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邯郸野外

    不用秦军巡哨，站在山坡上，山下赵人的举动就一目了然。王龁派出巡哨的主要目的，在于制止赵军反击的冲动。

    秦军在山坡上扎下四十个营栅，高大的攻城器械犹如巨兽一般，择人欲噬，整整花了三天时间，才全部推出山来，全部兵员也在各营就位。山边的牛首水指引着前进的道路。这里居住的少数几户人家，早已逃亡得不知去向。

    跟着王龁出来的有十名（代理）五大夫。秦军突击出来后，经过短暂的防御准备和战前侦察，王龁决定只派出两名五大夫出武安作战。其他人仍然驻扎在武安境内，但调整了驻地，随时作好出击的准备。出武安的两名五大夫则一人一天攻击一座城邑，另一人接应；每天轮换，左右开弓，逐次向邯郸城推进，为大部队出击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来。攻下的城邑，一律加以焚毁！

    从武安到邯郸虽然只有三五十里，但沿途的城邑星罗棋布，不下二十座。这还只是面向武安这一面的，其余三面也有不少于这个数量级的城池拱卫，每座城池虽然不大，攻击不难，但费时费力。

    每天凌晨，攻城的秦军就会把攻城器械，通常是井栏，推几座到城邑旁，以营以单位，发起进攻。城内的士卒则以火箭加以还击。井栏上的秦军以弓箭居高临下，一阵齐射，通常就能把登城射箭的赵军士卒压制住，并清理掉城墙上的赵军。随后，秦军步兵撞开城门，突进城去，逐次控制城墙、城门，并与赵军展开巷战。突入的秦军通常带着火种，一边攻击，一边放火烧城，最终把城里的建筑全都烧光，同时把赵军士卒全都逼出城去。大火烧了一夜之后，变成废墟的城邑就成为秦军前进的跳板，向下一座城池进攻。

    每座城池的周围，都有许多乡邑，它们没有城墙加以保护。这里的居民在赵军突破武安防御、各城邑转入战时状态时，多数被安排转移到其他的乡里，或进入邻近的城中。城池被攻破后，这些无人居住的住宅倒成了秦军安营的好去处。由于时间紧迫，这里的粮食甚至都没有搬完，一切家用基本齐备。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妇女、老人和儿童，则成为秦军的奴仆。

    一连十天，秦军进展顺利，一连拿下十座小城，邯郸城已经近在咫尺。但随后的任务变得艰难起来。缓过劲来的赵军，以凶狠的姿态向秦军发动了反攻。他们首先利用秦军分散居住在赵人乡邑的弱点，分兵骚扰秦军。在秦军准备攻城时，还主动派兵出击。虽然只有少量士兵，但也造成了较大的麻烦，本来午后就能突破的城池，一般要到日晡，甚至黄昏时，才能结束战斗。而秦军在精疲力竭地战斗了两天后，准备进攻第三座城池时，前方竟然突然出现了赵军野战部队！

    这里距离邯郸城不过十余里，四座城池从东南往西北一线排开，秦军准备用四天的时间一一拿下。但当秦军出营列阵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对面城池之间，竟出现了大批赵军！从旗帜上看，当有三四万人，两倍于秦军！

    发现了优势赵军后，两名五大夫立即中止进攻行动，迅速列阵准备投入野战。同时派出军使，报告王龁。但赵军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只是严阵以待，威胁秦军，令其无法攻城。秦军见对面阵形严整，且有兵力优势，也不敢轻易发动进攻。双方就这么对峙到午后，得到报告的王龁轻车赶来观察。虽然他观察到对面的赵军战斗力可能不强，但本方士兵体力消耗更大，也就没有下令进攻，而是派出军使，连夜再调一万人上来。一直到黄昏，赵军缓缓后撤，秦军也撤出阵地。

    已经和赵军脸对脸了，秦军也不敢托大，退后十里安营，几乎又回到武安谷口。

    第二天，当秦军三万人重新前出列阵时，王龁意外地发现，王翦竟然出现在一座废弃的城邑中。

    王翦与王龁早在咸阳时就相识，王龁也知道王翦目前正在邯郸随卫子楚。见王翦出现在废城中，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公子其无恙乎？”

    王翦道：“秦军出谷，邯郸震动，皆欲杀公子。现公子府外，巡哨不绝，吾等皆难出门。臣于夜暗，爬城而出，来见将军。愿将军救之！”

    王龁道：“且观吾破敌，徐徐言之！”

    王龁的指挥台就设在这座城池的城墙上，旁边有金鼓号角旗帜，无数随从、大夫跟随在身后。

    秦军列阵的同时，对面的赵军也在列阵。两边几乎同时动作。在两军列阵的过程中，王龁问王翦道：“公子何计？”

    王翦道：“其计有三：将军度能闭王城不出者，则闭之。公子但在邯郸，自然无虑！将军度能围邯郸一门者，则围之，公子自缒城而出也。若二者皆不行，将军将迫邯郸，赵募勇士出，以却将军，将军自退三十里，公子留于邑，而归于将军也！”

    王龁道：“计之三者，吾力能为之。可以行也。愿闻其详！”

    王翦道：“李氏族子愿为公子效，当募死士出战。皆以白布裹首。将军见之，即挥军退可也。”

    王龁道：“非难也。然当何以见公子？”

    王翦道：“公子当自至也。”

    王龁点头道：“吾但见白布裹首者，即挥军退，此事非难！”

    王翦道：“既如此，臣当入城复告于公子。”

    王龁道：“卿但自便！”王翦下城走了。

    不多时，两军阵圆，双方击鼓，向对方靠近。进入百步距离内时，双方先进行一番远程攻击，掩护双方步兵冲锋。双方部队络绎不绝，一阵接着一阵往上冲。秦军的素质略占上风，往往一阵能杀透对方一两阵；但赵军兵力占优，能够不断派出部队与秦军周旋。双方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就在前面作战正激烈之时，突然有人报告，后方瞭望发现有赵军向武安谷口方向前进。王龁一惊，立即跑过去，只见约一万赵军正快步向秦军留在武安谷口的营地扑去。王龁大惊。今晨出战时，由于只准备野战，所有的攻城器械都留在谷口那边的营地中，只派了两千人看管。他当即命令一名公乘，立即率领本部五千人回援，一定要设法保住那批攻城器械。营地只在数里之外，这五千人应该有机会赶到，参加战斗。那名公乘领命，立即将列好阵的本部士兵带出来，向本方阵营快步而去。

    王龁这时就在城上往来奔波，一会儿关注正面的作战，一会儿关注后方的作战。正面作战由于秦军战斗力优于赵军，赵军已经渐渐不支，能够重新整顿好，再投入战斗的兵力越来越少，再有几阵估计就能取得胜利。但后方的情况却十分不妙，赵军明显能赶在秦军援军到达前发起突击。

    显然，后方营地的秦军也已经发现了突击而来的赵军。敌众我寡，但秦军并没有慌乱，他们把井栏推到外围，让弓箭兵爬上去，其余士兵就在井栏周围列阵。

    偷袭的赵军显然也发现有秦军增援过来，赵军分出一半兵力阻击秦军援军，只以一半兵力向秦营发动进攻。

    这支赵军看来比较精锐，执行命令十分坚决，动作干练。负责阻击的赵军掉头向秦军援军而来，而负责进攻的赵军则从容整队，向秦军营地扑去。

    秦军居高临下开始射击，赵军不时有人中箭倒地，但他们不顾伤亡，迅速接近秦军营栅，翻过营栅，向内扑去。这时，守候在井栏周围的秦军也冲杀出来，与赵军混战。失去了盾牌保护的赵军被井栏上的秦弓箭兵大量杀伤。而突击力量一时又难以靠近。就在这一瞬间，几乎有一千多赵军倒在箭雨之下。但赵军凭借着兵力优势，几乎两人打一人，也没用多长时间就突破了秦军的防御，攻到器械跟前。当即有人取出火种，点燃火把，点燃了秦军器械。井栏上的秦军面对拥至脚下的赵军，依然拼命射击，而秦步兵也围在井栏周围，力保井栏不受攻击。

    赵军万人将见秦营中火起，当即鸣金，赵军退出。而那支阻击秦军的赵军已经快支撑不往了。但秦军公乘见营中火起，不敢恋战，率军急促突击，杀透赵阵，既不敢乘胜追击，也不敢获取首级，便直向营地扑来。两边赵军汇合后，也不敢复战，抬了伤员和尸体，撤退了。

    秦军入营后，除留少量部队监视敌军外，大部分兵力投入到救火之中。所幸扑救及时，而制造器械所用的木料倒是新木，并未干燥，火势就很快被扑灭。尽管如此，那些被火的器械虽然大模样还在，但却失去了作战效能，必须加以维修才能应用！

    王龁从数里外自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见赵军退出，营中火灭，就把全副心思投入到正面战场上。他见赵军越来越将溃不成军，只是在勉力支撑，正打算将全部力量投入，发出最后一击，却听见赵军营中发出金声。赵军“哗”的一下，往后就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