将剪子还她,她每日都会花些时间琢磨这剪子。她很肯定,这把剪子肯定藏着什么机关,能收放那细线,只是她还未找到。这剪子那么小,能将机关藏在哪呢?
她的手指摩挲着剪子表面,感受其上雕花纹饰带来的凹凸不平的触感,她越摸越觉得刀柄上的那个小孔十分可疑,鬼使神差地找了一根细针扎进去,竟听到细微的咔哒声。她眼睛一眯,试着将细针沿着环上的镂空纹路往下拉,竟真的拉动了!于此同时,细线带着刀头快速收了回来,叮地一声与刀柄合在了一起。
李言乐一直以为这个小孔和环状镂空只是纹饰,没想这竟是一个机关。她再将细针往回拉,刀头瞬间脱落,撞到桌面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她又将刀柄凑近烛光,仔细去看那个小孔,发现边上有细微断裂的痕迹,这里原本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的。一直以来,李言乐都没有发现这处机关,这个地方怕是在很多年前便断了。她不知宁飞影究竟是干了什么才能不小心触到这么细小的机关。
指腹传来细微的痛感,李言乐才发现手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想来是细线收回时不小心割去的。不过是轻微触就已有血渗出,这与其说是一把剪子倒更像是话本上形容的暗器,她十分不解爹爹为何送这么一把剪子给娘亲?
想着这事,便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