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契阔其木
妇人点头,脸上的苦涩又是加深了一些,“你啊,是个生人,不认得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姓胡,夫家……”
“……姓巩。”
巩子石。
柳浅浅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冒出了这个名字,“谯溪镇的巩大人……是您的……?”
巩夫人扯了扯嘴角,虽见弧度,却不见笑意,“正是我的夫君。”
柳浅浅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巩夫人的目光也变得探究。
巩夫人像是猜到了柳浅浅所想,摇了摇头,直接说道,“不必如此表情,我与你一样,都是被他们抓来的。”
柳浅浅着实有些意外,她听宇文煜话中的意思,是巩子石攀附上了唐时与的高枝,出于某种原因一起谋划了“小科举”,妄图让大胤往后朝中无能人,全是冒名顶替,用他人才华上位的庸才。
这招简直就是要从根本上毁了大胤,柳浅浅不懂,该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谋划至此。
巩夫人看到柳浅浅诧异的表情,又是一声苦笑,“谯溪镇从前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同你听说的一样,善待寒门学子,每逢科考前夕,都是温习功课的学子……”
她的声音充满了念想,叫人情不自禁的耐下性子,想听她把话说完。
柳浅浅不由轻轻叹息,问道,“所以,发生了什么,如今的谯溪镇才会变得如此?”
巩夫人的眼眸垂落,刚想说话,就听见马车的声音。
马蹄咄咄,越来越近。
柳浅浅抬头朝马车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坐在马车座驾上的人正是那名同她说话的女子。
马车停稳,女子从上面跳了下来。
紧接着传来一声脆脆糯糯的喊声,“娘……”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看着像是五六岁的模样。
柳浅浅再往巩夫人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早早的就走到了门口候着,还迎着那个小女孩,嘴里更是一声声的唤着,“安安,安安,娘的孩子……娘在这儿……”
小女孩胆子也是很大,根本不惧怕马车的高度,自己趴着边缘就往下跑。
偏偏那名女子挡在两人中间,小女孩的衣领被她拉住,脚步也是硬生生的顿住。
柳浅浅站在木栏这头,看着此刻的场景,内心也是波动不已。
“其木格,”巩夫人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抹掉,一双眼睛看着名叫安安的女孩子,厉声问道,“这回你们又想提什么要求?”
安安很乖,就站在原地,眼睛更是巴巴的看着巩夫人。
被唤作其木格的女子正是同柳浅浅说话的那个,在黑夜里,她的眼睛也是格外有神,她似有似无的朝柳浅浅的方向看了一眼。
“年底前,需要十人,还差四个。”
她的声音冷漠,字眼更是单薄的可怜。
柳浅浅却听明白了,年底前需要找到十个代笔的寒门学子,如今已有六个,还差四个。
想来,如今宇文煜也算是十个学子中的一人了。
其木格带着小女孩来此处,不是为了让母女相见的,而是用来威胁巩大人的。
巩夫人的身体更是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我求求你,其木格,不要伤害安安了,我这就写信,我这就给夫君写信……”
其木格拉住安安的那只手松了开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安安一看其木格放手了,撒腿就往巩夫人的方向跑过去,巩夫人立马蹲下身子把安安抱了一个满怀,嘴里还不断念叨着,“这就写,我这就写信,我会催促他,早些找到有才华的学子……”
其木格点了一下头,“明天一早,信给我,安安走。”
巩夫人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本就有些瘦弱,却仍是将安安抱了起来,就往屋里走去。
安安也不哭,还伸手替巩夫人抹着眼泪。
其木格身后的两名男子走到了巩夫人的院落外面,站定了。
柳浅浅见此,有些心疼。
她此前还在想,是什么事能让一名妇人在深夜如此落泪,此刻却有些怜惜,竟是骨肉分离,夫妻相隔数里不能相见。
“浅浅。”
柳浅浅听到声音,着实有些意外,嘴唇微微张开,朝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正是其木格。
其木格也是定定的看着她,“不要跑。”
又是这句话。
柳浅浅微微摇头,重复道,“我不跑”
其木格听了,点了下头,便要离开。
柳浅浅出声拦住了她,“我听巩夫人说,你叫其木格?”
其木格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着柳浅浅回答道,“是,我的名字,其木格。”
“你……”柳浅浅想了想,问道,“我听闻,此处是你的住处,那你让给了我,你住哪里?”
其木格看了一眼柳浅浅,“契阔的子女,天为盖,地为炉。”
她丝毫没有避讳,反而直言说出了自己的归属。
柳浅浅在家中时,时常翻阅古籍史书,听见其木格这么说,她不由回想起书册上的文字,“契阔?如今已是西齐的属地了,你是从前契阔的人?”
契阔,曾是西边最大的国家。
契阔皇族,其木为姓。
还要追溯到先皇驾崩前夕,契阔经历了一次政变,而后西齐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契阔收入了版图之中。
所以乍听其木格说自己是契阔的子女,柳浅浅还有些愣神。
其木格脸上的神色有些恼怒,她看着柳浅浅的目光也变得不善,“契阔,不是任何人的属地。”
柳浅浅到嘴边的话语一顿,颇为诚恳的道歉,“抱歉,我只是在书籍中读过契阔的事情,从未去过,也从未见过,更无意冒犯契阔的子民。”
其木格脸上的神色稍稍好转,说的话却依旧很是生硬,“没事,书不好,与你无关的。”
这句“与你无关”看似无礼,柳浅浅却明白她话中的含义,柳浅浅所说的“契阔灭国”,是书中所记载文字的错,并不怪柳浅浅。
“虽说天地为铺,如今天冷了,你要是在夜里宿在外头,难免病起萧萧,你我都是女子,不如一起在屋中歇息……”
柳浅浅微微一笑,看着其木格的目光也是诚恳,“我取一条被褥,铺在地上就好了。”
其木格认真思考了两秒,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屋子,里面的烛光摇曳,隐隐可以看见巩夫人和孩子的影子,最终点了点头。
她看着柳浅浅,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睡床,我取被褥睡在地上。”
柳浅浅闻言点头,“也好。”
其木格转身,从马车上取下了一跳被褥,抱着就往屋里去了。
柳浅浅看了一眼那两名高大的男子,也是跟在其木格的身后。
她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其木格铺着被褥的样子,见她躺下,便出声问道,“其木格,为何要将房间和床榻都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