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病重不治
屋檐上的石狮子被乌云挡住了阳光，隐约还掉落了两滴雨。
承乾宫的宫门缓缓的打开，莫都统摁着自己的佩剑站到了门的一侧，眯了眯眼，视线想要透过厚重的云层，看到太阳似的。
两侧的禁卫军穿着盔甲，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皇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的走上台阶，她走的速度并不快，每一步都踩的很实。
璃云和另外三个宫女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莫都统留了一名副将看守宫门，自己则跟着皇后一起，走了进去。
就像那天一样，当皇后的身影消失在门的那边之后，打开的宫门缓缓的合拢。
雨点开始陆陆续续的落到地上，也落在了诸位大人的朝服上面，不过他们却没有一个打算离开的，尤其是秦大人，站在了所有官员的最前面，隐约已经是统领百官的地位了。
皇后的心头百转千回，皇上登基以来，她从未来过承乾殿的寝宫，甚至连寝宫的位置都是莫都统带着她走的。
儿子当皇帝，和丈夫当皇帝，哪一个更好？
当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和成为皇帝言听计从的皇太后，哪一个更好？
对于皇后来说，她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可以做出选择。
皇后走进寝宫的宫门，只见几位御医正聚拢在桌子的前面讨论着什么，御医们听见声响，回过了头。
一连五天，莫都统没有让一个人进入承乾殿，守护的密不透风，哪怕飞过一只苍蝇，都要留下一对翅膀。
没想到，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几名太医抹了抹各自额头上的汗水，齐齐跪了下去，“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迈进了屋里，目光从左至右看了个仔细，才不急不缓的说道，“起吧，带本宫去看看皇上。”
明太医和张太医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脚步后退让开了通往床榻方向的路。
皇后随着宫人的带领，慢慢的靠近了床榻。
候在窗前的孙公公回过身体，对着皇后行礼，声音压的很轻，生怕惊扰到了床榻上的人，“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嗯”了一声，只一眼，就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宇文煜，身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躺在床上，胸口的衣服上被血浸透，像是已经干涸了好几天，已经泛着黑褐的颜色。
皇后慢慢的坐到床边，竟是伸出手去探皇上的鼻息。
孙公公的眼神暗了下来，低下头，没有说话。
皇后只觉得手指上的鼻息孱弱，好像稍稍不留神，就再也感觉不到了似的，她的心底竟平静了许多。
她站起身，不再去看床上的身影，起身走到屏风后面，看着满屋的御医问道，“皇上的情况如何？”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纪最长的明太医上前了一步，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伤及心脉，臣等已开了止血养气的方子，这几日把血止住了，只不过皇上伤的太重，一直没有醒来。”
皇后听完明太医的话，慢悠悠的问道，“那皇上，还有可能醒来吗？”
明太医低下头，“……已经过了五日，很……很难……”
皇后听到明太医的话，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轻飘飘的，她走到上座的扶手椅旁，握着扶手慢慢坐了下去。
屋内的空气都好像凝结在了一起，直到皇后出言打破了沉默，“既然诊治希望渺茫，诸位太医还在讨论什么？”
明太医听到皇后的话，直直的就跪了下去，“臣有罪！请……请皇后娘娘……责罚……”
他身后的御医也跟着跪倒了一片，“臣等有罪，请皇后责罚！”
皇后此刻的心情难以描述，怪罪？责罚？她简直想把太医院的牌匾都给镶上金边。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听着很是奇怪，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变再变，“皇上受伤太重，也怪不得众位太医。”
此话一出，孙公公和莫统领都变了脸色。
几位太医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声，更不敢起来，额头都贴到了冰冷的地上。
“本宫说了，起来，听不到吗！”
皇后猛然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把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吓了一跳，她用力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再次重复道，“起来！”
明太医被皇后拔高的声音吓到，从地上爬了起来，其他太医见明太医起来，也跟着站起了身。
皇后这才满意，甚至嘴角都有了弧度，“既然皇上病重不治，就请太医出去，告之朝中百官吧。”
“皇后娘娘，这……”明太医被皇后的要求弄糊涂了，他毕竟半百的年纪，再一想，浑身冰凉，但是也明白了。
皇后啊，可是有儿子的。
“皇后娘娘三思！”莫都统一甩甲袍就跪了下去，“皇上乃大胤之本，要是冒然广而告之，皇上病重不治，朝野必将大乱，大胤危矣！”
孙公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跪下的动作利索，显然是与莫都统站在一条阵线。
皇后却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甚至往日里她都想讨好的孙公公，她也没拿正眼瞧一眼，只是皱着眉头看向那几个太医，“本宫说的话是没有听到吗？”
就算反应再慢的人，都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一旦皇上病重不治的消息传了出去，势必要另立新君，而如今，大胤的继承人有、且仅有一位。
而现在，出去的那个人至关重要。
假如皇上就这么去了，皇后如愿以偿，辅佐太子登基，那么现在出去的那位太医必将前途无量。
但反过来了，假如皇上醒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豪赌。
明太医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默默的把头低的更低了。
“皇后娘娘，微臣愿往。”
一个声音响起，竟然是太医院里平日里最默不做声的林太医，林太医年不大就入了太医院，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受到器重，奈何太医院里都是医术拔尖的人，他不甘平庸，机会就在眼前，他做出了这场豪赌。
皇后的笑容微微变大，“很好，去吧。”
简单的四个字，却沉重万分。
林太医双手合拢，对着皇后作了个揖，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莫都统起身想拦，却被皇后一句话止住了步伐，“莫都统，你是想造反吗！”
莫都统直接定在了原地，他世代效忠皇帝，皇上昏迷不醒是不争的事实，太医口述皇上再难醒来也是他亲耳听到的，皇后的算盘他也听的一清二楚，他竟无能为力。
往往说人到绝境时，只能却祈求一些往日并不信奉的信仰，莫都统竟希望真的有佛祖能够保佑皇上醒来。
林太医的脚步不快，心跳却是扑通扑通的，他慢慢的走到寝宫的门口，双手搭上那扇门板。
“咯——”的一声长音。
门板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被拉开，紧接着一滴豆大的汗水从林太医的额头滑落下来。
他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砰”的一声，也不知道碎的是地板还是他的膝盖。
紧接着，轻柔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轻笑。
“皇后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