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忠贞不渝（上）
作者：somber
翻译：猫不、杉银草
润色：慧骃h，汲黯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先了解这些部族再决定你喜欢哪些，厌恶哪些！”
我吊在深渊之上，大厦倒塌，横梁扭曲，混凝土碎块坠落而又破裂，种种声音在我耳中交汇成可怖的异响，仿佛这就是永恒。哔哔小马牢牢卡在了一根分叉的横梁当中，使我安然无恙。尘土将我眼前的世界染成一片灰色。世界变得空旷无比。我吊在深渊之上，泪水流下脸颊，是因为尘土飞扬，绝不是因为悲伤。我早就出离了悲伤，甚至无法举起金牛座的步枪透过瞄准镜看清楚下面的情况。此刻，我的身心如同废墟般支离破碎。我已经不是小马了。只是行尸走肉。
飘旋的灰尘盖住了层层倒塌的大厦废墟。我会亲眼看见晨辉摔死在大块混凝土残片之上吗？或者被散落的锋利钢筋活活刺穿？或者不留全尸，被碎石直接压成了肉酱？
我说了我不想再这样没用下去。我甚至无法帮助黑杰克对付蓝血。蓝血头也不回就砍中了我，而我只能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肠子差点流出来！我什么都办不到，差点害死了她！
你救了我。你救了我太多次。你是我认识的第一匹真心善良，单纯，天真的小马。你从来都是做出善良的选择。始终信任身边的朋友，坚定不渝地维护他们。尽管被捷蹄背叛。尽管被打上污名。就连亲姐姐迫使自己改名‘残辉——’也不放弃。
我痛苦地吸了一口气，被烟尘呛了好几下。我吸了太多尘土，它们在胸口里灼烧起来。眼泪在脸上凝成泥团。晨辉从未放弃。从来都没有。我像头倔驴，时而嗜血时而怜悯。只有晨辉能让我稳定下来。当我与她分开，我只会漫无目的地游荡，一心求死。当我们再度聚首，我便有了动力，有了活下去的意义，有了希望。
别那么说，别丑化自己……就算开玩笑也不行。我很开心终于能和你一起做了，换别人谁也不行。
晨辉对我敞开心扉，将信任交给了我。最重要的是她在我搞砸了的时候原谅了我。多么宝贵的礼物，而我却不拿它当一回事。我应该把病毒这件事告诉她。我应该与她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将哔哔小马扔出门外，毒死其他小马……包括我自己。我应该告诉她我有多伤心。告诉她我真实的想法。晨辉对我忠贞不渝。而我却将她拒之门外。
我真傻。
“嘿-嘿？你还活着吗？”一阵微弱的呼喊从头顶传来。我缓缓抬起头，望向上方那棕褐色的雄驹。我的脸仿佛罩上了一层玻璃面具，稍有表情就会瞬间破碎。白萝卜站在一块突出来的狭窄平台上，低头望着我说：“别担心，我这就把你弄上来。”但他的表情有些不确定，大概也在考虑要不要救我。
他不值得我搭上晨辉的命啊。如果能让晨辉复活，我绝对要把他扔进下面的废墟里。ec-1101不值得。喙灵顿不值得。晨辉比它们都贵重千百万倍。白萝卜一定注意到了我的眼神，他畏惧地退了几步。反正这是个玩笑，他没带枪，救不了我。
你就这么走了，而我……什么也没有了，黑杰克。家人没了。家园没了！你也没了！全没了！你明白吗？什么都没了！”
明白了，晨辉。我明白了。如今我吊在深渊之上，终于明白了你的感受。在这无垠的寂静中，我明白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然后传来了拍打翅膀的声音，我屏住呼吸向下望去。瞪大了布满血丝，潮湿的眼睛。发生奇迹了吗？晨辉会不会……有可能……以某种方式……
我看见黑色动力装甲冲破飘旋的烟尘，如同来自冥界的恶魔缓缓升起，然后毫不费力地悬停在我面前。头盔打开了，是深红色的捷蹄。他带着些许满意看着我。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并没有感到愤怒或是憎恶……反而松了口气。毕竟死在敌人枪下就不算自杀了。
“嘿。”我轻声道，像个断线的木偶一样吊在他面前。
“你真的很了不起。”他悄声说。我不想听他称赞。我想要他拿新星电涌步枪射我四发。“全废土那么多小马。只有你能对敌人砸下一栋楼。”
我懒得纠正他，说：“因为我没有船。”我的声音粗哑而微弱，还被嗓子里的沉渣弄得咳嗽起来。让他自己去琢磨去吧。“所以……杀了我？捅死我？给我上节飞行课？”
捷蹄答道：“哦，我宁愿毁掉一道彩虹也不愿毁掉像你这样的艺术家。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任你扰乱我们的计划……”动力装甲的尾刺伸了出来，扎了一下我的臀部。倦意席卷而来。“愿你理解，我对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你死定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仿佛是对爱人低语：“等我魔法恢复了，我要把你的翅膀扯下来，就像你当时抹去晨辉的可爱标记。捷蹄，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我感觉意识逐渐模糊。
“我同意，这才是最谨慎的选择。但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我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但我一定会的……
~ ~ ~
在我小时候，周围任何东西都显得很大，所以尝试用妈妈的物品正是证明自己长大的方式。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继承妈妈卫兵队长的职位。我要成为保护小马的卫兵！于是我跑向妈妈的房间，穿上她的卫兵护甲，戴上头盔，头盔太大了，它在我脑袋上晃荡来晃荡去，像老师的摇铃一样。我尽量保持平衡避免摔——啊哦。我一个失足便四仰八叉，蓝色护甲被我弄得满是褶皱。我一下子脸红起来，推开面罩，想看看妈妈有没有发现。
但是妈妈在哭泣。我从没见她哭过。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基本上成年小马从来不掉眼泪，因为他们已经成年了，成年后再流眼泪就很傻。“妈妈……？”一定是我把她惹哭了。我不应该动她上班用的东西。尤其那把闪亮的枪。“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她吸了吸鼻子，望着我露出一点笑容，但她仍在流泪。“哦！哦，小鱼。对不起。没有的，宝贝，你没有犯错。”她展开薰衣草色的前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现在她一边流泪一边笑，看来我没有惹麻烦。她亲吻我的独角，将脸埋在我鬃毛间痛哭，我羞愧的心情变成了迷惑。“你知道妈妈的朋友蒸汽（steam）吗？她出意外了。”
哦哦，意外是不好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自己就引发过不少意外。蒸汽是匹很幽默的雌驹，她总是不顾规定，偷偷拿维修物资做成特别好玩的玩具送给我。后来我上学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蒸汽伤得很重。”妈妈边说边用鼻子轻碰我的耳朵，“妈妈，医疗小马们会让她好起来的！”我努力向她解释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医疗小马什么都能治好，我有一回去维修车间乱跑，踩中了捕辐射蟑螂的陷阱。但是他们都给我治好了。我说完后，妈妈颤抖着将我抱得更紧。“妈妈，他们总能治好蒸汽的。”
“不行了，亲爱的。”妈妈痛苦地抽噎着：“她死了。”
死？死。死！死，死，死了，死了。已经死了？她死了？听起来是个很讨厌的字。“死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再也醒不过来了。她走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妈妈轻声说着，紧紧抱着我，她用悲伤的粉色双眼看着我，依偎在我身上。现在我也开始哭了。走了？去了哪里？为什么？太不应该了！蒸汽让我和妈妈都开心！她就这么走了，真不公平！
“那，就……我去把她找回来！”这就好了。妈妈能做到的。妈妈什么都能做到。
但是不行了。“我做不到，小鱼。谁也做不到。她再也不回来了。蒸汽去找二位公主了。总有一天我也会去找她的。”她抽了下鼻子，说：“在此之前，我只能尽量好好活下去。这样我们相遇后，她便会为我骄傲。”这还是解释不通。既然她再也不回来了，妈妈怎么会再次见到她呢？
“怎么见，妈妈？”我眨眨眼，困惑地问她。她迟疑了，依然抚摸着我的鬃毛，随后露出微笑。
“小鱼，每匹小马都有死去的那一天。”我搂着妈妈，听着她心脏的跳动声。然后我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每匹幼驹迟早都会萌生的可怕想法。
“妈妈，你会死吗？”
“我也不例外，小鱼。”她轻声低语，反而更让我难过。如同为了既定日期准备彩排一般。“但我们只要记住他们对我们的爱，那他们就永远没有真正离开。明白吗，小鱼？”
“好的，妈妈，我记住了。”我保证道。而一个星期后我就把它抛到脑后了，现在我才重新想起来。
~ ~ ~
我以侧躺的姿势醒来，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丑陋，生锈的旧钢丝床上。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没有掉眼泪。因为当时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光顾着善后。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去世的，而我长大后也会与她渐行渐远。我是个不成器的女儿，她是个严厉，权威的老妈。我们为何被套上如此愚蠢的角色？老妈会如何看待如今的我呢？拯救避难厩的办法就是消灭它。她会理解我在99号避难厩做出的决定吗？？我死后能去到公主的世界吗？我肯定不配。
晨辉现在会怎么看我呢，我躺在床上沉浸在往事当中……什么样的小马才会揪着过去不放？
毋庸置疑，我的护甲，支架，武器统统被拿走了，只剩一个眼罩。身上没被护甲覆盖的部分都脏的不行。某匹小马把我的右前腿接上了，关节还在作痛，但并无大碍。这都无所谓。反正我哪儿也不去。还能去哪里呢？无所谓了。说实话，我甚至都不打算弄死捷蹄了，本来弄死他算是额外收获，但现在也不值一提了。我合上眼睛，感受着各处伤口被医疗绷带扎紧的触感。在我失去意识期间，某位小马给我做了包扎。他们不过把我关在了废土之上随处可见的脏房间罢了。无所谓了。晨辉不在了，在哪里都无所谓。
我还活着，却没了她的陪伴。我猜捷蹄要审问我，或许要严刑逼供，或许要杀了我……无所谓。没有了晨辉，我的身体如同被撕开一个大洞。我再也不关心英克雷打算对我做什么了。我太思念她了，我的大脑用与她相关的记忆一遍遍折磨我……
我仿佛还能嗅到她身上甜美，清爽的气息。就算身在废土，她闻起来还是香香的。我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翅膀轻扫过我的腿。她的蹄子环住我的蹄子。她的鼻子轻触我的鬃发……
等等……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蹄子，感觉到身侧缩着一条腿。我看到轻轻搭在我体侧和后腿乌云色的羽毛。我感觉到脖子上传来温热鼻息，我屏住呼吸许久才回过神来。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转过头向后看去。
是晨辉。她熟睡着。呼吸着。温暖，柔软，如此美妙。这是一场梦。我还没醒过来。或者我已经疯了……或者死了……我缓缓转过头，动作把她弄醒了。橡胶似的蹄子将她抱住，耳朵贴在她的胸前。她的心跳和缓，平稳而清晰。真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
她慢慢睁开紫色的双眼，对上了我的目光。她伸出蹄子轻抚我的鬃毛。我看到她的双唇弯起，露出一个微笑。她小声咕哝道，“嘿。”
一切都化作一场嚎啕大哭，我死死闭着眼睛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我永远也不要醒来。如果我疯了，那我永远也不要回归正常。如果这就是来生，那这简直不能更适合我了。我说不出话，喘不过气，无法思考。我能做的只有感受，哭泣，咳嗽，把自己搞得一团糟。终于，我擦擦沾满鼻涕的鼻子，挤出同样的话，“嘿。”
接着她也加入进来，我们一同哭泣，欢笑，紧紧相拥。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大脑才恢复正常运转。我很肯定刚刚我所经历的情绪冲击会给带来严重的情感创伤。我脑子里尽是些不靠谱的想法，诸如给她穿上动力装甲，给她套上魔法护盾，给她加上狂暴的重生护符，再靠皇家塞拉斯缇娅号保护她的安全。或许会有某种用于“保护”的超聚魔法？不。我们可以把自己放逐到月球上，这样就再也不会有危险了。断渊可以让我们上月球，对吧？
不知道我们还在不在电光工业大厦。应该不在了。看墙上的腐旧地图上标注的雨云和暖阳标志，我得出结论——我们在气象站。我扫了一眼哔哔小马的地图：“一号天气监测站”。这就说得通了，气象站以前归天马管理，有各种各样的通信设备。既然我现在既没有支架也没有护甲，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捷蹄连个勺子都没留给我。于是我无事可做，只能努力不去想我们即将面对的厄运。顺便搂着晨辉。
简直太容易了。晨辉还活着！我和心中的小马载歌载舞。似乎连庄家都默许给了我们一段独处的时间。
“嗯……是捷蹄救了你吗？”我总算能冷静下来进行理智提问了。虽然我们被晨辉的死敌活捉，沦为阶下囚。未来的命运险恶而不可知。我还是满不在乎。凭我这股子高兴的劲儿，足够把墙上打个大洞。
“其实是北极星（northstar）救了我，捷蹄的部下之一。在我……坠落的时候。她接住了我。”对于天马来说，活活摔死一定是最难以接受的死法。她抚摸着我脏兮兮的红黑条鬃毛。我得洗个澡了……考虑到我四肢软绵绵的，可能还需要点儿帮助。我知道该找谁帮我。晨辉说：“捷蹄不打算杀我。而后她迟疑了一下。“而且为了保住你的命，我和他做了个交易。”
“什么交易？”我微微皱起眉头。
“我们帮他找瞄准芯片。条件是救下你，替你包扎，然后放我们离开，我们一旦重获自由，我就告诉北极星哪里能找到瞄准芯片。”晨辉咬着下唇，垂下头。“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没问题的……”说实话，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在乎。我迟早要查明捷蹄要用这些芯片做什么，并对此大发雷霆，但现在我只得向他献上瞄准芯片。
“他也会检查你哔哔小马里有没有关于他的文件或录音。”她坐下来补充说，“你觉得他会仔细检查吗？”
“我当然会的。”捷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深红色身体配上雷霆之首的黑色制服，看起来更像一个反面角色了。“我认为所有关于黑杰克的事情都要谨慎处理。”
“你是个阴险狡诈的杀人魔。”我直言不讳，在床上坐直了身子，面带怒容。有一瞬间，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而你把我的下属喂给了土匪。”他从容答道。晨辉惊讶地眨了眨眼。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啊……我当时发现了他们的‘实验室’。一生气就没忍住。”晨辉看起来既想听下去，又希望我们都闭上嘴别再提。
“你总是这样。”捷蹄冷冷地说：“无论如何，我们别再争论谁更像怪物了。请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乡和同胞。”我一点儿也不想听。把我的支架和护甲拿来。我还要去和晨辉一起洗澡呢。女神作证，就算要我当场盖一间双马浴室也没问题。瞧好吧。
我不屑地摆了摆蹄子。“嗯嗯嗯，我听你说过了。你要保护英克雷免遭地表毒害。”
“不对。”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要保护雷霆之首免遭英克雷政府毒害。”
哈？我疑惑的表情肯定很明显，而我也很欣慰迷惑的不止我一个。晨辉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和我一样困惑。捷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我估计黑杰克对我们的政务一窍不通，不过晨辉你应该有所了解吧。既然你都觉得我像个恶棍，我是不是该骂你几句？要不要我给你亲自解释？”
我望着晨辉，她耸了耸肩。终于我叹口气，依偎着她开了口：“好吧，希望你能讲个有意思的故事。”
他轻笑着，“那我敢肯定你会觉得很无聊。很久以前，发生过一场大战，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造成的压力迫使天马远离独角兽和陆马。炸弹落下后，小马国空军决定撤退并封锁天空。我们已经失去了云中城。再加上天空布满了放射性尘埃，我们不择手段自救。没错，我承认这意味着我们抛弃了数不胜数的小马，包括必胜部部长。”
“此后相当一段时间里，我们对于未来的计划一头雾水。食物储备很快告急了。天马一直处在极端恐慌中。侦查部队前往地表，带回的消息只有死亡和毁灭。大家的神经都绷到了极点……而后日蚀发生了。”
“呃-什么？”我略微皱眉。晨辉脸上的惧色让我的鬃毛一阵刺痒。
晨辉咬着下唇。“那是一件大事……炸弹落下十年后……也许是二十年后。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了天空中。然后……它们贴到了一起。”我震惊不已，定定地看着她。它们不可能贴到一起。它们怎么能贴到一起呢？！“天马们认为这是斑马的某种终极武器。月亮将被燃尽，太阳将被熄灭，世间万物迎来终结。但日蚀显然是暂时的。只是月亮运动到了太阳和小马国之间……但是引发的骚乱很糟糕。”
捷蹄严肃地点点头。“最终军方出面维持秩序，纳瓦罗和雷霆之首调度军队镇压暴乱，维护了秩序。事后军队便集结成了一股牢不可分的力量，存续到了今天。那就是英克雷。大天马英克雷（the grand pegasus enclave）。”他说着，微笑中染上一丝苦涩，“连带着他们关于民主的谎言。”
晨辉立马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又来了。你又宣扬阴谋论。英克雷宪章规定了领袖是通过选民投票产生的。否则我们不可能接受他们制定的法律。”晨辉态度不屑一顾，而捷蹄给我的感觉就是他跟这阴谋论脱不了干系。
“民主不过是掌握在少数天马手里的工具，用来使大众产生自己掌握权力的幻觉。而英克雷每位关键的政治候选人都与军队有所联系。一切政治决策都优先为军队服务。凡是对军中政务有异议的议员都会被驱逐或逮捕，最终名誉扫地，或者被迫同流合污。每过二三十年，英克雷都会面临一个只有军事力量才能解决的威胁。”他轻笑起来，直视着我。“最近的一次便是巨龙恶火袭击暗影天马高塔。而附近的英克雷猛禽部队正在进行军事演练，而你父亲的部队碰巧做好了与猛兽战斗的准备。你说巧不巧。”
“你是说部队事先知道恶火要进攻的消息吗？”晨辉质疑道……但是又带着担忧。“那我爸爸……”
“不，我的意思袭击是军队指使的。”他非常肯定地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好戏，目的是让群众对军方保护他们感激涕零。你父亲可能并不清楚个中把戏。虽然英雄主义难以伪装，但在民众面前通常收效甚佳。当他带你母亲回来后……嗯……却起了反作用。本来大家应该庆祝英克雷凯旋，感谢军队保护……结果大家却琢磨该如何援助地表。”
我轻轻哼了一声。说：“行。所以英克雷军队就是一帮混球。那关你什么事呢？”
“道理很简单。距离恶火袭击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军队正在筹划下一场‘好戏’来昭示他们的存在价值。纳瓦罗已经派出了猛禽部队和雷霆之首的部队进行‘军事演习’。全体天马士兵均被召回并处于战时动员状态。那些‘专家’们正在大谈特谈潜在威胁。比如地表组织。斑马势力。重新集结的狮鹫或是龙的袭击。他们甚至信口胡诌起什么来自星星的威胁。”
“拜托。没有小马把这些当真。”晨辉轻蔑的挥了一下她的……残肢。这敷衍的动作让捷蹄有些反感，但他很快调整回了正常表情。
“放出这些消息的目的并不是要引起重视。他们只是想让民众觉得自己处在危险之中。因为越来越多的小马在质疑军队存在的必要性。为什么不把更多劳动力资源调度到食物生产上来？或是建立新的云中聚落？或者……”他直直的盯着晨辉，“帮助地表？”
晨辉脸有些发红，回敬道：“帮助地表又如何？”
捷蹄叹了口气。“除了掠夺战争资源，军队对地表毫无兴趣，但雷霆之首擅作主张地违反了大天马英克雷的命令，允许天马前往地表的时候……简直是给了纳瓦罗一耳光。”他笑了笑才说下去，“雷霆之首天马有史以来第一次违背了英克雷的准则，做了他们认为正确的事，而不是为了军方的利益最大化。”
捷蹄冷峻的看着晨辉，“既然如此，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给军方立了个靶子：雷霆之首。”
“什么？你是说……”晨辉站了起来，“简直疯了！部队不可能攻击雷霆之首的！”
“军方既有能力也愿意，而且他们会很享受的。”捷蹄冷静的回应道，“纳瓦罗从未批准雷霆之首的自治权，包括建立志愿军的事情，你们给了他们开战的绝佳借口。与地表贸易金属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其他天马耳里，他们纷纷质疑为何自己所在的城市不实施类似的项目。一个世纪前很容易被忽视的道德问题如今以可怕的速度再次浮出水面。你们差点用蓝莓引发了一场革命。”
“他们得有借口……”晨辉喃喃自语，“他们总不能……二话不说就袭击我们啊！我们都是英克雷的成员！”她开始浑身颤抖，这一可怕想法烙印进了她的心中。
见晨辉努力理解这冷酷的事实，捷蹄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我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唱哪出戏的？”
他顿了一下，耸了耸肩。“我的目标很简单：不计任何代价阻止英克雷内战。”他坚定地回答。
我心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所以你就研究生化武器，用来清除地表小马？”还有我的避难厩。
“不，”他摇着头，坚决地回答，“地表小马面对的难题可太多了。在黄河拘留营（yellow river）发现的传染病并不符合需求。我们这次不想占领地表。只要军队失去分发食物的权力，无法合理调度物资的话，那么它将会逐步失去权威。假如我们真的扫清了废土的主要威胁，那就更没办法拒绝雷霆之首想要在废土建立殖民地的要求了。没错，我的目标是改造病毒，让它感染天马。”
“你研究病毒是想让我们远离地表。”晨辉轻声说。
“的确如此。解散志愿部队后，和平大可维持下去。军方迟早会找到或是创造出某种威胁。也许是那条难以捉摸的龙头一次离开了巢穴。而雷霆之首将会一直存在，等待时机合适再与地表建立联系。”
我只能拼命保持面无表情。我可不想捷蹄打斯派克的主意。“你觉得你们应该回到地表？”
他严肃地点点头。“我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有个残酷的事实，虽然我们暂时切断了与地表的联系，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没有外力威胁，熵本身便会将独行天马塔拉垮，食物供给将日趋严峻，民众会逐渐受苦。雷霆之首是唯一拥有远见和前瞻性的英克雷城市，它计划回归地面，创造崭新的世界。”
“那……那你为什么不支持志愿部队呢？”晨辉问，“你应该来帮我们的！”
捷蹄摇了摇头，突然在愠怒中爆发：“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英克雷在筹划一场战争！我们毫无防御能力！虽然我们拥有暗影天塔，但面对众多攻城炮台和猛禽战机，我们照样会被击垮！雷霆之首将被置于戒严令之下，三分之一的天马将因叛国罪被枪毙，包括我们的家人！”刹那间，透过他平静外表的裂隙，我发现了驱使捷蹄的动机：恐惧。他担心自己的同胞受到伤害。随后他缓慢地深吸一口气，裂隙合了起来，他又回到了“常态”。“我愿意……乐意……支持志愿部队……但前提是消灭纳瓦罗的军队。我们小心谨慎，规行矩步，多年来暗暗冲蚀着他们的军事设施，不幸的是，恐怕我有生之年都无法实现这个目标。”
他一边踱步，一边心不在焉地活动着翅膀。“理想情况下，我可以借一场军事行动回到地表。严格控制，合理组织，以防止尽可能多的干扰。地表威胁被清除，种种挑战被克服，敌人被我们强大的火力吓退之后，将会由崭新的雷霆之首军队支持相关事宜。喙灵顿将成为我们的军事中心，我们将会在小马国缓慢而谨慎地扩展开来。像天角兽那样的怪物和铁骑卫那样的遗老也一样会被清除，最终我们将建立崭新的小马国。暗影天马塔的独角兽将继续繁衍生息。陆马幸存者也会留下来，毕竟他们和辐射蟑螂一样顽强。再也不会有废土这个概念了。”
“那腐质呢？”我问，他眨眨眼，但很快喷出一声轻蔑的鼻息。
“任何魔法造成的疾病都会得到及时处理。我保证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决方法。” 不过在我眼里，他的秘密军事行动可诞生不了谐律之元。与此同时，他又将杀死多少生灵呢？更糟的是……他那套让斯派克成为‘战争借口’的说辞。纳瓦罗的天马是否一直在观察斯派克的洞窟，试图确定他是不是合适的目标呢？
不用说也知道我现在有多讨厌英克雷了吧？
但是……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和捷蹄站到了同一战线？至少暂时是这样？虽然我讨厌与他为伍……但是他救了晨辉……也救了我。
“那么……我现在想问：为什么要救我们？”我看向我的挚爱，看出了她眼中的担忧。“我敢肯定你还有其他获取信息的途径。”晨辉一脸震惊，但是我还记得在米拉梅见到的那一幕。他们烙去晨辉的可爱标记，把她污蔑成叛徒，甚至派她的亲姐姐杀她。没错，我与捷蹄势不两立。就算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但他在某条线的一侧，而我在另一侧。
深红色的天马用翼尖揉揉鼻子，他看向我们，半眯起眼睛。“是，审问你们或许是更为谨慎的策略，提取你们的记忆，便能知晓你们过去的几周做过的一切。但是放你们离开也是有好处的，”他边回答边走向一张贴在墙上的腐化的小马国地图，“其一，这样方便。我们可能还得有几年的时间才能采取行动，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只有几天。另一个原因也简单：黑杰克，你的破坏里尤为强大。让你四处游走，我们的敌人便更有可能把时间浪费你身上。而且我还是有一丝希望让你意识到我是对的。像你这么有本事的家伙，以后的潜力不可估量。”
而后他停下来，笑意更深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救了你的对象。我知道对于你这样的小马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真的很想现在就开枪打死他。真的……但是问题只有一个：他说的没错。至少在这一点上没错。捷蹄耸耸肩膀。“也许会适得其反。也许会令我吃个大亏。都有可能。但是雷霆之首的情报部门建议我说，有时候意料之外的行动恰恰是最有效的。”他微微一笑看向晨辉，“无论如何，我都会得到我想要的，这可比应付一群只会瞎胡闹的废土雌驹省事得多。”
我叹口气，视线转向我的哔哔小马，然后转向他。或许……“关于电妹团。在你帮助她们的时候，可能已经拜访了她们大部分的据点？”
“基本都去过了。尽管如此，她们还是把仓库看得很紧。一次最多允许三匹天马进去。”他有些好奇地看着我，“为什么呢？”
“你有接触过她们的计算机设备吗？”我问道，晨辉倒抽一口气。
他冷静地看看晨辉又看看我。“有，但里面的文件都被加密了。”
“你有备份吗？”晨辉问。这次他又露出微笑了。
“好吧……”我一声叹息，“你要文件干嘛？”
“破译后的文件内容可能会带来启发——”他又开始了。
“我看起来像个破译员吗？我只是想拿它换瓶盖而已。还有别的吗？”我语气平淡，同时紧紧圈住晨辉的蹄子，让她不要发出反对的声音。我不能让捷蹄意识到制造机械天马的可能性。
捷蹄用一只翅膀摩挲着下巴。“其实，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他冥思苦想后露出笑容。他久久凝视着晨辉，我感觉自己的鬃毛痉挛起来。“我要你重新自首。”
晨辉惊喘一声，“什么？”
“我要你正式声明自己离开雷霆之首和英克雷政府，一字不差录下来交给我。”他淡漠地回答，“我们伪造的版本有些问题。有几处小错误，其他天马怀疑它是假的。”不必惊讶，毕竟本来就是假的。“我想要你真诚自首。其他天马就不会怀疑你还忠于英克雷了，换言之，叛逃声明。”
“但这会毁了父亲的。”晨辉说道，将我柔软的蹄子攥紧。
“并且救他一命。”捷蹄反驳。
“什么？”我盯着他问道。
深红色的天马缓缓踱起步子。“你真的认为英克雷会慈悲地让天袭者这样高调的角色继续呼吁援助地表吗？不会的。英克雷打算让他永远闭嘴。普通手段没法使他退位，蒙羞或名誉扫地。事实上，黑料只能增加他的声望。这意味着唯一的手段就是暗杀。”
“他们不会的。”晨辉低语。
“英克雷今早就发动暗杀行动了。”捷蹄语气沉重。晨辉倒吸一口气，俯身上前想问显而易见的问题。捷蹄举起一只翅膀打断了她。“他毫发无损。天袭当时准备穿着他的老动力装甲进行演讲。某匹小马蓄意破坏了火花发生器。他很幸运，及时发现了问题，我们也很幸运，因为这被当成一场意外，没引起多少注意。当然了，暗杀公众人物带来的后果很严重。比如食物禁运。或者限制食物贸易，总之不会不了了之。一旦雷霆之首做出报复……那就有了开战借口。”他说的倒轻巧。
战争。这令我的胃一阵痉挛。还有什么比……战争……更加愚蠢和铺张的事物吗？战争毁了整个世界！你以为不会更糟了。但两百年后，面对问题的双方依然想不出比战争更好的解决方法，这种情况仍然存在！
我看着深红色的天马，勉强承认我对他有一丝敬意。捷蹄仍然是一只卑劣的小马，但现在，当我面临亲自平息战争的愿景，我对他的努力又怀有一线感激。我永远不会赞成他的方法。触及底线的事情我真的不会去做，我现在知道了。我的余生都将伴随着刺鼻的氯气，耳中充满“谋杀犯”的尖利指责。但为了阻止战争而努力？那捷蹄还是可敬的。
所以晨辉回头看我的时候，我完全没辙，只是笑了笑。我当然想要钢铁小马的数据，我可以把它送给有需要的小马。但我不能要求晨辉自首然后永远留在废土，尤其我现在活不了多久了。
终于，晨辉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拒绝。”捷蹄温和的表情凝固了。随后他耸肩表示无所谓。但从晨辉的表情来看，她还有话要说：“但我会和父亲谈谈。”
他揉了揉下巴。“我明白了。你要说服他解散志愿部队吗？”
“不。我只说我会和他谈谈。”她回答：“你们伪造我的自首起不了任何作用。强迫我也不会有改变。所以让我和他谈一下你的看法。或许他会改观。或许不会。但总比你和他谈的成功率更高。”
我笑了……没有……我对他做了个鬼脸。“有时候，意料之外的行动恰恰是最有效的。”哦，听见了吗，捷蹄？我用你的话反驳了你。黑杰克得一分！
“建立一条加密通讯频段需要点儿时间。在那之前，你们俩本分一点儿？”他看着我们发问。
“当然，没问题。”我微笑着对他说：“我看这里没法洗热水澡，对吗？”
他唇角上扬。“谁说的。”
好吧。虽然我想洗个热水澡，但一桶相对干净、只有轻度放射性的水和一块海绵也够令我满意了。洗完脸上的灰尘、污垢和泪水时，我盯着海绵，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晨辉要去和她父亲交谈，我能拿回ec-1101，然后离开这里，她将告诉捷蹄麾下的某位小马哪里能找到瞄准芯片。为了表示诚意，他们归还了晨辉的装备和我的支架。而另一方面，我的其他物品可能被他们从几百米高的地方扔了下去，只为确保当我全副武装后离他们足够远。
“拜托，千万别告诉我你在考虑如何用海绵弄死小马。”晨辉关切的声音传来，她用鼻子拱着我的颈部。
“哈？什么？我没……”。不过这个桶嘛……如果晨辉把它的底部踢碎然后踩扁，我就会得到一个完美的金属短锯。很适合攻击眼睛，而且——晨辉沿着我的脊柱一路轻吻，把海绵和木桶变成武器的想法飞的无影无踪。哦……这简直太棒了……感觉太棒了……
只不过……
“晨辉，我真的……现在别……”我怎么回事？我们好不容易有段独处的时间。现在的我也是最干净的了。女神在上，我经历了瑞瑞和荣华的“小冒险”后，我迫切需要洗个澡。但是出于某种原因，理性告诉我这是错的，我得停下来。
我是认真的。我肯定疯透了。
灰色天马将我翻转过来，顺着亲吻起我的胸部，接着她抬头望向我。“我……我很抱歉。但我觉得现在还是算了吧。”她静静望着我，我如坐针毡，别开视线。“我不值得你……”我吞吞吐吐，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哦，这样啊。”晨辉的语气平淡，仿佛在思考什么。然后她注视着我问道：“你相信我吗？”
哈？“当然了……”我低声说，她居然还要问这个问题，我有些震惊。
“深信不疑吗？”她笑着逼近了我。我点点头，晨辉翻了翻鞍包，取出来一个眼罩系在了我脑袋上。“不许碰它哦。”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好……吧……接着她下了床，继续翻动鞍包里的东西。我听见她回到床上的声音，强忍住不去偷看。晨辉将我的双蹄举过头顶，越过床的间隙……我听见蹄铐锁住的声音，耳朵不禁颤了一下。
“晨……晨辉？！你干什么？”我惊喘着，感觉自己的腿被拷在了床尾的横栏上。
她挪到我身上，伏在耳边悄声说道，“嘘……相信我。”
但是，亲爱的塞拉斯提亚公主啊，我能感觉得到！我感受到一生中最强烈的触感。我头脑中某个乖戾的，理智的，清醒的部分抱怨说现在怎么能……做这种事！这部分被我大脑的其他部分抓住，用橡皮水管一顿抽打，扔进了脑后的那个衣柜里。
晨辉跟荣华的技巧可真像啊……我拼命回报着晨辉，得到了她幸福的声音。我感觉自己也是很听话的小马。
我们完事后，她放我重见光明，我一方面很困惑，另一方面感觉心里活像塞了块黄油。我想问她从哪学来这种事的，但是晨辉的味道完全夺去了我的思考能力。这也是件好事，因为我的大脑正拼命找理由证明为何我们的行为是错误和不应该的。我是个坏小马，差点把她害死……但晨辉主动的样子盖过了脑海里的声音。于是那匹潜伏在我脑海里的酸溜溜小马躲了起来，不住地说我坏话。
她再次为我清洗……也把自己清洗了一遍……然后才把我从床上解下来。必须承认的是，我感觉无比放松，仿佛身上其余的骨头也都变成了橡胶。“哇哦……”好吧，我现在说不出什么复杂的句子了。
“之前从来没有过吧？”她说，看上去很开心。我用力点点头。“喜欢吗？”我更加用力点头，差点闪到脖子。晨辉愉快地轻嘶一声。“很高兴我没搞砸。薄暮觉得你肯定喜欢。”
我说过我有多喜欢晨辉的大姐了吗？真的！真是一位有爱的雌驹！“但是你从哪弄到……哦。那个商店？”她腼腆的笑笑，脸颊发红。好可爱！我扬起眉毛。“你还有什么别的……道具吗？”
“可能吧。”她带着玩味的语调回答，仿佛是大喊着“是的”。随后她轻吻我，亲昵地低语到：“只要你听话，我就让你体验一下。”哦，好的。我绝对听话。我绝对是史上最听话最听话的小马，没问题，长官！
“我是真的没想到。”我们搂着彼此躺在一起，我脸上有些发烧，
我的尴尬让晨辉很是愉悦。“我还以为你早就做过不少次了？”
“开玩笑，老妈发现了会关我禁闭，再把我阉了的。我只被允许有美好的，规范的，不会引发丑闻的性生活。倒是其他小马有各种奇怪的性癖。”我承认我有点儿担心。因为从没体验过这种做爱方式。我的身体还在微微震颤。就好像我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但对进一步探索还心存戒虑。
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我喜欢。我很享受这个过程。从晨辉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也一样。我感到那种情绪波动又开始蔓延。几个小时前我以为她死了。也许我应该冷静下来。控制一下自己。或者做点什么。然后我望着她的紫色眼睛，仿佛在说我完蛋了。哦，女神在上……
晨辉帮我装上腿部的支架后，突然传来敲门声，一匹午夜蓝色的雌驹探进头来，身侧是星爆一样的可爱标记。“晨辉，我们准备好了。”
晨辉点点头。“谢谢你，北极星。”晨辉扶我起身，我们快步前往天气站。有八九匹天马在输入终端机工作，检查文件，在我们经过时，大部分都至少瞥了我一眼。
墙上吊着一条横幅，上面有一片有些模糊的深绿色盾形云朵，中间是一只紫色眼睛，云后是一道浅绿色闪电。边缘印着一条标语“英克雷情报部：抵御威胁，无论来自上方还是下方，内部还是外部。”“上方的威胁？”我笑着问，我们走进一个小房间，房间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台终端机和摄像机。
“英克雷情报部的职责是准备应对任何情况。”北极星轻声说，“我们不是军方。没有猛禽部队和攻城炮塔。顶多拥有雄鹿直升机。所以我们必须比敌方更智慧，更诡秘。”她的声音细微而愁苦，“当然了，要是不必事事提请纳瓦罗的批准，效率会高出更多。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一直限制我们在永恒自由森林和吠城的飞行……”
我回应了她的目光。“听起来好像必胜部的所作所为。”
北极星一下子露出肯定的笑容。“真没想到泥巴马还知道这个。要不是这个名字会惹恼纳瓦罗，我们肯定还会继续用它。自从云中城遭受核弹打击后，纳瓦罗就成了小马国空军基地，而雷霆之首与暗影天塔变成了必胜部总部，当然了，其他小马都以为中心城办公处才是总部，尽管那里已经变成了仓库。和云宝黛西计划的一样。”她闷闷不乐地叹口气，“如果当时情况出了岔子，全体情报部门的小马都会被打成黛西派。要是云宝黛西愿意等等就好了……”但她又微微摇了下头。
“但……但你们给晨辉打上了烙印，”我指出，“烙掉了她的可爱标记，而且……还……”
“我们别无选择。你难道希望打仗吗？”她直白地问。反驳无效。
捷蹄将翅尖举过唇边示意。“女士们。”
终端机屏幕闪烁了一会儿，而后出现了一位中年雄驹的图像。他的身体是深紫红色，紫色鬃毛中夹带有灰色。表情带着一丝关切，我注意到他左眼戴着眼罩，左边脸颊也有尚未消退完全的伤疤。他的灰色单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半站起来问道：“晨辉？”
“您好，父亲。”我惊异于她换上了如此正式的腔调。“很高兴看到您没事。”
他猛地把蹄子砸在桌子上。“搞什么彩虹，晨辉，少来这套！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先是有声明称你成了黛西派，然后薄暮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你死了，而现在又有报道说你……”晨辉扭了扭身体，天袭的话音渐渐低落。她脸色微红，转身遮住了背上的残肢。“你在哪里？我要亲自飞下去接你回来！”
“不了，父亲。我很好。”
“你没了一只翅膀，晨辉！还说什么很好！”他咆哮着：“你回家来，就这么定了！”
“不行，父亲。我不能回去。”她皱着眉头反驳，“现在情况很复杂……”
“发生什么事我屁都不在乎！”他边说边再次狠狠砸下蹄子，“你马上回家，家里最安全。然后我们就去处理一下那些疤痕。”
“您不能命令我，父亲！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晨辉拧着眉毛，以非常暴躁的风格冲他大喊。这很不晨辉。
“简直和你妈妈一样。”他咕哝着，表情晦暗，“别再耍倔脾气了！”
“我在做重要的事，父亲！”她厉声还口，“别再命令我做这做那了！我就是黛西派，行不行？我热爱雷霆之首，也相信英克雷，但现在废土才是我的家！我爱的小马就在这里！”哦，什么东西烧糊了？啊，原来是我的脸。
他怒气冲天，但他坐了回去，有些颓败。“你消失了一个月，现在才刚见面咱俩就冲着彼此大嚷。”他深深叹了口气，摇着头说：“自从你那份伪造的自首录音出现，我最近几个星期我一直冲安保部和你姐姐发火。好不容易能见到一面，而你也……”
“对不起，父亲。我知道您想保护我，但我已经不是初升的太阳了。”她回答。回头扫了一眼捷蹄，而后视线回到屏幕。“我与特工捷蹄在一起。据他所说，纳瓦罗和雷霆之首的关系很糟。真的很糟。组建志愿部队更是火上浇油。”晨辉，快告诉他捷蹄烧毁了你的可爱标记。我恨不得喊出口，但是北极星看着我，缓缓摇头。我只能咬着舌头。
“自从你妈妈离开后局势就一直很不稳定。这也不是新鲜事。一旦收成不好，或者芯片损坏，纳瓦罗就喊我们诨名，冲我们撒气。然后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和过去的两百年里一样，老调子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深红色的捷蹄，而后望着屏幕。“捷蹄的情报正相反。军队正盼着打一仗……就像恶火袭击的那次。雷霆之首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捷蹄说他们可能也在试图伤害您，父亲。”
他干咳起来。“盼我死的小马光我能想到的就起码有二十只。当政治家就是如此。”晨辉想说点什么，但是他咳嗽着举起一只翅膀，“我不想再听阴谋论的鬼话了。纳瓦罗需要雷霆之首。他们随便吹眉瞪眼，鼓翼示威，但太阳落下后，他们总归要找我们帮忙。”
“那他们要是不呢？”我走上前挨着晨辉问道。晨辉狠狠瞪了我一眼，羽毛根根倒竖。他父亲怒视着我，我都怀疑他仅存的独眼会不会透过屏幕把我撕裂。“天袭者长官，我生长在避难厩。遭到袭击后，我以为再也不会再有危险了……但最后，每位我熟知并喜爱的小马都死去了。对雷霆之首来说，开战的好处会不会比废金属和蓝莓更大呢？”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意识到自己有麻烦了。晨辉的表情如出一辙。麻烦大了。捷蹄看上去是拼尽全力没有笑出声，只是露出微笑。
“晨辉，这位是谁？”他语调平淡，但我估计他的死亡凝视只是在蓄力。
“这位是黑杰克。”晨辉很是愉快地说，但话里隐含着我已经惹上大祸的意思。“她是我的亲友。”她的语气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亲”可能还有一层“憨”的意思。
“我知道了。”他的语调波澜不惊，轻声说：“看来我是抱不上孙子了……”然后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我身上，“黑杰克小姐，我倾尽此生护卫雷霆之首。雷霆之首需要志愿部队。我们不久前才意识到地表的金属和物资有多么宝贵。我们将为其他天马树立榜样，证明地表能带给我们多少好处。假以时日，英克雷军队和其他城市的想法会和我们趋于一致。军队不敢冒险毁掉暗影天马塔。他们需要它。”
“但是——”我微弱地开口。
“话题到此为止。”他斩钉截铁地说：“说什么天马朝天马下手的说辞都是在贬低我们。我们都是英克雷。同甘共苦。”我突然对捷蹄的工作产生了压倒性的敬佩。简直像是米拉梅的重演。你怎么样才能说服可爱标记没有被烧掉的意志坚定天马呢？
“好吧。”我只能低声说出这句话。
“很好。”他的怒视仿佛把我钉在原地，“我问你，黑杰克小姐。你很关心我女儿？”我吞了下口水，点点头，“比任何事情都在乎？”我很快点头。
“我愿意为她献出生命。”我回答。
“那你有没有保护好？”我瑟缩一下，皱起眉忧虑地看向晨辉。他长吸了一口气，“我明白。如果她原谅了你，那证明你身上肯定有什么闪光点。我对她母亲做了同样的事……但是，如果下次见到我女儿的时候她没了另一只翅膀，我保证拿你是问。听明白没？”
“没问题，先生！”我吞了下口水。可能把她放在月亮上的皇家塞拉斯缇娅号……就会保证她的安全了，没错吧？
“很好，”他说完接着把视线转向晨辉，“晨辉，现在你找到自己追求的东西了吗？”晨辉紧张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看向屏幕，垂下眼睛。
“没有，父亲，现在还没有。”她说完才重新看他，“但是我没有放弃。”他只是叹了口气，点点头。
“太糟糕了。”
“妹妹她们还好吗？”
“她们都很想你。微光因为那段录音在学校和同学大打出手。星耀的难受表现在更为沉默。她只是一心扑在学习上。我希望你能早日和他们见上一面。”
“我也是，父亲。”她微笑着回答：“或许以后你能带她们下来看看地表的样子。”
“辐射尘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他轻轻翻了下眼皮。终于，他叹着气说，“能再和你说上话真好，晨辉。”
“我也一样，父亲。”
“会有阳光与彩虹，晨辉。”
“晴空就在前方，父亲。”
等等？她不打算告诉他关于捷蹄的事吗？或者说出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或者是他正在研究的传染疾病，或是别的什么？！她上前关掉终端，我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看着捷蹄。“如何？”
他盯着她看了好久，用翅膀揉揉鼻子，然后对北极星点点头。要来了！捷蹄突然但不可避免的恶毒背叛要来了！那位午夜蓝的小马跑向终端，输入密码后看着我。“呃，你到底想不想要电光工业的文件？”
我仿佛受到某种冲击。“你真的要给我？可是……可是她没让天袭者解散志愿部队”
“她真的是个大笨蛋，不是吗？”捷蹄念叨着。
“父亲不可能因为一次谈话就转变想法。我们花了十年才让他不要在浴室里唱歌。”晨辉轻轻说，“我只是答应的和他谈谈。希望这能让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和动机有所思考。有时候他也会很鲁莽。”晨辉解释，同时北极星把我的哔哔小马连接到了终端上。
“但是……但是一半时间你们都在争吵，而另一半时间里什么也没说！”我呆呆的看着她。北极星开始打字，一条信息弹出来询问我是否要对钢铁战马计划做什么。我点了同意，看向他们。“我是说……”
庄家在我脑子里咳嗽起来，但我现在顾不上他。我一遍遍在心里让自己勉强接受现实。
晨辉轻轻叹了口气，而我的哔哔小马……处理文件中。冒出一连串字母和数字。“黑杰克，我觉得你可能没注意到，我和家里的每匹小马都吵过架。父亲。薄暮。月影，甚至那对双胞胎。”晨辉？那个可爱，甜美，堪称完美的晨辉？……好吧，好吧，我真想见识一下。
“但是你没提一句传染病或者瞄准芯片的事情啊！”我皱起眉抗议。
“当然没有了。你想给捷蹄找一个杀了我们俩和父亲的理由吗？”晨辉答道。
“我当然希望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捷蹄的语气很随意。听起来好像在拿我们的生命取乐。竟然取乐！
“但是我……你……她……我们……”我一下子瘫在地上发出声响，“你们这些天马到底有什么毛病？！搞这么多阴谋诡计……一点也不健康！”各种阴谋令我头疼。这些闪烁的数字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的哔哔小马到底在干什么？
突然间，它一下子停下来了，和开始时一样仓促。也该到时候了。我检查了哔哔小马的存储，发现……哦，看啊！钢铁小马acv又占去了几乎无限内存的四分之一。很好。一看就是给比我聪明的小马准备的。我靠近终端想拔下数据线，结果蹄子径直穿过了它，我眨眨眼。“唔哇？！”我喘着气，把蹄子在电脑里甩来甩去。“什……怎么……？”电脑在桌上飘旋着，而后又恢复了正常，我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太怪了！你们太怪了！所有会飞的东西都太怪了！”我指着电脑，鬃毛倒竖。“一点也不正常！”
“放松，黑杰克。只是云彩做的罢了。”晨辉说着将蹄子轻松地搭在终端上，用嘴拔掉了导线。
“用云？”我眨巴着眼睛指着屏幕。“这是云做的？终端机才不是用云做的！终端机是用……反正肯定不是用云做的！” 我在屋里东奔西走。“这也是用云做的吗？还有这个？”我一边发问，一边踢踹着每一样看起来像是古老天马工艺的产物……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蹄子穿过了它们中的大部分。“啊啊啊啊啊！”我试着踢开一个容器，但我的腿直接穿过了它。
“她与野兽搏斗，经历过建筑崩塌，砸碎过审讯室的玻璃，在化学物质激起的狂怒中撕碎了数个士兵……就被这种东西吓成这样？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惊叹还是失望。”捷蹄评论道。
十五分钟后，我们离开了一号气象站。完成下载后我头痛欲裂，我真的再也不想呆在捷蹄身边了，周围的一切几乎都是用云做的！那种无形的设备触犯了我的底线！捷蹄倒是看起来很愉快，这也令我感到不爽。幸运的是，离开的路上有北极星护送我和晨辉。我戳了戳她黑色的动力装甲，发现它很结实，于是松了口气。
“别戳了。”她咕哝着，但是我每过一分钟就忍不住试着戳一下……你懂的，就是想确定一下。
“那么，咳咳，你们要无标记的瞄准芯片做什么呢？”北极星把装备还给了我，我带着大大的笑容问那位身着装甲的雌驹。她被逗乐了，晨辉只是笑着摇摇头。“什么？”我边问边用魔法浮起护甲穿好。晨辉帮我调整了下位置。
晨辉轻叹道，“别直截了当，黑杰克。你要学会绕着说话，别直奔答案。机灵一点。”这话居然从我认识的最保守的小马口中说出来了？
“当然，你随时可以加入我们。”北极星随意地说，“俗话说得好，打不过就入伙……”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的好像捷蹄想加入我一样。说的像是晨辉想加入他一样！”我最后检查了一下武器，大笑着。然后我看到她们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止住了笑声。“我……你……你们是认真的？！认真的！”我瞠目结舌，指着她的体侧。“晨辉！他烙掉了你的可爱标记！”
“只是为了阻止战争。”她轻声说道，身体微颤，低下头。她看向我。“就算他是错的，我也无法责怪他。我知道他的方法不对，但是他最终还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家。”
没错，除非他撒了谎！我差点说出口，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又让我把话咽了回去。也许这是天马之间的事情，又或者是雷霆之首的事情，但天马很少撒谎。伪造晨辉的自首没起作用，而捷蹄实际上……也没有撒谎。
我实在无法赞同晨辉与北极星的观点。她们显然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敬佩捷蹄。他故意用错误信息对付火力占优的英克雷军队，而军队还正需要强大火力来证明自己不可或缺。或许这其中有什么高尚的因素，但我就是无法敬重这位颠倒黑白的天马，小马总得有有底线吧，他几乎令薄暮杀死晨辉，还抹黑她父亲的名誉。晨辉仍对英克雷和雷霆之首抱有信任。或许她没有捷蹄那样铁面无情，我从没看到晨辉把陆马比喻成辐射蟑螂，但她仍坚信她的同胞和她的家园才是小马国最好的未来。
或许她是对的。
尽管如此，抛开捷蹄做的事情不谈，我依然对他感到恶心。他是个阴谋家，试图操纵天马的世界。认识金血之后……我对派手下替自己做肮脏事务的小马心存怀疑。我在捷蹄身上感受到和金血类似的共鸣：他是那种只要自己认为值得，就会害死许多生命的小马。
“芯片在弗兰克镇的罗科储藏中心。”晨辉告诉北极星，“如果那里没有，就去交易所，我把它们卖给了一位蓝白色的雌驹，她的可爱标记是一把扳手。”北极星叹气道：“说不定她又卖给其他小马了呢。为什么事情就不能简单点儿呢？”
我轻笑起来。“那样多没意思啊。”
她走后，我盯着晨辉。“怎么了？”她有些紧张的开口。
“没什么。”我凑近，用鼻子摩挲着她。“只是……我不喜欢帮助捷蹄。我明白他告诉我们的事。我只是……我觉得结果会很糟。就是这样。”我得到我想要的。他得到他想要的。本来很公平的，不是吗？
那为什么我的鬃毛痒得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