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琴之道，天下道矣！
“凤栖于桐，结丝为弦，始祖伏羲，斫木成琴。”
方才弹奏阳关曲的余北玄，脑海不知不觉涌入年少时读过的《荒古遗音》中寥寥数语。
那一刻，年轻道士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
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创出一首无上神曲。
《伏羲神响曲》！
琴中伏羲，弦上成圣，一曲三响，神人心和。
一响曰“大音希声”，二响曰“大雅无曲”，三响曰“大道无弦”。
天地于指间浩然快哉，谓之“伏羲神响”。
神天三响一弦天听，万籁俱寂，千百苍生，十方归灭。
随着曲风突变，此前悠扬浩远的边塞曲调，骤然演变为荡魔之音。
而且琴音中，竟有玄妙剑意糅杂其中。
剑胆琴心，浪卷云涛，一面寒铁，一曲天籁！
倏然间，七十二峰本来面带欢喜的所有人，顿时脸色大变。
只闻山巅琴者七指回旋若流风飞雪，弦声高涨澎湃。
八百里武当恍如雾迷清夜，杀机笼罩，
年轻道士双眸含煞，起手揉弦，降魔乐音荡泛而出！
弦动如疾风箭弩，一声引一杀，
正所谓露水三千，三千杀象！
余北玄云手之下，伏羲神响三响合一，骤然间引动天象异变。
本来晴空万里的武当上空，渐渐被阴云遮蔽，恍如罩上了一层压抑的黑幕。
紧接着，无数道惊雷刺破苍穹后，似天罚一般，肆虐人间。
不论是一身大黄庭内力雄浑的武当掌教，亦或是新入门的小道童。
眼中浮现的意象，皆是天上江水成弦，水上波流成兵……
杀意之强烈，令人心中顿生莫名惊骇。
下一刻，余北玄食指一勾，音律再次如潮涌激荡。
莲花千万，瓣瓣成剑！
青莲剑意隐现于伏羲神响荡魔之音。
一音颤，千山荡，十音流光，日月失色……
“轰~”
随着一声震天彻地的巨响，对面峡谷一座千丈峰岭轰然坍塌。
好在是一座荒山，只是武当七十二峰，眨眼功夫消失一峰！
音律荡魔，剑意杀人。
袖袍鼓胀如风的余北玄十指一扣，琴音撩乱之际，铮然一声，人弦俱寂！
“琴之道，天下道矣！”
震人心魄的一句话，瞬时响彻整个琉璃世界。
更令人胆寒的，一些下修为不济的人，竟被琴音震得当场晕厥在地。
其中就包括那位较弱公主……
王重娄紧紧压着突突直跳的心脏，花白鬓角更是汗渍涔涔。
“啧啧~北玄这琴音，也太可怕了！”
骑牛的听到后半曲，便觉着大事不妙。
捂住双耳后高声诵读经文，依旧被琴音所扰，直接仰面朝天昏倒。
象牙瀑布前的世子殿下，这段日子总算有些进步。
可惜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内力，根本无法抵御恐怖琴音。
即便一个猛子扎进溪潭，还是心跳如擂鼓，浑身血脉沸腾。
悬仙峰竹院中的三位，也没好到哪儿去。
白发老魁一身指玄造诣，被琴音折腾的差点儿发疯。
一对链刀狂甩乱舞，硬生生将地面砍出两道数尺深沟壑。
南宫仆射和青鸟香汗淋漓，桃面煞白。
虽不像楚狂怒似的癫狂疯魔，却也是痛苦地蹲在地上紧捂双耳。
好在琴音只持续了半盏茶功夫，加之余北玄初悟伏羲神响，又收敛了大部分气机。
这才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否则，配合他那一身黄庭神照，武当所有人都得被他弄死！
大音希声、大雅无曲的道之极境，杀力简直逆天。
余北玄抱起九霄环佩，满意地望了眼消失天地的千丈大峰。
紧接着便是一副戚戚然的样子……
完蛋，警告外人不许毁了武当花花草草。
可自己一上头，竟让琉璃世界的七十二峰少了一峰。
这下还不被大师兄和掌管戒律的陈师兄骂死？
从集贤峰山巅回了自己住处的余北玄，登时惊得一身冷汗。
扶起骑牛的又是掐人中，又是捶胸口，就差做人工呼吸。
好不容易弄醒小师弟，余北玄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没~没事吧？”
脑子一团浆糊的洪洗像，稳了稳心神，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
脾气好的这位，抬头一笑。
“不怪师兄，都是我平日惫懒，一点儿内力底子都没有。”
余北玄瞅着面色苍白的师弟，一阵自责。
紧接着抱起古琴，一步踏出，眨眼落在小莲花峰峰顶。
骑牛的这般模样，武当其他人，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想了一会儿，余北玄记起几年前翻阅过的道门古曲《广寒游》。
云手轻拨之际，武当再次响起悠扬乐声。
八段广寒游，从步云梯至回云驭，层层递进，曲境渐妙。
飘飘然有独步太罗之想，凭虚御风之趣。
听之，使人恍若置身广寒淸虚之府。
玉霄宫的王重娄缓缓垂下捂着胸口的手臂，双眸微阖，眉心舒展，浑身说不出的舒畅淋漓。
像是身在琉璃洞天般，每呼吸一口，都是一种享受。
“臭小子，总算知道补救~”
悬仙峰从潭水冒出头的徐风年，抹了把脸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还有完没完……想折腾死小爷吗？”
琴音入耳后，世子面色微变。
“诶，这曲子妙，好听！”
苏醒后的离阳公主，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是太头望向小莲花峰。
深谙音律之道的隋珠，即刻听出了那首道门神游之曲。
“好个余北玄，十指抚琴杀人，仙曲妙渡众生！”
孙貂寺满面怒气：“此子胆大包天，险些伤了主子的千金玉体，老奴这就请旨陛下，灭他武当满门！”
隋珠瞪了他一眼：“何时做起本宫的主了，滚~”
说罢，小麻雀痴痴望向小莲花峰，心潮起伏。
呢喃道：“这世间，怎会有般奇男子？”
另一边的悬仙峰竹院，同样心思微动的白狐儿脸，狭长眸子眨个不停。
聆听妙音之余，又是一脸的遗憾。
先前旷古烁今的驭剑术，已经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玉霄宫白玉广场一篇《内景朝元》，更是精妙绝伦。
原以为他在武道一途天资卓绝，世所罕见。
没曾想今日接连三曲，琴中证大道。
可惜，终是无缘仙人门下！
为母报仇，更是遥遥无期……
南宫仆射心坚如石，满脑子唯有“天下第一”四字。
只有无敌于世，才能手刃杀母仇人。
但她的仇人，不是儒圣境界的谢观应，便是春秋三大魔头的人猫韩貂司。
哪一个都是这世上的绝顶高手！
诚如白发老魁所说，即便阅尽听潮亭所有秘籍，哪里比得上余北玄指教一招半式。
一曲《广寒游》终了，武当山复归平静。
人们满面不舍地原地驻足，目光投向小莲花峰，竖着耳朵期待再次听到山巅传来天籁之音。
而操琴的年轻道士，身影已经出现在玉霄宫门口。
余北玄战战兢兢抱着九霄环佩，垂头等着掌教师兄的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