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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筑城墙无端开沟渠 挂灯笼有心退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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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官员退出议事厅后,泰不华仍坐在书案前思量刘基所提的四略。自从上任以来,他日日苦思冥想,探寻剿除方国珍上佳之策,一直未果。刘基所提四略,让他豁然开朗。“练民”之略虽有争议,但是此略也是最为要害。“练民”为官用,不仅壮了官军,也让方国珍再无立足之本。他知道,此略送达朝廷,朝臣也会一番攻辩争执,不知何时才能下旨允行。不如权加变通,先以施行。泰不华正欲让抱琴唤赤盏千户与夏同知来商议,忽然发现刘基仍坐在下面。

    “刘大人,你为何还未离开?”泰不华问。

    “下官还有一事……”

    “哦,何事?”泰不华问。

    “下官见城门外每日聚集许多百姓,不纳他们进城,恐日久会生祸端。”刘基说。

    “刘大人有何高见?”泰不华问。

    刘基说:“可否纳百姓进城避难……”

    “百姓为方寇所祸害,流离失所,开启城门纳其所乱理所当然。”泰不华说,“可……一时间,这么多流民涌入,恐在城内生出祸端。”

    “下官有一主意,可保不生祸端。”刘基说。

    “哦?”泰不华惊喜地看着刘基,问,“是何主意,刘大人快说说。”

    “流民中健壮者,可招募从军;会手艺者可编入匠籍,助我修筑城墙;老弱妇孺略加救济。”刘基说,“如此一来,既解了我官府用人之缺,也缓了流民之困。泰大人以为如何?”

    “甚妙,甚妙。”泰不华思索了一番说,“我也正想从流民中招募健壮者,充实新组建的水军。”

    第二天,温州城门口就贴出了告示,引得许多百姓围着观看。一位老翁挤到人群中,来到告示前边,问:“这告示上面写的什么呀?”

    旁边一位中年人笑着说:“噢,老伯,这上面写的呀,可没你的份儿。”

    “写的什么呀,就没我的份儿?”老翁问。

    中年人说:“告示上说呀,从今天起,开城门纳百姓进城避难,健壮的可从军,发给饷银;会手艺的可入匠籍,领取工银;这叫什么……什么……以饷代赈。老伯,你老属于老弱妇孺,虽不能领银,也可去官府的粥棚领粥。”

    “谁说我只能去领粥?”老翁有些生气,说,“我身板还硬朗,有的是手艺。”

    老翁的一番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老伯,我是跟你开玩笑呢。”中年人说,“你要有手艺呀,快去登记吧。”

    “在哪登记?”老翁问。

    “那里,”中年人手指登记处,说,“你有手艺,就派上用场了。”

    老翁走向登记处。几个年轻人挤了进来,一齐问:“在哪可以领饷银……在哪?”

    中年人指水军招募处,说:“去那登记,就可领了。”

    “走,我们去。”几个年轻人向水军招募处走去。

    一位老妇人也挤到中年人面前问:“我们女人也能进城了?”

    中年人说:“是呀,也能进城了,官府设有粥棚,还可领粥呢。”

    “这……官府怎么突然想到百姓了?”老妇问。

    中年人说:“听说新来了位刘大人,他上的建议。”

    “就是青田的刘伯温大人吗?”众人问。

    “就是他。”中年人说。

    城墙修筑已经开工,刘基来到工地查看,叶安跟在刘基身后。刘基来到倒坍的废墟旁,边查看边掐指计算着什么。护城河已被淤塞,河对岸,百姓正在开挖一条新河。

    叶安看着挖河的百姓,有些不解,问:“老爷,这废墟不清理,怎么先在那边挖河渠呀?”

    刘基停下,回头看叶安,一脸严肃,哼了一下:“嗯?”

    叶安低下头说:“小的知道不该问的不问,可是工期本来就短,挖河再耽搁几天……再说了,都元帅只让老爷你修城,又没要老爷你挖河,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

    “既知不该问,还在这里啰嗦。”刘基说,“让你去找泥瓦作头,找的怎样了?”

    “还在寻找。”叶安说。

    刘基有些不怿,问道:“找几个作头是何难事,为何迟迟找不来?”

    “可……”叶安无言以对。他确实找了,可泥瓦作头,还真是找不到。

    “做事须用心。”刘基教训说。

    “是,老爷。”叶安说,“我再去找。”

    万户薛兆谦站在花厅,花厅外,鸟儿啾啾,一阵风吹来,几片落红悠悠飘落。总管吕世忠探头看了一眼,笑着走了过来。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注:宋 晏几道《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薛大人好雅性,一人园中赏花。”吕总管笑着说。

    “哦,吕大人,”薛万户也笑着说,“赏花何谈雅与不雅,倒是吕总管所吟诗句,甚是雅致。”

    “雅不雅,先不论,在下倒是颇喜欢小晏之词。”吕总管说,“意境虽不开阔,但闲适精工,很适合案牍劳形之余玩味。”

    “吕大人好雅性!”薛万户看了看吕总管,笑道,“恐怕……吕大人今日前来,不是专为谈诗词吧。”

    “呵呵,知我者,薛大人也。”吕总管说,“近几日心中不悦,就出来走走。”

    “莫非前几日元帅府一辩,吕大人还未释怀?”薛万户说。

    “是呀,”吕总管说,“这温州本是你我的温州,都元帅府本为剿寇而设,府治暂设在我温州,可都元帅可把手伸向我温州的各个角落。”

    “泰大人毕竟是朝廷的红人,权且忍一忍。”薛万户说,“都元帅府那边有何动静?”

    “这刘伯温一来,动静还确实不小。”吕总管说。

    “哦,”薛万户问,“哪些动静?”

    “前日议事,刘伯温所提四略,正合泰不华之意,”吕总管说,“其中两略已实行,一略已奏请朝廷。”

    “噢。”薛万户不屑地说,“让他闹腾闹腾吧。一个小小的都事,还能翻起多大的浪?”

    “话虽如此,不过……”吕总管看了看薛万户的脸色说,“大人可曾觉察,近日你我二人之势渐微呀?”

    “唉,”薛万户叹道,“这浙东道本治于庆元,只因方寇屡扰我温州,都元帅才坐镇此处。吕大人不必多虑,这温州路,迟早还是听你我二人的!”

    “呵呵,薛大人卓见。”吕总管笑着说。

    “城墙那边开工了?”薛万户问。

    “开工了,”吕总管说,“不过,刘伯温没动倒下的废墟,却在城外挖沟渠。”

    “挖沟渠?”薛万户问,“他挖沟渠何用?”

    吕总管说:“我也纳闷,城墙应该先清废墟,再筑墙呀,可他却去挖沟渠。”

    “我看那刘伯温不是在挖沟渠,”薛万户冷笑道,“他是在为自己挖坑!”

    “呵呵,薛大人所言极是,”吕总管也笑着说,“我也觉得刘伯温是在为自己挖坑。”

    书房内,烛光摇曳。泰不华坐在书案前,静静地思索着近几天发生的一切。侍僮抱琴手捧一叠账册进来。

    “老爷,这是你要的账册。”抱琴轻声说。

    泰不华看了看说:“哦,放这吧。”

    抱琴把账册放在书案上。

    “这些都是从经历府查抄来的?”泰不华问。

    “嗯。”

    “你下去吧。”

    泰不华借着昏暗的烛光翻阅账册,抱琴轻轻地退了出来。

    一丝紫红的霞光穿过云层,洒在瓯江水面。江水奔流,千户赤盏晖站在江边一只小船上,正指挥水师操练。泰不华带一队兵勇,沿着江岸走了过来。

    赤盏千户急忙跳下船,上岸迎接:“参见都元帅。”

    “千户不必多礼。”泰不华说“水师操练得如何了?”

    “回都元帅,”赤盏千户说,“舟楫操控已能进退自如,水上作战尚需时日。”

    “哦,加紧操练。”泰不华说。

    “遵命!”

    “看,我给你又带来了三百兵勇,”泰不华指着身后的兵勇说,“这三百人都是刚刚招募,皆习水性。”

    赤盏千户看看泰不华身后的兵勇,惊喜地问:“刘大人的方略,朝廷准了?”

    “准了!”泰不华说,“不然我哪来那么多的兵勇给你?”

    “太好了!”赤盏千户说,“我赤盏晖练水军,也是多多益善呀。”

    二人相视而笑。

    城墙修缮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天傍晚,叶安正在马棚喂马,忽然听到刘基在院中喊他:“叶安,叶安——”

    叶安急忙从马棚跑到院中,问:“老爷,你有何事吩咐?”

    “叶安,你去后街买三百盏灯笼。”刘基说。

    叶安迷惑不解地问:“老爷,这离元宵节远着呢,买那么多灯笼干什么?”

    “修城墙的工地要用,”刘基说,“你让掌柜即刻派人把灯笼送往工地。”

    “就那几个工棚,也要不了三百盏灯笼呀。”叶安说。

    “灯笼自有妙用,”苏晴儿走了出来,瞪了一眼叶安说,“叔父让买你就去买,真啰嗦!”

    “呵呵,还是晴儿聪明。”刘基笑着说。

    “灯笼能有何妙用?”叶安走出了院子,嘴上还不服气。

    夜里,刘基来到城墙修缮工地查看。工地上稀疏地亮着几盏灯笼。工匠听说刘基来了,都从工棚迎了出来。

    “灯笼是否已全都送来了?”刘基问。

    “已经全都送来了。”叶安说。

    “为何不悬挂起来?”刘基问。

    “每个工棚已挂上一盏。”叶安说。

    “全部挂上。”刘基口气很硬。

    “老爷,”叶安不解地问,“每个工棚一盏已经够亮,何需全都挂上?”

    “依老爷所说去做,休再多言。”刘基脸上现出一丝愠色。

    “是,老爷。”叶安转向众工匠,大喊,“老爷有令,所有灯笼都点亮挂上。”

    工匠们把灯笼全部点亮,三百盏灯笼全都挂工棚上,城墙外灯火通明。

    一艘海船停泊在海岛岸边,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着船舷。方国珍坐船头,身后站着几个义军士兵。谋士刘仁本走了过来。

    “主帅,密探来报,温州新修的城墙倒塌。”刘仁本说。

    “哦,”方国珍眼中闪现出一丝惊喜,“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刘仁本说。

    “新修的城墙怎会倒塌?”方国珍问,“会不会其中有诈。”

    刘仁本笑笑说:“修城之人贪腐,城墙修成一堵烂泥,一场大雨就倒了。不会有诈。”

    “用贪腐之官筑城,岂有不倒之理?”方国珍大笑,“哈哈哈。”

    “温州城墙倒塌,官军无险可凭……”

    “无险可凭……我何不趁机偷袭!”未等刘仁本说完,方国珍抢着说。

    “嗯,”刘仁本点头,“此时倒是破袭温州城的良机。”

    “那就速传军令,”方国珍说,:“今夜偷袭温州城!”

    义军战船乘着夜色,悄悄靠近瓯江岸边,方国珍正要带领义军登岸,刘仁本急忙阻止:“主帅,慢。”

    “怎么了?”方国珍问,“先生为何不让登岸。”

    “主帅,你看。”刘仁本手指温州城。

    方国珍站在甲板上向温州城眺望,只见温州城下灯火通明。

    “看来,官军已做了准备。”刘仁本说。

    “莫非官军已料到我今夜偷袭?”方国珍问。

    “极有可能。”刘仁本思索了一下说。

    “官军已做准备……”方国珍问,“先生,下一步该如何?”

    “只有……先撤回海上。”刘仁本无奈地说。

    “撤回海上?”方国珍极不情愿,“我义军就这样无功而返?”

    “官军已张好罗网,我岂能去自投。”刘仁本说,“先撤回海上,日后再作打算。”

    “嗯,也只有如此。”方国珍极不情愿地说,“撤!”

    义军战船又离开江岸,驶向大海。

    元帅府内,一阵阵欢声笑语。刘基用三百盏灯笼吓退方国珍的消息,早已借着夜色传遍温州城的每一个角落。泰不华早已从不同渠道得知消息,但是听到都元帅府和温州路的官员绘声绘色地讲述细节,他脸上仍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呵呵呵呵。”泰不华说,“刘大人三百盏灯笼,吓退了方国珍百余条战船,真是妙计!”

    众官员也纷纷赞许:“妙!妙!刘都事这出戏演的真是妙。”

    “呵呵,诸位大人过誉了。”刘基说,“方国珍只是暂时被迷惑,守城岂能指望这三百盏灯笼!”

    “是呀。”泰不华说,“守城不能靠纸糊的灯笼,要靠忠勇威猛的将士,要靠坚不可摧的城池,城池残破,人心不稳呀!”

    “是,是。”众官员纷纷点头。

    “刘大人,城墙修缮已经开工,你有何困难,讲来,众官员一齐分担些。”泰不华说。

    “困难倒是没有,只是……”刘基卖个关子。

    “只是什么?”泰不华问。

    刘基微笑着说:“只是缺少银子。”

    “哈哈哈……”众官员一齐大笑。

    “这购买石料要银子,雇船运输要银子,役夫的工钱要银子……”刘基看众官员说,“没有银子,这工程如何进展?”

    “嗯……银子早该划拨到位,可是如今府库空虚。”泰不华思索片刻,说,“哦,我已命人在催征修城税银。”

    “好,下官静候。”刘基说,“城墙尚未修好,还须加强戒备。倘若方国珍再来偷袭,这三百盏灯笼可就唬不住了。”

    泰不华点头,说:“刘大人说的有理。赤盏千户,你须多派些军士日夜巡城。”

    赤盏千户上前一步,说:“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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