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一眼万年
大公主陈胜君亲自引我进了内院，里边温暖舒适，氤氲雾气萦绕，竟是建在温泉泉眼之上，只见细流潺潺，两侧翠竹相交，再添些应景的朱红海棠点缀，宛若人间仙境。
她推开一间房门，一张雕龙画凤的屏风映入眼帘。
“你母亲最喜这屋子，你先沐浴更衣，我在正厅等你！”陈胜君面带温和笑意，一点不似传闻中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女将军。
“谢谢大姨。”我再次欠了欠身子。
陈胜君离去，留下两个侍奉的婢子。流云与莫公公守在屋外，如兰姑姑掩上门随我绕过屏风。
屋内温度暖热适宜，屋子正中砌了一方汉白玉池子，里头热气腾腾，飘散着醉人花香，池子引的是地底温泉水。
如兰姑姑替我宽衣，卸下面具，戴了几日，面颊泛红。
我赤身泡入池中，顿觉心清神明，待我回大盛，一定要在永和寻一汪温泉为母后建一座行宫。
脑袋里不由自主想起楚辰风来，若是与他鸳鸯戏水，也不必在意时辰。
想到楚辰风不由得忧心边关战事，无心享乐，我潜入池中洗濯这几日身上沾染的尘土。
我一个激灵将头穿出水面，我何时习了游水？京都不靠水，只有条人工开凿的运河，大多数人亦不识水性。
我脑中无数画面掠过，最终定格在十岁楚辰风救我那一幕，彼时他也才十四岁。
他先救的慕皓宸，而后才是我，濒死之际他将我托起，水中为我渡气，水底透下碎光中我便再也没了意识。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那时我便复活过一次，那一年楚辰风毅然决然请命镇守边关。
而后是与他去年在梅树下重逢，那一眼仿若万年，当时我便有所疑惑。
我心脏噗通狂跳，我刹那间明白他为何说不计较我的清白，我那肮脏不堪的上一世，他亦是陪我一同度过。
“陛下怎么了，这温泉水热不易泡得太久。”如兰姑姑温润声音传入耳畔，将我思绪拉回。
“如兰姑姑，替我更衣！”我片刻也不想再等待，我只想快些见到楚辰风。
如兰姑姑为我梳了个斜云鬓，这是大陈国喜爱的发饰，穿了身金红色相间的裙衫，这裙衫质地不似锦衣厚重，也不是轻纱那便轻纱那般轻盈，类似丝绸，却比丝绸更为华丽。
略施粉黛，大公主陈胜君已在大厅等候。
“瞧瞧这模样，生得倾国倾城，和小妹年轻时如此相似。”陈胜君站起身来，执起我葱白手指，看了又看，眸中竟闪起泪光。
“大姨，母后亦是时常挂念您。”我柔声安慰，知晓她是在思念我的母后。
“走，带你去见你外爷！”陈胜君拭去眼角泪痕，挽起我的手，带我往府外行去。
两名侍卫牵着两匹短鬓壮硕的白马候在殿外，金色马鞍之上垫了层镂空锦花绣的软垫。
陈胜君左手拉绳，脚踩马踏纵身一跃上了马背。
我看着眼前骏马犯难，这马鞍并不适合二人同骑，我转头看向如兰姑姑和流云。
“瑶儿，怎么！难道你母后未曾教你骑马，我大陈国子孙，怎可不会马术！”说罢陈胜君翻身下马。
“…”我沉默，尴尬一笑。
“来，我扶你上去！这畜牲温顺，胆子大些！”陈胜君面色严肃，搭手扶我。
我脚踩马踏，紧紧抱住马鞍，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马背，马上视角更为广阔，我驼着身子，身体因紧张本能地肌肉紧缩，却不愿轻言害怕。
“不要害怕，直起身子，视线平视前方！”陈胜君厉声传来。
我鼓起勇气直了直身子，直视前方，我也曾学过，只是太久未曾练过，生疏了。
陈胜君牵起缰绳，马随她步伐缓缓走动，此举不免惹来旁人诧异的目光，大陈国最高贵的大公主，竟为一女子牵马。
陈胜君带我走了几圈，方才纵身上马，命如兰姑姑将我马上缰绳递予她手中。
她本该是策马前行，却为我放慢步伐，径直牵着我的马过了长街，如兰姑姑，流云和莫公公随行跟在我身侧。
大陈宫墙巍峨雄壮，门口两只硕大石狮子竟有三丈高，气派不输大盛皇城。
门口侍卫身穿金鳞甲，手持九尺长枪，威风凛凛，朱红色宫门缓缓打开，二马并驾齐驱，陈胜君牵着我的马绳踏入大陈国皇城。
我挺直了身子，我是大盛国国君，不能在此处丟了脸面。
宫道冗长，过了外围官属，里边朱墙黄瓦，重重宫殿叠起，威严壮阔。
“此刻你外爷在养心殿。”陈胜君侧头看我，此时我已没了最初胆怯。
在正殿广场处，陈胜君下马，伸手扶我。路过的大臣宫人不免斜眼多看了两眼，先不说我是骑马进的皇宫，有大公主牵马也是数十年来第一人。
偌大的广场连四方宫殿，正中是百官朝拜的万朝堂，类似乾议殿，右侧方则是养心殿。
陈胜君牵着我走过朱红软毯铺的步道，踏上大理石刻的台阶。
远远看见一身穿明黄色长袍，头戴金冠的灰发老者手持卷轴端坐在龙椅之上。
“父皇！”陈胜君躬身抱拳行礼。
老者缓缓放下卷轴，垂眸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我直视眼前老者，眸中竟有些酸楚。
“父皇，瞧瞧她像谁！”陈胜君挽起我的脚步，上前一步。
老者站起身子，缓缓向我走来，大陈国一代帝王，竟是如此慈眉善目的老者。
他眼眸中亦是闪着泪光，似被琼露洗涤一般。
“这是雪瑶！星儿的雪瑶！”外爷低沉的声音颤抖，他是万人眼中敬重的帝君，亦是疼爱儿女的父亲。
“雪瑶见过外爷！”我躬下身子，正欲行礼，却被外爷一把拉住。
“你是大盛国的君主！切莫向他人低头！”外爷面带肃色。
“您是长辈，我自小不在您身边，母后时常念叨您，这一拜是为我母亲。”我俯身拜了下去，这一拜理所应当。
“此番可是为南岳国战事而来！”外爷将我扶起，命一旁的老太监赐了软座。
“嗯，此番战事紧急，还希望外爷援助！”我直视外爷，此刻我是以一国之君身份与他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