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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7 逝去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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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急诊外科。  主治医生李明带着一群住院医跟实习医严阵以待,急救中心的救护车已经跟市区内的交警碰面,正快速朝着医院赶过来。  为此,交警支队特意出动了警力,在十五分钟内开辟出一条直达医院急诊大楼的绿色生命通道。  江黎风风火火的带着陆嘉嘉闯进了急诊外科。  急诊外科的主任孙仁义见江黎这幅严阵以待的姿态,眉梢挑了挑,好心提醒她:“江教授,这个婴儿可不简单,事先其他医院也尝试过为其手术引流,但使用三天甘露醇后,婴儿四肢的血管都干瘪了下去,根本找不到一条完好的静脉来下针,压根没办法引流,更没办法切除肿瘤,否则强行开颅,孩子颅内的脑积水会直接喷射出来,就像气球一样炸掉,何况给八个月大的婴儿手术,出血量必然极大,而婴儿血管干瘪,又没有地方输血,发生心衰的概率超过95……”  江黎打断了孙仁义的话:“孙主任有什么话就明说吧。”

    孙仁义看了四周的人群一眼:“江教授高风亮节,明月独举,我孙某人佩服,但也没必要为一个八个月大的孩子,陪上自己的前程吧?那些医院的医生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手术成功的概率很低,还坚持做手术?这不但是拿孩子的命去赌,也是拿自己的医生前途去赌,如果没有万全之策,我奉劝江教授,还是不要手术的好。”

    江黎懂孙仁义话里的弦外之音,这个婴儿的情况的确非常棘手,甚至可能跟江黎预想的更糟糕。  可医生并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救死扶伤本就是医生的天职,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去尝试。  江黎没有理会孙仁义,拍了拍手,将周遭的几位住院医跟实习医都喊了过来,说道:“情况十分危机,这个孩子只有八个月大,肿瘤几乎占据了孩子后脑,压迫脑组织,颅内压达到了临界点,并且产生了严重的阻塞性脑积水,脑干组织被推移,孩子随时都可能昏迷并且呼吸停止。”

    江黎目光落在了眼前极为年轻的医生群体上,大声说道:“现在一切行动都要听我的指挥,我们只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急诊外科的医生们,现在立马准备好推车、呼吸机、心监、除颤仪,超声引导仪等一切可能用得到的仪器,等一会儿救护车抵达后,直接推入eicu,上心监跟呼吸机,打一套血常规跟气血分析带进备用,另一边,肿瘤科的陆嘉嘉,你去跟ct科的同事联系,用移动的x光机,给孩子的颅内再进行一次全面的扫描,剩下的护士都跟着我,准备进行抢救。”

    话音落下,医生们一哄而散,开始按照吩咐,负责各自的工作。  下午一点12分。  交警支队骑手的警笛声,一路鸣笛穿过医院前车流拥堵的大道。  十二名交警骑手,紧紧护送着一辆打着急救灯的救护车,开进了医院的急诊大楼门前。  救护车的司机老李的神经绷得死死的,他开了十多年的救护车,几乎每一次出车,都意味着跟死神抢夺时间,他知道自己开的不是车,而是一条移动的生命线。  早一分钟抵达医院,就意味着车上的患者,可能多一分求生的机会。  老李看准了急诊外科大楼前等待着的医生护士,直接一个急刹车猛打方向盘,救护车像是个陀螺,原地急转弯,刚好把后舱门对准了医院大楼的门口。  护士刘晓敏率先跳下车,冲着大楼前的护士医生大喊起来:“快点,快点,孩子发生室颤,现在心脉十分薄弱!”

    早就等待好的护士跟医生,立马将推车推过去。  刘晓敏手提着婴儿保温箱,放到了推车上,年轻的护士快速无误的撤掉了救护车上的氧气瓶插管,带上了简易的氧气囊。  她跟着推车往急诊室的eicu病房跑,心里查着秒数,每过三秒,按压一次手上的气囊,一行五人,快速的推着推车,朝着急诊室的eicu里大跑过去。  远处,eicu的病房门,直接被江黎大力推开。  早就准备好的住院医,立马从移动保温箱里把没有一个西瓜大的婴儿,轻轻的抱出来,放进病房里准备好的婴儿保温箱里,同时一旁的护士快速的给婴儿上心电监护,接通电流。  护士瞧着心监的数据,冲着江黎说道:“江教授,孩子颅内血压高压,242/120mmhg,心率紊乱。”

    江黎冲着护士说道:“准备除颤仪,静脉注射甘露醇。”

    护士拿出针管,将甘露醇从药剂瓶里吸出,可等到要静脉注射时,这才傻了眼:“江……江教授,婴儿四肢血管干瘪,根本,根本没有地方下针啊!”

    江黎拿起婴儿小手看了一眼,之前在别的医院,为了让孩子颅内高压降下来,注射过甘露醇,却没想到婴儿血管也随之干瘪。  就在江黎找可以下针的静脉血管时,监视器旁的护士急忙回头说道:“江教授,婴儿阻塞性脑积水导致高压严重,再不进行颅内积水引流,孩子随时都有可能呼吸停止死亡。”

    江黎看了一眼仪器亮起的红灯,冲着护士说道:“立马联系麻醉科的张启华医生,同时准备颅内积水引流。”

    说完江黎接过除颤仪,涂抹电极导糊,轻轻在婴儿胸口按了一下,婴儿紊乱的心律,终于逐渐恢复了窦性。  麻醉科的张启华医生几乎是一路狂奔跑进了eicu。  他俯下身子,看了下婴儿的状态,眉头蹙起:“江教授,如果进行颅内积水引流,就必须先进行麻醉,而且引流前要先使用甘露醇降低脑部压力,但孩子现在已经没有可以下针的地方了,必须要先找出一条可以下针送药的静脉血管,来当做静脉通道使用。”

    江黎看向了护士:“把超声引导仪拿过来,用超声引导,给孩子找出一条可以下针的静脉。”

    护士立马使用超声引导仪。  时间一点点过去,拿着超声引导仪的护士,额头上已经满是密汗,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一个小时,仍旧没有找到一条可以下针的静脉血管。  就在护士就要放弃时,超声引导仪终于有了反应,在婴儿右侧锁骨下,找到了一条直径约为4毫米的静脉血管。  麻醉师张启华看了一眼这条随着婴儿呼吸,若隐若现的静脉血管,直接摇头:“不行,这条静脉的边上就是婴儿的大动脉,万一扎不准,很容易就扎在了婴儿的大动脉上,造成动脉出血,很可能会引发心衰,若是扎到了胸腔,也会造成婴儿气胸,引起窒息死亡。”

    江黎也犹豫了片刻,守在监护仪前的护士,焦急的提醒她:“江教授,婴儿的颅内高压持续增压,怎么办?”

    江黎一咬牙:“顾不了太多了,张医生,你准备进行药物麻醉,麻醉的剂量要精准到1毫升,多一点少一点,都会对婴儿造成致命打击。”

    张启华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婴儿的小便量。  麻醉前1个小时,麻醉师必须根据婴儿的小便量来精准计算药物剂量的使用。  另一头,江黎从踌躇不敢下针的护士手中,一把接过了针头。  她看了一眼婴儿右侧锁骨下这条直径只有4毫米的静脉。  静脉随着婴儿的呼吸,时隐时现。  婴儿呼气时,静脉在婴儿单薄水嫩的皮肤下显露出来。  可等婴儿吸气时,这条静脉又“躲藏”了起来。  江黎手中握着细长的针头,心中盘算,无论是甘露醇,还是麻醉剂以及其他药物,都要通过这条静脉输送进入婴儿体内,她只有一次的机会。  江黎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婴儿锁骨上,等待婴儿呼吸的那一刻。  “呼……”  就在婴儿胸膛落下的那一刹那,江黎将手中的针头刺了进去,准确的扎进了婴儿的静脉里。  保温箱周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护士立马连接针头导管,开始输送甘露醇,以及麻醉剂。  同时,江黎接过了颅脑引流管。  等麻醉师完成麻醉以后,江黎立马将一端引流管,用微创插入到了婴儿的侧脑室里,同时将引流管通过皮下引走,接进了婴儿的腹腔,开始将脑室内过多的脑积液,引流到腹腔中,在排出体外。  等所有都完成,婴儿的呼吸终于逐渐稳定。  仪器显示颅内高压,也逐渐降到了临界点以下。  江黎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耗费了两个多小时。然而,她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众人要面对的脑内肿瘤,要更加困难跟危险。  江黎扯掉身上的无菌衣,走出了eicu病房,冲着护士吩咐道:“时刻观察婴儿的生命体征,另外,帮我联系神经外科跟脑外科,明后天左右,预定一场mdt(多学科诊疗)。”

    守在病房外的母亲跟奶奶,见eicu的病房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立马围了过来。  江黎看了一眼婴儿母亲脸上的泪痕,安慰道:“放心吧,孩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们这边先办理住院手续,我已经联系了其他科室的医生进行会诊,商量手术方案。”

    婴儿母亲哽咽的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意外跟惊喜:“医生,您是说……您愿意帮我们家贝贝做手术?”

    江黎点了点头:“虽然可以手术,但还是有巨大的风险,就算手术把肿瘤全部切除,如果病理切片是恶性,仍然有很大的可能会复发,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章小男连连点头:“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这个孩子的!”

    江黎看向只有婆媳两个人在这里,不由得问道:“孩子的父亲不在?”

    章小男不由得叹了口气:“孩子的父亲跟装修公司打官司,今天开庭,需要晚一点过来。”

    “打官司?”

    江黎一愣。  婆婆刘桂芬一脸气愤:“都是那个黑心的装修公司,给我儿子儿媳的婚房装修,用劣质的材料,我儿媳当时怀着孩子住进去,等孩子出生以后,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房子里空气环境污染,导致孩子一出生脑子里就长了个鹅蛋大的肿瘤,我恨不得杀了这群黑心的装修公司,不干人事!”

    夜晚,肿瘤科结束了繁忙的一天,逐渐归于平静。  魏燃穿着白大褂朝着病房走过去。  这几天王秋的状态非常不好,魏燃心里清楚,她已经进入了生命倒计时的阶段,为了王秋,他一直留守在医院里,没敢回家。  他看了一眼病房外走廊上的挂钟,刚好七点半,转身走进了王秋的病房。  王秋的老公李广斌要在家照顾儿子,晚上不能过来,只有王秋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她看见魏燃进来,脸上挤出笑容,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魏燃坐在病床边上,靠近她,冲着她笑了下:“晚上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王秋的声音极其微弱:“老魏,你不用刻意留下来,你都忙了一天了,快回家吧休息吧,我这里不需要做什么了。”

    魏燃握住了王秋的手,强忍着眼泪,挤出微笑点了点头:“好,我一会儿走。”

    王秋冲着他笑了笑:“老魏,我病了以后才发现,其实我们这一生的时间,真的很短,短到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可能就已经过完了这一生,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等到这样了,才醒悟过来。”

    魏燃低垂下头:“说什么傻话,你还能活,我们只要再努努力……”  王秋温柔的笑说:“我也是肿瘤内科的医生,我这半辈子都在跟癌症打交道,我自己的病情我心里有数,你骗不了我。”

    魏燃眼眶泛红,没有说话。  “老魏,你还喜欢晓楠嘛?”

    听着王秋突如其来的提问,魏燃抬起头,没有回答。  王秋摇了摇头:“你呀,总是这么腼腆,当初在大学的时候,你就喜欢晓楠,却一直不敢说出口,现在毕业都十多年了,你们两个人谁都没有离开上海,还选择在同一座医院工作,却谁也不肯开口表白,老魏,你不说,怎么不知道,晓楠她是不是也喜欢你?”

    魏燃傻笑了下:“我怕我说出口,两个人都尴尬,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王秋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劝。  她扭头看了眼窗外又圆又大的月亮:“我怎么当初会喜欢上当肿瘤科的医生呢?这个工作又辛苦,又充满责任、挑战以及风险……当初我妈妈就劝我,女孩子还是找一个安稳点的工作,每天早九晚五,工作又不累的,可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当一名肿瘤科医生,我想,我们这一代医生,生得好,我们赶上了祖国最蓬勃繁荣的时代,我们这一代人,也是最有信心,可以攻克癌症的一代人,我当初就幻想,也许等我六十岁退休的时候,我们也已经能治愈大部分癌症了,可我好像等不到那天了。”

    王秋挤出一缕微笑,看向魏燃:“可你知道嘛老魏,我从来没有一天后悔过成为一名肿瘤科医生,人如果有来生,我仍愿要选择做一名肿瘤科医生,因为我生来就是为当医生的!”

    听着王秋像是再说临终遗言,魏燃承受不住这份悲伤,强忍着心中的伤感,跟王秋告别。  临下班回家的时候,他特意跟值班的医生以及护士打好招呼,要看护好王秋,魏燃这才走出医院,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晚,魏燃家阁楼的天台上,整个夜空里繁星点点,微风不燥,难得有这样的好夜晚。  可四人组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季晗低下了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炭火上的烤鱼,忽然说道:“我有个患者,叫刘凤芝,气管里长了个瘤,老两口一辈子省吃俭用,给大儿子买房子,娶媳妇,办工作,又给二儿子娶媳妇,买房子办工作,还给小女儿攒足了嫁妆钱,结果等母亲病了,两个人儿子谁也不愿意给她掏钱做手术,院办催缴了好几次,都没有钱缴费……今天下午,小女儿把自己攒的积蓄,还有母亲给的嫁妆钱,交了手术费,可两个儿子一直没有露面……”  魏燃情绪也不高:“王秋的病情已经到了药石罔顾的地步了,我今天去看了她,恐怕日子不多了,我现在还记得我们大学时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孩,怎么命运偏偏对她这么不公平呢!”

    江黎摇了摇头:“今天我也收了一个特殊患者,孩子八个月大,得了髓母细胞瘤,我怀疑是恶性的,得这种病的原因,是母亲在怀胎的时候,准进了修不合格的房子,黑心的装修公司用劣质的装修材料,导致空气污染,引发了婴儿的基因突变,送来的时候,甚至在婴儿身上找不到一条完好的静脉血管输液,我们费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一条完好的,勉强做了颅内积水引流,可孩子脑子里的肿瘤像鹅蛋那么大,占据了几乎整个后脑,要给那么小的孩子做手术,我心里也没有把握。”

    裴晓楠敲了敲桌子,看着四人:“喂喂,你们三个人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沮丧,这可不像是你们的风格呀,我们是谁,我们可是肿瘤一院铁打的四人组啊!怎么会被这点困难打倒呢?不如,我今天就发发慈悲,为各位献唱一曲遇见!”

    三人急忙拒绝。  季晗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没这个必要了!我怕我听完更悲伤了!”

    江黎也是吓得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真的,我觉得你还是吃肉吧晓楠!”

    魏燃直接去抢连着音响的麦克风,可还是晚了一步,被裴晓楠率先一把抢在了手里。  三人坐在一起,惊恐的望着放声歌唱的裴晓楠,那声音已经不能用五音不全来形容了。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  江黎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觉得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了晓楠性感的外貌,也拿走了她天使的嗓音。”

    季晗抿起了唇角:“听说当年在大学的时候,晓楠一直梦想进学校的文艺部吧,可文艺部的郝部长,听了晓楠唱的歌以后,就把她列入了禁招的名单里,为此,晓楠诅咒了那位文艺部长足足一年零四个月,直到对方毕业才罢休。”

    魏燃笑了下,说道:“如果能四倍速的听晓楠唱歌,当成rap听,好像也是可以入耳的。”

    裴晓楠放下麦克风,蹬着面前三位挚友,嗔怒道:“你们三个能不能做个人啊,我还在这呢!我还在这呢!我没聋!”

    就在四个人笑闹的时候,魏燃忽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他整个人显得很是意外,回过头看向身后追逐打闹的三人,放下了手机。  “刚才医院的特需病房来了电话,王秋她,半个小时前,去世了。”

    三人忽然间集体沉默了下来。  夜空里,一颗流星划破天际,坠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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