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书院、孝期
一语出，满座皆惊。
曹掌柜的没有想到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但是看到光沐的表情，就知道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说出这句话并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想知道这些情况。
一旁的汪氏也是挺吃惊的，毕竟之前光沐展现的都是她经济上的才能，而谁家的女眷也没说关心皇子、政局这种事情。
“姑娘你为什么会问这个呢？”曹掌柜略带不解，不知道姑娘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哎，是这样啊，两年前我曾经生了一场大病，这两年内我都故意躲了一些聚会和权贵之间的来往应酬。这不是今年八月十五的中秋诗会我再也没办法拖了。”
光沐继续补充，“但是这不是现在胡氏要给我安排相亲、婚事什么的，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可是偏巧我又不了解现在这些王公大臣什么的，要是问胡氏，她不一定跟我说；父亲更不会说了，所以我想听一听您是怎么看的。”
曹掌柜的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但是这话还是不能完全让曹掌柜的理解光沐的意图，不过曹掌柜的也是个稳重的人，对方毕竟是自己恩人的孩子。
曹掌柜的略微思索，同时挥手让甄氏到外面看店。汪氏在一旁也想出去，但是光沐主动让汪氏留下来，“表嫂，你也听听，回头咱们好跟表哥一起商量。”
曹掌柜的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姑娘，你问我这个问题，具体的、太详细的信息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间铺子毕竟是书铺，各地学子来来往往，我还是能听到一些事情的。”
曹掌柜的站起身来，在小小的屋里踱步，佝偻的背影透露出浓浓的无奈和悲伤。“两位我都认识，我也不瞒着两位。说实话，这两位皇子，还有这朝政……前途……堪忧啊……”
光沐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果然难免还是进入到宫斗套路了，还不是那种后宅宫斗，是那种前朝的厮杀，幸亏现在的老皇帝只有五个儿子，还有两个未成年，要不然估计就真的是“九子夺嫡”了。
曹掌柜的脚下步履不停，一旁的汪氏急脾气又出来了，“掌柜的您别停呀，我看着这两个皇子还行，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夫人，我既然敢这样说，那自然就是有我自己的理由。我就举一个例子吧，上届科举，咱们这条路前面的酒楼，好几个学子都在那里居住，他们顺道来我这里找一些书籍。学子口中我听到了一些消息。”
曹掌柜的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翻了翻桌上放着的几本书，光沐顺着目光看过去，那是几本古朴的书籍，上面写着《论语》，下面的隐约可见《礼记》。
嗯，四书五经，啊，不对，这会儿按道理朱熹老爷子还没写出《四书章句集注》，《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那几本还不叫四书，五经倒是已经有了。
科举考试必备的专用教材。
曹掌柜的那双粗重黝黑的手抚摸着这几本书，缓慢开口。
“咱们这个小店啊，之前两条街前是一家书院，礼贤书院，估计你们几位都不知道，当年大小姐购入这家铺子的时候，就是看上了这家书铺虽小，但是旁边就是书院，当时可以说是生意也算不错。就算不是上京赶考的时期，这铺子里也经常有很多学子来我这里。”
“那现在……”光沐和汪氏都很不解，也不理解这跟皇子们有什么关系。
“大约是七年前，也就是乙酉年科举的前一年，甲申年的时候，当时还是安王的现太子，有一日，礼贤书院的一个学生跟我说，他们书院要搬迁的，要搬到西城郊，嘉山南面山脚下新建的书院那边，就是现在赫赫有名的嘉阳书院。而正是安王出资资助了原本快要办不下去了的礼贤书院。”
“那不是挺好的吗？太子主动出资，据说现在的嘉阳书院广收天下学子，这两年的科举考试，嘉阳书院的学子还是挺多的。”汪氏自己当了娘，突然就开始莫名关注这种孩子求学的相关信息了，殊不知自家孩子其实才周岁不到。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曹掌柜的冷哼一声，“有些学子还经常来我这里买买书，看看我这个掉书袋的老掌柜。他们可是跟我说了，那里，虽然说经常有名师大儒来教学，但是那个学子跟我说，他们低等级的学子是没办法聆听大儒的教诲的。”
“这什么意思，学子没办法听，谁能听？低级学子？”像是没听懂“低级”两字的含义，汪氏有点奇怪。
曹掌柜的端起桌上的茶盏，吹开表层的浮尘，慢慢喝了一口，“低级学子不能参加，自然是高级学子才能参加啊。他们这种普通书院的学子，要在嘉阳书院里必须学满四年，才能成为高级学子，高级学子，才能真正享用书院提供的资源。”
“这……看似好像没问题呀，据说嘉阳书院的学子还是挺多的，区分一下学生的类别不是可以吗……”
“嘉阳书院每年都要交束脩的，交的多的，住的也好。常来的那个我这小书铺的那个学子，我刚才忘说了，他来我这里从来没买过书，几乎次次是来蹭书的，他家里可是种地的，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少夫人您想一想，他每年能交多少束脩？”
光沐明白了，感情这个书院居然还算是个变相的传销组织，只不过没有鼓动别人掏大价钱进入组织，没骗人入局罢了。
套路倒是一样，氪金充值才能升级。不升级就没办法解锁更好地学习资源，通过这种方式能筛选出水平跟高的学生，这样每年府试的时候可以保证自己的学生坐上高位。那没有钱的学子，要么好好学习，老老实实在书院里学习，混的等级高一点了，能够接触大儒，提升自己的受教育等级。
一边汪氏一双美目瞪得很圆，估计她从来没想过普通人求学的状况。毕竟汪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从小汪家男女都受教育，没怎么了解过一般人家的状况。
汪氏不由得想到了自家那个还在嗷嗷待哺的小孩子，突然就想到自己是不是太惯自己这个孩子了，等孩子大了，就应该先让他尝尝这种普通孩子过得日子。
“看来您两位也都是理解我说的，我自己是种地的出身，知道这些穷苦孩子手上没几个钱，就算是每年要交束脩，那也是家里挤出银子才能交上的。嘉阳书院，我不知道现在嘉阳书院这样的状况太子这个建设者知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太子没有处理……”
光沐点头确认，表示已经知道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一下子下结论。
“不过，安王被立为太子已经有六年了，这六年太子也负责处理部分朝政，虽无大功，但是也无过，还算是尽忠职守吧。”曹掌柜的也不是个武断的人，还是将一些能看到的信息说了出来。
“至于瑞王，二皇子，年幼时作为我国的质子在西棠国，劳苦功高，二十六岁才回来，确实于国有功。最近几年和太子一样，都领了不同的差事，我们普通人倒是不知道具体如何，听说瑞王近几年主要负责兵部的事情，现在与北方打仗，平时筹粮的事情，虽然由户部负责，不过基本上都是兵部督办的。据说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
瑞王，现任皇帝的第二子，早年大昭国和西棠国刚签订和平协定的时候，双方都还是处在互不信任的状况，所以有将近十五年的时间双方互派质子，索性两边的皇帝脑子都是清楚的，没有再发战争，所以，在距今十四年的时候，互派质子就没必要了，两国的质子也都回国了。
当年回国的瑞王，已经二十六岁，正当壮年，对国家又有巨大的贡献。二皇子在国内声望很高的，再加上其生母正是皇后本人，封王之事，立刻也就被提上了日程了。
“瑞王感觉还是挺不错的的吧，近期北方边境捷报频传，粮草转运像是没什么问题，这个网页，应该还是不错的吧。”光沐对于这个瑞王还是有一定印象的。
毕竟自己穿越过来之后，遇上的第一件国家级大事件就是刚好皇后去世，举国服哀一年，而这位皇后正是瑞王的亲生母亲。
既然自己开启了这个世界的宫斗线，那就有必要说一说这些皇子的关系。如今的太子、二皇子瑞王，虽然同父异母，但是都是嫡出，大皇子是老皇帝当年第一位太子妃所生，可怜的女人在生下孩子之后难产去世；而第二位皇子，就时续弦的第二位妻子所生了。
一家子两个皇子都是嫡出，谁也不比谁差到哪里去。
曹掌柜的说到这位瑞王，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好，脸上还是那种深深的担忧神色。
“我知道瑞王于国有功，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光沐鼓动曹掌柜的畅所欲言，“您别顾忌，这里没外人。”
“哎，这事情，我也跟内人说过，内人说我是书呆子习性又犯了。是这样，瑞王府在南城，我与内人有一次去南城一处探亲，也是偶然从瑞王府的后门经过，发现瑞王府一直在向外运土，还有很多工匠打扮的人从后门来来往往。”
曹掌柜的压低了声音，比刚才要更慎重稳妥，“我那亲戚是个小手艺人，平时打个铁什么的，跟我提到了，瑞王府召集了很多工匠，我那亲戚年龄大了，没有去。其他手艺人告诉我亲戚，瑞王府要打造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倒不是刀剑之类的，主要打造的是什么剪刀、犁、锄、镐什么的。”
“农具？他一个皇子，造什么农具啊？”光沐有点疑问。
曹掌柜的一摆手，“农具什么的不要紧，主要是各位别忘了，瑞王母丧，现在还是在孝期，怎么能大兴土木呢？”
皇后去世，举国一年内不允许歌舞嫁娶、宴饮请客，动土之类的，也是尽量避免。一年后解禁，但是对于瑞王本人，那可是必须要守孝三年才行。瑞王并不的差事，都交给现任兵部尚书来统一管理了。
“三年孝期没过，瑞王府内大量运土出去，还请了很多工匠……到底要做什么呢？”汪氏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少夫人，他做什么其实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还在孝期内啊，”曹掌柜的又长叹一口气，“内人也是说我这掉书袋的特性又来了，现在除了做官的，一般人能坚守一年孝期的人，乡党们就可以称之为孝子了。
我这把老骨头学圣人之言，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普通人礼崩乐坏就算了，皇子们怎么能如此啊。”
汪氏心里想：“这位曹掌柜的倒是真有点掉书袋、老学究，怕是多想了。”
光沐心中则还是一直想着所谓的大兴土木的事情，之前的电视剧里，在自己的院子里悄悄搞事情的古人可不是只有一人啊，这个瑞王，怕也是深藏不露。
曹掌柜的不知道眼前的少夫人和小姐内心所想之事，不过看眼前二位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出来两位不能接受自己这个老头子所说的话。被冷遇这件事情，曹掌柜的一生中见的多了，也不在乎，缓和了一下神情，开口算是为自己找台阶。
“二位可以不接受，就当我这个老头子敏感吧，现在朝内局势稳定，君臣上下一心，虽然丞相司马明和参政王平岩之争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这也都是朝臣们正常的争端，倒也没有什么危害。”
“姑娘，老头子这些信息，你看，还有用吗？”曹掌柜的看向光沐，两眼目光如炬，似乎好像看明白了自己眼前这位姑娘刚才没说实话；好像已经看透了光沐真实的意图并不是单纯为了什么权贵关系，波诡云谲的政局才是姑娘最想知道的。
光沐丝毫不惧，知道自己刚才所谓‘中秋诗会到了，不了解权贵们的状况’这个理由实在是说服不了任何人，不过既然已经问到了重点信息，给掌柜的解密，只能之后再进行了。
光沐给曹掌柜的送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似乎在说，“我有分寸，您放心。”
曹掌柜的虽然这次才是第一次见到光沐，但是他能感受到光沐身上表现出的那种超脱出年龄的成熟感，这种感觉是那样强烈、是那样不容忽视。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此放下来了。
曹掌柜的又想起了光沐母亲，江家大小姐，后来侯府的少夫人，还有当年的江家。
在自己第一次上京赶考却被人抢劫之后，是江家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地，教江家优秀的小少爷和小小姐；第二次科举，虽然自己最终被卷入大案，但是江家始终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品，小小姐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帮自己奔走。
自己能做的，大概也就是尽可能用自己所知所学，所见所闻，帮助这些他们就是了。
就在屋内三人都沉默的时候，外面老板娘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洪亮，“心诺，今天看诊已经结束了吗？王大夫怎么这么早就让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