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中秋花仙
戌时未过半，糖水铺已陆陆续续有顾客光顾。来的人虽不多，周记众人却不心慌，毕竟重头戏还未开始呢。
李言乐看了看时辰，四位花仙应是快到先前安排好的位置了，桂仙也该登场了。她正想着，就听见周冉说道“玲儿，我们上楼吧。”
她便也放下手中的活，喊小灿跟她一起到铺子外头去。二人在店外站了一会，便看见桂仙小心翼翼地翻过窗户，落在了木台上。由于她穿着黑色斗篷，整个人融入夜空中，这番动作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小灿哥，一会等桂仙把斗篷摘了，在围栏中间的小缺口坐好，你就喊人来。”
“明白，喊人这事就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
再来看路人这边，路过糖水铺的人纷纷感觉身上落了什么细碎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新鲜的桂花。真是奇怪，此处并无桂树，哪来这么多桂花？他们好奇地抬头往上看，竟瞧见了一位娘子。
这娘子坐在高台之上，赤着脚在空中悠闲地摆动双腿，一阵风吹过，带起垂在她脚边薄如蝉翼的金色披帛，仿佛是画中的仙子降临人世。
“大家看，是桂仙！”
“桂仙在塘元巷！”
也不知是谁喊了几声，方才还一头雾水的人群突然沸腾起来。在人们的呼喊声中，桂仙站起身，随着街上隐隐约约的丝竹声翩翩起舞。
周记众人也没闲着，当即走到铺子外头，为驻足欣赏桂仙舞姿的人们分发糖水并介绍他们这新开张的糖水铺。至于怎么介绍，自是不能让伙计们随意发挥，李言乐早就给他们准备了一番说辞。就拿这蜂蜜昙花汤来说，重点在于周记的昙花来自滇城，只摘取巳时开放正盛的花朵，取韶华正茂之意。蜂蜜只取五色湖旁产出的百花蜜，秀丽的环境才能造就最好食料，用这些食料熬成的糖水更能滋养容颜。倘若顾客嫌价钱太高，他们也有用料较为普通的糖水，味道同样好。
李言乐正将一位妇人送进铺子，忽闻周冉一声惊呼，只见小灿一瘸一拐地走来。他的袖子高挽着，一眼就能瞧见左臂上的一大片血红。
“怎么会这样，周灿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周冉说着话赶紧扶小灿到店内上药。
“冉姐，自从来到铺子里我也就跟人打过那么两回架，你别总以为我同人争斗。我这是跑得太急，没留神给绊了一跤。也就擦破点皮，不碍事。”
见周李二人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小灿便想说几句俏皮话缓和气氛，皇帝头上他是不敢动土，便对李言乐说道“言乐妹子，你都在这看了老半天，能给你从塘元巷这头一路喊着‘桂仙下凡了，大家快去看桂仙’到那头的灿哥哥倒碗水吗？”
“我这就去，你等等。”李言乐应了小灿的话就去倒水。
小灿的手臂虽看着血肉模糊，十分可怖，所幸未伤着筋骨，等过几日结了痂也便好了。周冉心中稍安，处理完手臂上的伤便蹲下身就要给小灿挽裤腿，接着处理腿上的伤。
“冉姐，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快去忙你的。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我先前被那么些人围打，也不过是躺了三日。”小灿按住周冉的手，拿过药，麻利地挽起裤腿往腿上涂伤药。
眼看就要到亥时，这个时辰，原定是要小灿去打探各位花仙的进展，因着他摔伤了，周冉脱不开身，其他伙计对路线又不够熟悉，李言乐便揽过了这差事。临出发前，小灿拦住李言乐，拖着伤腿坚持要去，被周冉一把按回了凳子上。
李言乐挎着竹篮走出塘元巷没一会，便瞧见不远处聚着一群人，她隐约听见几个孩子在喊仙女姐姐。
“谢谢你，我这就去找桂仙姐姐，这些蜜饯给你。”
李言乐走进人群时，木槿花仙正弯腰跟一个小女孩在说话。李言乐看了眼推车，装糖水的木桶已经见底。
听到有几位不明所以的行人询问，她刚想回答，却被旁人抢了先。
“这位仙子在找桂仙哩。桂仙就在前面的巷子里跳舞哩，我刚刚瞧见的。”
“我也看见了，好像是一家糖水铺新开张，围了好多人，可热闹了。”
“桂仙姐姐最喜欢热闹，各位若有闲暇，不妨跟我一道去看桂仙姐姐。”木槿花仙朝身后的小哥使了个眼色，小哥立马会意，抱起装有蜜饯的瓷罐给四周围着的人分发蜜饯。木槿花仙正要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人群中的李言乐，便对她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好。
分发完蜜饯，那小哥悄悄溜出人群，来到李言乐身边，对她说菊仙和昙花现那边都来人过，他们也快到了。
如此这般，只有路程较远的木莲仙还没有消息，按照计划，木莲仙此时应在宝瑟街上。思及此，李言乐抽出棉帕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加快脚步往宝瑟街赶去。
这宝瑟街算是渭东较为清冷的长街，今日却是人流不断，比东市街附近的街道还要拥挤，多是赶着去看那观月台上歌舞的人。李言乐顺着人流走着，越是往前，这道路就越发地开阔，两旁的房屋也渐渐稀疏，可人却丝毫未少。待走过这长街的三分之一，房屋之间的间隙里已能看到瑟湖粼粼的水波。
按理来说，木莲仙应当是走到这里了，可现在却不见人影，李言乐有些着急。她踮起脚尖，想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无奈太过拥挤，前头站着的的男子又比较高大，她什么也瞧不见。
“爹爹，那是什么？”
骑在前面这位魁梧男子脖子上的小娃娃指着空中明晃晃的一团亮光好奇地问道。
“那就是观月台，上面有人在跳舞，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啦，有好多小人。”
李言乐朝着那小娃娃指着的方向看去，此处离观月台尚远，依稀只能看见亮光中有几个黑影，台上究竟是什么光景还看不分明。实际上，即便是到了瑟湖，隔着宽广的湖面，眼力再好的人也只能将那台上之人的身形看个大概。这观月之台本就不是为平民百姓所建。
“爹爹，你这么慢，蝠伯伯该等得不耐烦了。”那小娃娃催促他爹快些走，自己则悠闲地晃动着脚丫。
“这只老蝙蝠，摘星大会之后就不知道躲哪去了。他今日临时临了地约我们赏月，爹爹我能去都是给他脸面，他敢不耐烦。”
“嘁，爹爹，你可敢当着蝠伯伯面说这些话？”
“有什么不敢的！”
摘星大会？难道是三年前的那场？李言乐心道，这男子做农夫打扮，没想竟是江湖人，还同三年前的那场摘星大会有关联，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据说，天盛的江湖门派，每五年就会举办一次比武，名为摘星大会，旨在切磋武义，促进武学繁荣。这摘星大会虽是在天盛举行，但外邦各派也可参与。
三年前的那场大会，名为萨朝的外邦教派偷袭了天盛各门派与会之人，掀起了一场动荡。在这次动荡中，各门派涌现了一批后起之秀，这些初露锋芒的年轻人对这长达二十余日的动乱的平息有着不可忽视的功劳，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自然，这些又是李言乐从说书先生口中听来的。
“言乐妹子！”
“这里，看这边！”
忽闻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李言乐下意识地往四周看，而后在街对面看到了正在拼命挥手的宁飞影，还有一旁悠然摇着扇子的沈泽。这两人站在同一处屋檐下，一个爽朗恣意，一个清俊风流，当真是显眼。
自上次与沈宁二人分别已有近两月，在这茫茫人海中再次见到他们这两位熟人，李言乐不由扬起嘴角，踮起脚尖，同样向他们挥了挥手。
见对面那二人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李言乐便将竹篮抱在怀里，挤过人群，去街对面。
“来这里。”见李言乐即将来到跟前，宁飞影将沈泽往边上挤了挤，在两人中间腾出了块地方。
“言乐妹子，没想你真的在！我也就是喊着试试，嘿嘿，运气真好。”
“啊？你没看见我，只是随便喊喊的？”李言乐心道，那还真是凑巧。
“也不能这么说，我是早就算到你在这里。否则，你现在变得这么好看，我肯定认不出来，哈哈哈哈。”宁飞影挑了挑眉，一脸快夸我厉害的神情。
被他连带着这么一夸，李言乐笑着附和了几声厉害。
“你们也是去瑟湖看歌舞的吗？”
“沙罗坊那软绵绵的舞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远不如鸣筝阁的几位姐姐妹妹。我们是出来透气的，谁知道这街上的人越走越多，家主又不喜欢别人挨他太近，我们就找了个地方躲躲。”
听宁飞影提到沙罗坊，李言乐心道，难道他们上了观月台？瞧沈泽平日里的衣着用度，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家主？你是说沈公子吗？”
宁飞影神秘兮兮地凑到李言乐耳边，小声说“以后见到我们，你就当我是师兄的小跟班，他是我的家主，我是他的护卫。”
李言乐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并未深究沈泽这家主是哪家家主。
“今日中秋，又有观月台的演出，不到子夜街上的人怕是不会少去，你们要一直在这等着吗？”
“不会，那边就快散了。言乐妹子也是来看那歌舞？就你一人？你这篮子里装的什么？”
宁飞影的问题似是没有尽头，李言乐一一答了。
方才隔得远，如今李言乐就站在沈泽身边，背对着他和宁飞影讲话，他才发觉她似是长高了，也清瘦了些。其实他早就看见了李言乐，今日她穿了件月白色上襦和浅丁香色百叠罗裙，提着个竹篮，在人群中被挤过来又挤过去，仿佛枝头一朵伶仃的玉兰。那会宁飞影恰好说这儿人这么多，李小娘子会不会也在，他便回了句“不妨喊她试试。”这才有了前面的巧合。
李言乐想起自己还未向沈泽打招呼，便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人喊了声沈公子。
沈泽瞧着眼前这张清丽的脸，已半点没有之前憔悴郁郁的模样，心道这渭城的风水当真是养人。
“言乐还得谢谢沈公子，我现下在······”
“言乐！”
李言乐的话还未说完话，又听见有人喊自己，这声音······好像是小陆。她朝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真见着了小陆和木莲仙。他们正逆着人群往这边走，由于推着木车，两人走得十分艰难。
看到这情景，李言乐忙要去帮他们，可刚迈出一步又止住了。她从篮子里摸出两包蜜饯转身塞到沈泽怀里。
“我先走了，这个给你。”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地跑进了人潮。
见李言乐同喊她的两人说了几句话，而后三人便丢下木推车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沈泽拿着装有蜜饯的油纸包，轻笑道“她倒忙得很。”
他甚至没来得及同她说一句话。
“家主，我也很忙呐。不说别的，就说我在柳家那颗树上蹲了三日，若不是近来凉快，蚊虫少，只怕你最得力的护卫要被吸成干尸了。”听了沈泽这话，宁飞影小声抱怨了几句。他以为，李言乐为他们那铺子开张操的心远不如他这十几日的劳累。
“走吧，回聆鹤山庄，明日不必去柳府盯着。”
“得令，谢家主！”
李言乐这边，因着木莲花仙这的时间耽搁得有些久，接下来也只剩下了花仙们姐妹相聚的戏码，少个木莲花仙也无大碍，李言乐便让腿脚较快的小陆先赶回糖水铺，告知周冉不必等她们。
小陆走后，木莲花仙同李言乐说起路上的遭遇。
“初始，我问了好些人，他们都说没听过桂仙，我就有些紧张，怕你们那边出了意外，还没将消息传出来。”
“不碍事，只要你问，他们便会好奇，继而去打探桂仙的消息，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对呀，有一些人一直跟在我后头跟了好一段路。后来我听到有个人在说花仙什么的，就赶紧上去问，后面就顺利起来了。再后来到了宝瑟街，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又逆着人群，几乎走不动道。”
“怪不得你们晚了这许久，也怪我没想到今日宝瑟街人这般多。”
“这也怪不到你，若事事算无遗漏，岂不是可以去当辅相了。我这还有个好消息。”木莲花仙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有几位夫人、小娘子说要去铺子里订糖水，而且付了些定金。我可费了不少心思才让她们答应先付一些钱，李小娘子记得帮我跟冉冉姐多说几句好话，能多些工钱就最好了。”
“费心了，这事我定会跟冉姐说。”
李言乐和木莲花仙回到铺子时，二楼的木台上已没有桂仙的身，而铺子里的顾客比她走时多了好些，货架上不少种类的糖水蜜饯都摆上了售罄的字样。
两人在里屋见到其他四位花仙时，她们正在谈论方才铺子里热闹的场景，见到李言乐，她们忙将她拉了过去。
“李小娘子，你这法子真是太妙了，每位姐妹回来的时候都带来了好些人。我站在木台上，就看见一群又一群的人涌入塘元巷。即便是她们回来之后，仍不断有听闻花仙现身的顾客到来。我看啊，明日起你们这‘染甜居’在渭东的铺子里是能有一席之地了。”
“以后我们舞坊有什么事，李小娘子可也要帮我们想想点子。”菊仙接过桂仙的话，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报酬的。”
李言乐应下这话，又帮各位姑娘换了衣裳，将她们送出铺子，这才去找周冉。
待到街上行人渐少，已是午夜。伙计们忙活完都各自散去了，铺子里唯留本就住这的吴叔，还有留下理账的周冉和李言乐。见自己也帮不上二人的忙，吴叔给她们煮了桂花圆子羹便也去休息了。
“我这边理好了，你那边呢？”李言乐在纸上写下最后一笔，抬头去看周冉。
“我也差不多了，你的给我看看。”周冉接过李言乐递来的纸，和自己的放在一起细细查看，李言乐也凑了过去。
“今日入账差不多能抵送出去的甜汤蜜饯的钱。”
李言乐点头赞同道“嗯，收到的现银比预计的要多些。这边也还有十几单付了定金的，等明日交货还能有入账”可接着，她又叹了口气“等能抵掉租金、人力等其他花费有所盈利，大概还要一段时间。”
周冉戳了一下李言乐的额头，收起桌上的纸笔说道“言乐呀，你就是想太多。虽然今天的收获远不如已经花掉的，但比我们预想的可要多得多，有这么一个好开头，还怕以后吗？好了，回去睡觉吧，剩下的事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