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白芍
许老夫人做事雷厉风行，当下就让管家备了六箱赔礼，又让苏氏亲自送过去说是补偿给宁二姑娘。
此时的宁国公府，除了赵惜月仍因惊吓过度昏迷在床外，府上的其他主子聚在老夫人的寿年堂闲话家常。
许氏见到苏氏突然过来起初有些惶恐，可听了原委，又暗自窃喜，定亲的事情这么来回一折腾不仅让宁子鸣的官职有了着落，如今竟还能得到这么重的赔礼，而且宁紫凡往后还能再许人，说不定能为国公府带来更大的利益，当真是一举三得！
苏氏见许氏看着这些钗鬟、字画，绸缎等两眼放光，想起许老夫人出门前的叮嘱，不得不佩服许老夫人的先见之明。
老夫人锁着眉头撇开眼，真是没眼看，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怎么还改不掉这眼皮子浅的毛病，就连刘姨娘和李姨娘也比她沉稳些。
好在，紫卿倒是像坤儿多一些，没许氏这般头发长见识短。
刘姨娘默默松了口气，不经意间与宁紫凡交换了下眼神，又很快低垂眉目。
李姨娘捂帕咳了一声，余光淡扫过宁紫卿和宁紫凡，帕子落下的瞬间，手落在小腹处，自己是注定这辈子与孩子无缘了。
苏氏从小厮手上接过账册，冷笑从唇中渗出，“妹妹，婆母特意将这些赔礼入了册，当作是给紫凡的嫁妆。往后若是少了什么，以她老人家的脾性定不会善罢甘休。”
许氏心中暗骂了一句，面上陪笑道，“大嫂说的哪里话，既是给紫凡的赔礼，我看谁敢乱动。”
苏氏睨她一眼，“有妹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她挥手招呼宁紫凡上前来，近距离打量了一番，眼前少女穿了一套石榴红的挑线裙，肤色如玉，面若桃花，身形清瘦高挑，不免有些惋惜：这姿容往后长开了倒也是美人一个，就是与济舟无缘了。
宁紫凡被苏氏的目光看得颇为不自在，头垂得低低的，好在苏氏适时开了口，
“紫凡，是我们许家对不住你，你和济舟的亲事就此作罢。许家也会对外宣称是济舟福薄，与你无夫妻缘分，断不会让人损了你的清誉。”
将礼单塞到她手中，“这是给你的赔礼，你好好收着。”
宁紫凡垂眸浅弯了下唇，压下心中破土而出的欣喜，屈膝怯怯推脱，“舅母，紫凡不敢。”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苏氏轻拍她的手，侧首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接受到苏氏的暗示，眼皮轻跳几下，也道，“收着吧，别辜负了你外祖母的一片心意。”
宁紫凡这才郑重行礼道谢后接过。
老夫人又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盛情挽留苏氏在宁府用午膳，苏氏如今正和许侍郎闹矛盾，想着倒不如在这宁府多待一会，眼不见为净，倒也没拒绝。
寿年堂这边正聊得热络，另一边的汀兰堂却一片冷清。
赵惜月幽幽转醒，声音因惊惧还有些瑟瑟发抖，“白芍，白芍！”
采青听闻几步走到床前，低声提醒道，“姨娘您忘了，白芍姐姐她已经死了。”
赵惜月紧抓住她的手，脸色隐隐微变，“是啊，我怎么忘了呢。”
默了下，转头看她，“采青，去给我倒杯水吧。”
采青点头应下，倒了杯温水，又扶她起来，将杯盏放在她嘴边，“姨娘慢些喝。您可觉得好些了？要不要奴婢请府医再给您瞧瞧。”
“不用。”
赵惜月淡淡问道，“老爷可曾来过？”
采青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赵惜月神色霎时冷了下来，嘴角带着一抹讽意，
“身处危难之际，就能看出一个男人的本性，前一刻还放着烟火，深情款款地哄着我，下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弃我于不顾。见我这般模样，他更是没了兴致。男人啊，都是凉薄自私之辈。”
采青眼中的暗芒转瞬即逝，语气温和道，“姨娘，您别这么说，兴许是老爷忙于公务。”
“呵。”
赵惜月讥笑一声，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采青，你可曾怨恨过我？”
采青握紧了拳头，恭敬而谦卑，“姨娘您说得哪里话。身为奴婢，理应全心全意服侍主子，无论雷霆雨露，都是奴婢的荣幸。”
“你当真这样想？”赵惜月眯着眸子，眼神变得锐利。
采青跪下身来，迎上她打量的目光，字字落地有声，“奴婢所言皆发自肺腑。”
赵惜月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犀利的目光看向她，
“上次你替我挡了家法，这次又救我免于被蛇鼠攀咬，我自是记在心上。可你签的是活契，我很难完全相信你。”
采青一怔，灭掉心里燃起的簇簇火苗，默然须臾，神情坚决道，“若姨娘不嫌弃奴婢粗笨，奴婢愿和姨娘签订死契，忠于姨娘，绝不背叛。”
“好，”赵惜月满意勾唇，“你往后就叫白芍吧。”
白芍？
想让她和白芍一样忠心却落得个被遗弃、最终惨死的下场吗？
采青低垂着眼帘，隐下眸中彻骨的寒意，抬头却笑意盈盈，“奴婢多谢姨娘赐名。”
赵惜月亲自扶起她，
“之前我也不是特意针对你，你也知道夫人和大姑娘都对我心存不满，处处针对我。所以你到我这院中来，我还以为你是夫人故意派来给我添堵的。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也知道你本性忠厚纯良。往后咱们主仆二人患难与共，我自会好好善待你。”
一个无端的‘以为’，就可以随意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为什么你们之间的恩怨，要牵连无辜的她呢？
凭什么？
只是因为自己是身份低微的奴婢吗？
采青敛了心底的愤懑，眼中闪烁着泪花，感激道，“奴婢愿为姨娘效犬马之劳。”
赵惜月淡淡嗯了一声，眸光深黯。
采青余光观察她的神色，试探问道，“姨娘可是在想蛇鼠一事？”
赵惜月点头。
采青继续道，
“您昏迷后，老爷吩咐夫人严查此事，可夫人并未查出什么，她说可能是咱们汀兰堂这边温暖潮湿才会招来蛇鼠。昨日宁管家在汀兰堂清理了一遍，又洒了好些驱除蛇鼠的药物。”
赵惜月嘲讽一笑，
“本就是许氏动的手脚，她能查到什么才怪。她就这么容不下我啊。”
话落，她让采青取来那天她父亲带给她的包袱，采青解开，只见里面是一个描金的精致盒子。
赵惜月打开盒子，暖甜沁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屋内瞬间暗香浮动，采青略探首一瞧是一粒粒蜡纸密封的香丸。
“这可是我祖母耗费毕生心血制成的沉欢延绵香。”
赵惜月啪的一声盖上盒子，目光变得深沉。
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