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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的弟弟月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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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来自贵族们的施压和对各方面的退让, 为了安抚平安京动乱不安的人心,源赖光最终还是作出妥协,不日即将前往大江山去讨伐酒吞童子。

    得知这件事以后, 鬼舞辻无惨并不为这场博弈的结果倒向自己而感到骄傲。

    正相反,在源氏将领离开平安都城过后, 这位自诩为鬼之始祖的公卿少爷, 反而对外收敛了自己的行踪。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 不加掩饰随心所欲地杀人了。因为启将他身体康复这件事禀告给了藤原赖真,大喜过望的父亲通过举荐令他进入了仕途,天子勅许他以五位的官职升殿, 一时间鬼舞辻无惨多出了不少需要处理的事务。

    权势、地位和他人的爱重, 这本来是鬼舞辻无惨作为人类之时, 分外嫉恨兄长所拥有的东西。但是如今事态发生到这样的地步, 这些东西却将鬼舞辻无惨整个人都弄得有些焦头烂额。

    作为殿上人,无疑要上朝觐见天子, 并且以近侍的身份陪伴天皇处理公事和出席各种仪式。可就算这种事情被所有人视作不可多得的荣耀, 也掩盖不了无惨无法行走在阳光之下的事实。

    他只能穿着严密的衣服,阴天的时候让仆从们撑着厚重的伞出行,同时傅粉和用以遮挡的折扇也是必不可缺之物。至于日照强烈的时候, 就不得不用请假这种手段来应付。

    好在当时衣物的风尚便是峨冠博带, 以衣袂飘飘作为追求目的。公卿们朝服的后裾, 有的更是能宽达好几米。所以月彦的服装和时常以方忌做借口的告假, 在众多朝臣之中其实并不算得上出挑。

    变成鬼以后, 无惨的心态骤然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就算是天子在他眼里都变得尤其渺小, 人世中的权势更是不能令他产生半点留恋他本身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趋近于完美的生物。一个站立于世间最高处的存在, 怎么会注意到匍匐在山底下蝼蚁们所建立的王朝

    所以, 无论是他在宫中的当值, 还是父亲在他康复后热心为他物色的妻子,这一切都令鬼舞辻无惨不禁为此感到尤为不耐。

    但是每当鬼舞辻无惨因为耐心耗尽产生熊熊怒火,他都会主动将自己心中暴躁的冲动给按捺下去。因为一时的冲动,会让他之前的忍耐都前功尽弃。

    明明这些事情都可以粗暴直接地拒绝,但是鬼舞辻无惨仍旧选择了装作常人一般配合,皆是因为他另有所图。

    是不愿意让兄长瞧见自己如此的狼狈姿态吗

    启先前在自己面前的形象是多么光明正直,如果不能彻底摧毁这个人的心境和信念,倘若让他在临死之前发表了对自身无法见光的怜悯,那么就不算是一场令人感到快意的胜利。

    怀揣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心理,鬼舞辻无惨尚且还不愿意向启揭露自己已然化身为食人之鬼的事实。

    他尽心尽力地对这件事进行遮掩,从来不向着启周围所认识的人出手,就算要进食和转换手下,也会寻找离三条府邸更远的地点来谋划此事。

    向启隐瞒自己的异状,其实并不能算作什么难事。毕竟说到底,鬼舞辻无惨也只打算独独瞒着兄长一个人。

    院子中的侍从们因为主人多年以来的暴虐,导致了月彦少爷的威信和他的阴晴不定一样深入人心。

    而对于外面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所面对则是灭口以及毁尸灭迹。被鬼之始祖所转换的恶鬼一点也不介意将现场直接吃得一干二净,至于他们的存在几乎不会被其他人记得。

    所以哪怕藤原赖真家的小公子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这些事情也不会传入他兄长的耳中半分。

    如此费尽心思地隐藏自己,但是鬼舞辻无惨所最不期待的事情仍旧败露了。

    起因是新来的仆从在黄昏的时候打开了窗户,当事人原本是想要新鲜空气透进来,舒缓月彦少爷的心情,但是下人自作主张的好心正好是主人最不需要的东西。

    差点被暴露在光线之中的无惨,在余怒中毫不犹豫地撕裂了仆人的喉咙,鲜血在地板和幕帘溅上了鲜艳的血花,根本没有谁敢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出头。

    月彦少爷身边的仆从们现在对清理痕迹这项工作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但是从正殿当值的侍从那边传来大公子回来的消息,仍旧让他们慌乱了手脚。

    照往常来说,大公子并不会在这个时间回到三条府邸。

    藤原大将每一天都回来得很晚,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在大公子身边常年随侍的侍从被人问起时,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藤原大将在外面有了一位称心合意的情人,所以才日复一日地拒绝所有人对他的求爱。

    但是今日提前回来的长公子看起来心情并不美丽,他跳下车辆,然后便直奔月彦少爷的院落而来。这一语不发的样子像极了兴师问罪,纵使月彦少爷周围的仆人们都将现场清理得焕然一新,也不免在心中生出忐忑不安。

    窗户敞开被夜中的清风置换进来新鲜空气,所有的帷幕都被换上了新的纱帐,地板被洗刷得十分干净,然后再仔细地用桐油刷好。

    照理说这番布置可以被称作天衣无缝,但是宇智波启作为忍者的本能,仍旧察觉到房间里残留的依稀血腥气味。

    月彦已经痊愈一月有余了,全然不像是病重那时再咳血不止。宇智波启坐在了冷冷注视他的胞弟身边,他伸手捏住了青年的脸颊,稍稍用力便撬开了月彦的嘴,他的手指甚至绕开柔软的唇舌,探见了那锋利冰冷不似人类的尖牙。

    因为胞弟的久病,宇智波启近年来看过不少医书。光从望闻问切来看,房间里血腥气味的来源必定不是月彦的咳出的血液。

    打探情报是忍者的必修课,光是看房间里仆从们的神色各异,宇智波启就能从不少蛛丝马迹中品出之前究竟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他想起酒吞童子此前对他说出的抱怨,于是忍不住向月彦发问“在城中每夜伤人的”

    这句话还未完全说出口,青年猩红的瞳孔立刻如同野兽般缩成一条直线,脸色变得比以往愤怒时更加阴沉。

    兄长欺身上前的行为实在是太过突然,这冒犯的举动自然惹得无惨惊惧又震怒。

    事已至此,鬼舞辻无惨已经无暇顾及启是如何察觉到自己凶手的身份,他只想给予这个讨人厌的兄长一些惩戒,如果实在是不够解气,干脆就直接将这个人的脑袋给切下来,避免夜长梦多。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启钳制他的力量比无惨想象中的还要大。

    在弟弟体现出伤人的意向之时,宇智波启就做好了毫不留情的心理准备,所以鬼王的暴起立刻得到了冰冷残酷的镇压。

    鬼舞辻无惨因为被近乎于侮辱般的对待而愤怒,但宇智波启心中的不愉比之更甚。

    他曾经真心实意地想要为这位胞弟寻求治愈病痛的方法,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就希望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日。

    因为要照顾月彦的心情,宇智波启为此否定了许许多多不合适的选项,本以为按照胞弟的高傲必定不会愿意沦为妖怪式神之流,但他还是低估了无惨对于生存的渴望。

    只要能够苟活在这个世界上,让月彦抛弃人类的底线和自身的尊严什么的全不在话下。

    这两兄弟就这样旁若无人在房间里打了起来,实际上,处于极端情绪的那一方失踪就只有鬼舞辻无惨一个,瞬间的气愤过后,宇智波启的心中就恢复了冷静。

    他心中所想的便是将月彦制服,然后交由源氏大将向她请罪,就算没有兄弟之间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那种亲密,但是启的心中仍旧留有一种教导无方的挫败感觉。

    所以他没有动用忍术、瞳术或者自己引以为傲的刀术,而是实打实的靠着自己身体原有的武力和胞弟搏斗。

    这个时候自诩鬼之始祖的鬼舞辻无惨,尚且还对于血鬼术之类的东西一知半解,但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而言,就算是在妖怪中他都远胜其他人许多。

    可是就是这样的自己,竟然在这场战争中完全被身为人类的兄长压制。鬼舞辻无惨既觉得不可置信,又觉得有几分难堪和可怖。

    在这样的场景下在这样被兄长掐着脖子死死摁在地上的场景之下,他仿佛又回到了孱弱无力的人类时期,终日活在兄长所带来的阴影之中。

    侍女们早在他们刚打起来的时候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地板被砸得开裂,放置烛台的桌子被整齐地切成了几段,蜡油被洒在地上,卷缩在旁边的帷幕成了点燃的引子,这时候室内也燃着一簇簇的火堆。

    鬼舞辻无惨无法抵抗宇智波启,但是因为鬼的再生能力,宇智波启也拿不肯顺从的鬼舞辻无惨没有办法。

    室内的起火和两位公子的争执,很快惊动了三条府邸的另外一位主人。当澄姬赶过来的时候,两兄弟的这场僵持已经维持了很久。

    她急冲冲地走进来,没有两步又退到了室外她害怕室内的打闹演变成一场焚尽三条院的大火,于是站在门口,想要让两个儿子赶紧退出来。

    澄姬显然已经在旁人的口中听闻到了这场争执的起因,因为害怕赖真大人事后的责怪,侍从们连最开始事件的起因,都对夫人毫无隐瞒。

    澄姬她不理解一向懂事的长子为什么仅仅因为一个仆人的死去,就对着他向来疼爱的幼弟动了怒,也不理解为什么一直对长兄恭敬无比的幼子,为什么在这点上就是对兄长不肯屈服。

    这位贵族女子在室外摇着扇子,试图减少扑在她面前那些灼烧东西的气味,她无不焦虑地在一旁劝解“就只是死了一个仆人而已,月彦难得会有顽劣的时候启、启,你不要这么对待你的弟弟快带着月彦出来吧”

    在室内明明灭灭的火光时不时照亮宇智波启面沉如水的脸庞,纤弱秀美的青年凝视着兄长冰冷又俊美的脸。尽管脖子上的力量一度让他产生了快被掐死的窒息感,但是月彦仍旧觉得这情况似乎因为母亲的加入变得有些可笑。

    他深知自己不会因为这场火势或者兄长的伤害而死去,但是倘若时间继续往下拖延,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房间的窗户

    想到这里,鬼舞辻无惨就停下了自己的挣扎,他的脸上带着满怀恶意的微笑,神色中充斥着恶鬼般怨毒。他松开原本掰着兄长手臂的手,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

    苍白单薄的青年只穿着素色的和服,像极了月彦尚且还在病中的时刻,鬼舞辻无惨用宇智波启以往常用的平静语调说道“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只要有我一天的生命,就会让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恶鬼感到脖颈上了力量似乎松弛了些许,此刻这个家伙竟然生出了几分欣赏兄长神情的闲心,只觉得心中竟然有了此生都从未产生过的快意。

    青年甚至因为兄长庄严殊胜的姿态出现裂缝,感到了些许意犹未尽。他去伸手轻抚这血脉至亲的脸庞,像极了蜿蜒盘绕在猎物身上的毒蛇。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答应过我,所以你怎么能够杀了我,让我先走呢哥哥。”

    随着这句话的落音,端庄秀丽的兄长合上了自己的眼睛,原本钳制无惨的那股力量完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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