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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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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罗门·格兰迪,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星期三娶妻,星期四染疾,星期五病危,星期六死亡,星期日下葬,这就是所罗门·格兰迪的一生。—— 《鹅妈妈童谣》第一章1“你见到了k探长?”

    “廖长发被害那晚,安排了民警在医院驻守,都被他躲过了,你是如何见到他的?”

    “k探长每次动手前经过长时间的准备,他不但会关注警方案件进展,还会细心选择动手的场所,他能够选择在医院动手,就说明医院内一定有内应。有内应帮忙,躲过安插其中的民警再简单不过了。而我并不是被安排进去的民警。或者,k探长故意露了破绽。”

    “你觉得他想见你?”

    “也许。”

    “他见到你后,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是丧家之犬,早晚会被你们端上餐桌。”

    “他在挑唆我们内部的关系。”

    “是,他一直认为‘剑兰惨案’的始作俑者在我们内部。”

    “你也这么认为?”

    “我不知道。”

    “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他给我听了一段录音。”

    “什么录音?”

    “老师打电话给他,请求他救我。时间应该是在案发前几分钟。”

    小型会议室十分冰冷空荡,只在会议室中央摆着一张椭圆形的桌子,三张椅子,两个男人坐在熊途对面,录像机立在一旁,将所有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忠实地记录了下来。两个男人都穿着警服,一个稍年长些,两鬓都已斑白,另外一个却很年轻,寸头,宽肩,浓眉挺鼻,眼窝深邃,看熊途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你的老师,李清隽院士,他认得k探长,并且有他的联系方式?”

    年轻男人盯着熊途,“是这个意思吗?”

    熊途面无表情迎向他不友善的目光,“我想是的。”

    “你这是在给院士抹黑!”

    年轻男人握紧的拳头猛地捶了下桌子。“陈燃。”

    年长的男人厚重的手掌按在年轻男人的肩膀上,“冷静点。”

    陈燃不服气地扭过头去,年长的男人继续问熊途,“录音里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记得。”

    熊途点了点头,然后一字一句将自己听到的录音内容完整复述出来。年长男人有些惊讶,“你全都记得?”

    “记忆力这么好,怎么一提到‘剑兰案’当天就一问三不知?”

    陈燃话里满是讽刺,“你的记忆力还真是能缩能伸。”

    熊途看着陈燃。这位省公安厅的年轻刑警,他很早之前就见过。那一年他刚进公安部的刑事科学研究中心,李清隽曾带他和他的师姐周小意,参加全国刑警大比武。那年比武,李清隽是评委之一,他和周小意打杂,而陈燃是云省代表队的一员。他和周小意对陈燃的印象都很深刻,赛后云省只拿了团体第二名,周小意还颇为惋惜地说:团体赛压制了陈燃的才华,他更适合个人赛。那场比赛之后,陈燃还跑来找过他,问他“周小意有没有男朋友?”

    他说:“没有。”

    陈燃听到这个答案还挺开心。想起周小意,熊途便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压制住了,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默不作声。年长的男人叹了口气,起身关掉了录像机,说:“这段录音确实是很重要的线索,我们会好好分析,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先回去吧。还有,心理辅导要按时去,我可没有陈教授那样好的耐性。”

    熊途起身离开。在会议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到陈燃气急败坏的声音:“郭副局,您到现在还觉得他是无辜的吗?k探长是什么人?那是国内头号通缉犯,咱们查了他那么多年连他的影子都没摸着,熊途竟能一而再再而三从他手上逃脱?还有,那段录音,如果是真的,就证明李老不但认识通缉犯,还知情不报,有包庇嫌疑。他连自己的恩师都要抹黑!反正我是不信任他,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信任一个浑身都是疑点的人。”

    过了许久,郭副局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来,“李老要真是认得并熟悉k探长,一切反而说得通了。说明k探长可能就藏在我们内部。”

    “您是说k探长是警察?”

    陈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震惊。后面的对话声音明显小了,熊途在门外没有听清,他拿出耳机戴上,耳机的降噪功能瞬间将他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他满意地扬了扬唇角。他知道专案组有事可忙,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烦他了。他为自己即将迎来的清净生活感到开心,下楼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陈燃走到门口,看着熊途走进电梯,才回过头来,浓眉拧在了一起,“郭局,我不明白,他这种状态,为什么还要让他继续上班?”

    陈燃不解。“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跟李老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记得李老说过,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世界都是虚幻的,只有显微镜里看到的才是真实的。所以对他来说,植物学是解药,如果将他关在疗养院,他可能就真得废了。”

    郭副局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我不能对不起李老。”

    米小谷怀里抱着一叠资料夹,穿过刑科所长长的走廊朝二楼尽头的会议室跑去,路过dna研究室,老周正端着保温杯从里面走出来,两人差点撞到了一起,米小谷“紧急刹车”转个身,像只灵巧的小鹿一样,避免了一场惨烈的“事故”。老周被吓了一跳,但看到来人,顿时眉开眼笑,“呦,这不是第一名吗?瞧你这一头汗,老袁的活不好干吧?当初就跟你说了,要你来我这里,我这里清闲。不过啊,现在也还来得及,你要是不方便说,就眨眨眼,我去跟老袁说……”米小谷在毕业前夕参加学校里统一组织的公安联考,以全省综合分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海市市局刑科所,刑科所所有的科室都跑去抢人,最后米小谷自己选择跟了袁姐,成为一名崭新的痕迹检验员。“周主任好。”

    米小谷笑嘻嘻地跟老周打招呼,没接他的话,只是晃了晃手里的资料夹,说:“袁姐在开会,让我去送点资料,挺着急的,我得赶紧过去了。”

    说着,人已跑开了。老周犹不死心,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嗓子:“你好好考虑一下,再给我答复。”

    米小谷回头,冲着老周比了个心。老周知道她这是拒绝了,但也生不起气来,只是叹了口气,万千愁绪涌上心头,愁得戏瘾都发作了,原地亮了个相,铿锵有力唱了起来:“可怜老将俺一身本领,无人传……”米小谷气喘吁吁推开会议室的门,能够容纳二十多人的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主持会议的是市局刑侦支队的秦支队长,秦支队长左手边坐着支队下辖第二大队的几位刑警,右边是市刑科所袁姐和应胜良,熊途也在。米小谷进门时,会议似乎正进入僵局,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门口,袁姐朝她招招手,她便顶着众人的目光,走了过去,将资料递给了袁姐。袁姐接过厚厚的蓝色档案夹,顺手拉开身旁的椅子,“你坐下,一起听听。”

    又不忘给正拧着眉的秦支队长介绍:“她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的那个徒弟,叫米小谷,今年公安联考省状元,省公安厅都来抢人,最后她选了我这。”

    语气中多少有些骄傲。秦支队长了张严肃的国字脸,两道剑眉乌黑浓密,压着锐利的双目,再加上皮肤比较黑,看起来像过年时贴在门上的门神,小孩见了都会吓哭的长相。秦支队扫了米小谷一眼,扯出一抹笑容,“和蔼可亲”地朝她点了点头,赞道:“后生可畏。”

    米小谷被这“惊悚”的笑容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磕巴,“支、支、支队长好。”

    会议室里传出“窃窃”地笑声,秦支队似乎是知道自己笑起来没那么好看,颇有些受伤地咳嗽了一声,又若无其事问袁姐:“你协助破获的“315特大抢劫案”发生在雨天,案发现场破坏严重,痕迹检验压力非常大,也非常有代表性,你给大家讲讲。”

    袁姐已经翻开了档案夹,找到了“315特大抢劫案”的卷宗,清了清嗓子,慢慢说:“这起案件确实难度很大,案发时在下雨,现场被大雨冲刷了一整夜,几乎什么都不剩,这种时候就必须打破常规思维……”会议室其他人都在静静听着袁姐的报告,米小谷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熊途。熊途今天穿了白衬衣,近来局里对仪容仪表要求比较高,或许是应胜良督促得紧,他也将头发修剪短了,没有头发遮掩,更显得五官出色。下颌线尤其明显,像雕刻过的一样,线条十分优美。似乎是感觉到有人看他,熊途抬起头,两人的视线相撞,米小谷冲他笑了一笑。这一笑,似乎是冒犯到了熊途,只见他十分不悦,且明显地将视线挪走了。米小谷毫不在意,面带微笑,认真听着会议内容。会议尾声,秦支队从面前厚厚的档案堆里拿出一各卷宗,对众人说:“上周,同县的顺和商业街发现一具焦尸,县里办案条件有限,案件移交到了市里。同县离第三区比较近,就由老廖主持侦办。刑科所这边,应胜良你们组最近是不是闲着呢?还有,袁洁,带你徒弟历练历练。”

    被点到名的单位纷纷点头,会议也算到此结束了。等其他人全都离开了,被点到名的几位负责人来到小会议室,开始“续摊”。作为新人的米小谷,十分自觉地拿起卷宗去复印,然后每个人发了一份。发到熊途的时候,熊途侧身躲了一下,似乎她是什么致命的病毒,连肩膀挨到她都不情愿。米小谷看见他躲避的动作,挑衅一样身体故意倾斜了一下,手臂成功碰到了他的肩膀。熊途瞪着眼睛看她,一副气得要死的样子,换来的是她,得意到欠揍的笑容。应胜良拿着新卷宗,长叹一口气,对廖队长发牢骚,“刚清闲一会儿,这又来案子。我就没有双休的命。”

    廖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拿着卷宗坐下,“还双休?上周我儿子大学开学,我都没时间去送。”

    “你儿子,小宁,我记得小宁考得是……”应胜良拍了下脑门,“首都科技大学?那可是重点大学,多大的喜事也不去送送?嫂子就没意见?”

    “你说牛医生?牛医生比我还忙呢!小宁的行李好歹还是我打包的,她就打了通电话指挥了一下,还嫌我收拾得不好,挑三拣四。”

    廖队长说着翻开了卷宗,一脸的不服气,“我这一肚子意见还不知道跟谁提呢。”

    应胜良笑起来,“幸好我没结婚,我有自知之明。”

    廖队瞪了应胜良一眼,“光棍一条,你还光荣上了?”

    说着拍了拍卷宗,清了清嗓子,“看案子,这起案子已经经过县里初步检验,尸检报告在第二页……”所有人都低头看卷宗,小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尸体是上周一,也就是九月十九日凌晨发现的,报案人是垃圾车的司机,该司机每天凌晨四点开始清理商业街的垃圾桶,十九日凌晨五点,司机将垃圾车开到金福百货后面的巷子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焦臭味,他以为是哪个垃圾桶烧着了,四处一找,就在墙角下看到一片烧过后焦黑的枯枝断叶,上面还躺了个黑乎乎的东西,起先他还以为是环卫工烧树枝,凑过去一看,那黑乎乎的一团竟是个烧得焦黑的死人。司机第一时间报了案,县里派出所出警也快,卷宗中附带的照片,能看出来警戒带拉起来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从图片中看,尸体身量不高,蜷缩在一起,焦黑瘦小得一团,看起来像个孩子,实际上,尸体是个女性,年纪约七十岁左右,身高只有一米四七。死因认定方面比较复杂,一方面尸体残存的皮肤边缘呈红色,伴有红斑、水泡,具有明显得生活反应,属于死前被灼烧。尸体中hbco含量,也就是碳氧血红蛋白的含量有8,远超正常人体生理含量,但比火烧致死的尸体碳氧血红蛋白浓度要低,推断尸体在火烧时呼吸较浅。尸体第五第六根肋骨断裂,大动脉破裂,腹腔内大面积淤血,生前受过外力剧烈撞击,但不足以进入昏厥状态。在现场的勘查照片中可以看到现场的墙壁上还用石头刻了一行字,上面写着:回头是岸。死亡时间,因为尸体焚烧严重,无法通过尸僵程度判断。但经过解刨,发现死者胃里空无一物,说明死亡时间距最后一次用餐超过了6小时,结合目击者目睹到英婆子晚餐时间,推断死亡时间为凌晨3时左右。在走访中有群众根据警方提供的身高体型,推断死者为一位常在商业街活动的拾荒老人,人人都叫她英婆子。英婆子住在县城外的一所破房子里,没有液化气,做饭都靠捡木柴烧火。警方来到英婆子居住的老房中,在遗留在梳子上的头发中提取了dna,与尸体比对,确认死者就是英婆子。这位英婆子是位独居的流浪老人,在社区有建档,三年前她刚刚流浪到此的时候住在桥洞下,社工找到她,想将她安置在福利中心,但被她拒绝,她说自己是犯过错的人,不能再给国家添麻烦了。社工无奈只能将她安置在城外的一处旧房子里,并为她建了档,定时有人走访。报告中提到,现场所在的商业街,一个月以来,接连失窃,好几家店主的口供中提到失窃前,英婆子曾经到过店里要过纸壳,像是踩点行为。案发时在现场附近二楼的楼梯上采集到了死者的脚印。现场没有采集到第二人的足迹或者是痕迹证据。县里的刑警推断是死者偷窃时,不小心摔伤,后想要爬到随身背的柴捆中休息,错误操作打火机,造成意外失火,而她本人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才导致死亡。熊途看着卷宗中现场的照片,烧剩下的枯枝残叶隐约能够辨认出,这是一种桉树,桉树中含有大量油脂,确实十分易燃。海市有多种桉树,有野生的,也有人工种植的,以前的农户,常砍了野生的桉树回去当柴烧。只不过具体是那种桉树,还要拿到样本后,才能辨别。米小谷翻着卷宗忍不住问袁姐:“既然是意外,怎么还往上移交?”

    袁姐没有回答,反而笑眯眯反问她:“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米小谷低下头,又仔细翻了遍卷宗,“那行字很奇怪,犯错容易,回头难……她摔伤后爬到柴捆中休息,意外引起失火,而那时她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这行字什么时候写的? ”“没错,得保持自己的判断,觉得不对劲就说出来。”

    袁姐高兴地点了点桌面,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欣慰,“我们得时刻保持一颗怀疑的心,只要还有疑点就不能结案,县里处理不了的疑点,就得上交。一直查到所有人心中的疑虑都消除为止。”

    说着起身,旁若无人地拉着米小谷,“你去准备准备,咱先去趟现场。”

    说这话,人已到了会议室门口。应胜良在她身后喊:“老袁,你把熊途捎上。我和大霖要去市殡仪馆验尸,没空送他去。”

    袁姐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冲熊途招招手:“快走快走。那条商业街上有家牛百碗米粉,他家的牛杂粉简直一绝,一天就卖一百碗,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熊途十分不情愿地起身,抬头瞄到米小谷,她也正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总让他想到一种动物。狐狸。面上沐春风,城府似海深。他实在看不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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