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后辈【4】
此刻病房里只站着我爸田忠，姑妈田秀，还有我叔田仁。
“唉，你这孩子……”
我爸拉过一张凳子，坐在病床边，拉过我的手，慈祥道：“我们这不是怕你乱花钱吗？这次的奖学金你花就花了，爸不怪你。毕竟你年前也给了我三千块，虽然你骗了我，但也是有心了。”
“所以你这就放过他了？”姑妈田秀不敢相信，不悦道：“你啊，就是老实，被骗了还不在意。”
呵呵。
老实。
是啊。
老实。
“不然呢？”我爸不以为然的回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这张卡的密码，他还没说呢。”田仁拿着我的卡，在我爸面前晃荡：“而且，他肯定还有其他私房钱。”
“阿浩啊，这卡谁给你办的？密码多少？”我爸好声好气地问我：“爸爸相信你没有其他私房钱了，对吗？”
“卡是我求明婶帮我办的，密码是银行卡后六位数。”很早之前我就与明婶预防过对策，所以并不担心他们知道这张卡的卡主是谁：“我没有其他的私房钱了。”
“之前，你姑妈跟我说你撒谎，我还不信。”我爸并不全部相信我的话，叹气：“现在，我是真的信了。”
“哥，你还是那么多废话。”田仁摇头：“你这样不行，还是让我来替你管教管教孩子吧。”
我爸想阻拦田仁，看了我一眼后，又摇着头，最后起身走到一旁。
“小东西，我们这些长辈都站着，你还有脸躺在床上？”
闻言，我撕掉胶布，一把把手上的针头拔掉。顾不得手背上因为我粗鲁的动作，而被针头弄出的伤势。
不敢喊疼。
起身下床，膝盖一曲，跪在他们面前。
“对不起，我错了。”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对不起……”
熟练的认错，磕头。
“你个白眼狼！我家白养你这么大了。”
“说，你的奖学金还有多少？”
“你自己还留了多少私房钱？”
面对劈头盖脸的问话，我垂着头，战战兢兢的回答：“没……没了。这次……这次的基本都花完了。剩下的，都在…都在卡里。”
“没了？都拿去旅游了？旅游啊，我长这么大，都没去旅游过。”田仁越说越来气，左看右看，没有找到趁手的东西，便直接抬脚踹在我身上：“你有那个钱，怎么不给我去旅游旅游呢？就想着自己逍遥快活，你说我家养你有什么用？”
“对不起，我错了。”
“对不起，我不敢了。”
“啊忠，你不管教孩子，也别打扰啊仁替你管教孩子。”姑妈田秀拦住我爸伸出的手，教育道：“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在他出生的时候，就该把他淹死。你不听，要不是他以前经常生病看医生，你也不会被他拖累成这样。”
“小东西，你是不是不服？哈？”
“小东西，我们养了你十几年，是你的天，你的神，打你几下，怎么了？”
和田仁的谩骂一起落下的，还有他的巴掌和脚。
“对不起，我错了。”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跪在地上的我，紧紧护着要害和头。
“小东西，又护着脸，不让打脸是吧？”
“我就打你脸怎么了？”
“我就是要打你脸，就是要让你被 全世界知道，你被我打了。”
现在的我，怎么敌得过他？
我抱着头的双手被掰开，又被掐着脖子提起。
脸颊，挨了几巴掌。
我两边的腮帮子生疼，却一声不吭。
“…小东西，你现在十二岁了吧？乖乖的，跟叔去打工吧。”田仁掐着我脖子，轻拍我的脸颊，嫌弃道：“就你现在这病恹恹的样子，读书再好有什么用？说定哪天就没了？”
“那还不如跟我出去工作，跟着我去见见世面。医生不是说你有一个病叫啥心血管小什么的吗？你出去走走，见识多了，血管可能就宽了呢？你可能因此还能多活个几十年呢。”
如果，心血管狭窄去见见世面就能解决的话，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病人了。
可是，有些人的认知，你哪怕在努力无法推翻。
“你叔说对。”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父亲突然开口，田仁听到他这话后，松开了手，对瘫软在地上的我，露出得逞的笑。
我浑身发冷，心慌脑乱。
相比于田仁的明打与田秀的阴谋，我其实更害怕父亲田忠的…老实……
呵呵，老实？
“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藏钱了！”
我连跪带爬起抱住我父亲的腿，别人说再多，都不及他一句决定：“爸，老师说我学习很好，准备推荐我去市里参加国际比赛来着。那是能上电视的比赛，那是能光宗耀祖的事！”
“光宗耀祖又怎么样？我们家只是平头百姓，不稀罕你那些名头。”他一脚把我踹开，轻声道：“虽然你的学费医药费都有人资助，不用我出钱。但你叔说得有道理，你这样，还读什么书？还不如跟你叔出去打工挣钱，能挣一点是一点。能为这个家做些贡献，你也算有点用了，也不枉我们养了你十几年。”
“爸，雇童工是违法的，人家工厂肯定不收我。”我爬回来扯着他的裤腿，焦急补充道：“爸，那场比赛，除了上电视，还有奖金，很大一笔奖金，据说一等奖起码有五万块。”
“爸，五万块啊！”我把那美好的场景描绘出来，用来打消他的念头：“你想想，我要打工多少年，才能挣到五万块啊！”
他迟疑着。
“啊忠，你别被他骗了。市里的比赛，先不说他能不能得第一。”姑妈田秀出声，为我父亲分析道：“哪怕他真的得了第一，拿了奖金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到不了你的手？”
“就是，这次的事就是个案例。大哥你就是目光短浅，才区区五万块而已。要是让他跟我出去工作，病好了之后。他剩下的几十年，他挣的钱，不都是你的吗？”田仁也过来劝解：“至于工作问题，这个你就放心吧，我出去工作这么多年，这点路子还是有的。”
“阿浩啊，你现在这面黄肌瘦的模样，或许就是因为读书太累了。你叔他其实说得很有道理，你跟他去外面看看世界，心可能就宽了呢。”我父亲蹲在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慈爱道：“出去工作后，你就乖乖听你叔的话啊。唉～爸不是不想让你读书，但做这个决定，是为了你好。毕竟，你是我的孩子啊。”
是啊，我是他的孩子。
若不是如此…
我咬住发抖的牙关。
为我好？
难道他不知道我要是跟田仁出去工作，会有什么下场吗？
他知道。
红脸白脸。
拿捏人心。
我也算是深得他的真传了吧。
难道，我就这样被决定命运了吗？
“唔。”
一口腥甜涌上喉咙，我紧紧捂住嘴巴。
但无处可去的血液，从我的指缝和鼻腔流出。
“呵呵，小东西，你这是打算呛死自己吗？”
田仁在我面前蹲下，使劲掰开我捂嘴的手。
“咳…咳…呕…”
我看见，田仁看到那红色的血液后，眼里闪着莫名的光，他残忍道：“吐吧吐吧，小东西，只要你今天吐血吐不死，那明天你都还是要跟我出去打工。”
好可怕！
难道，真的只有我今天死了才解决问题吗？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不清。
隔壁病床的帘子，猛被的拉开。
“呵……”
我看见，一名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在田仁他们身后，高高的举起了凳子………
“……”
我张合着嘴巴，液体不断流出，喉咙却说不出一个字。
“啊忠，你放心，他个祸害死不了的……啊！！！”
病房门被撞开。
“病人家属，请你们冷静。”
“这里有监控，哪怕是你们的孩子，我们也有权利告你们……”
我已经看不见其他，只听到惊恐尖叫，痛呼惨叫。
接着，声音逐渐至寂静无声。
我…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