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以声传
姑逢山，仙聚林，松崖子以土地之力，于开阔地架起一座法坛。
法坛不大，也就五步见方，布局也不甚华丽，只有几面小旗，一张蒲团，一方石案置于坛上。
九霜山君、秋杀山君、螣辰山君以及上次参与仙聚林宴会的一众土地神祇，无一人缺席，皆早早就在此地等待。
明明是神识敏锐的山神土地，却偏偏为了争那距离法坛近一步两步的位置，起了争执。
直到陈牧现身，坐到法坛之上，这些不起眼的波澜才稍稍平息。
所有土地皆坐定，屏气凝神，望向上首。
在场除了九霜山君白千玥出身青丘妖部，松崖子出身霍山妖部，对修行前景有清晰规划外。
可以说绝大部分的土地神祇，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许多时候，都是凭借本能来修行，如无头苍蝇，四处碰壁。
最难的就是修行至瓶颈之时，因为无人指点，又缺乏修行理论根基，往往在一个境界内，蹉跎上百年时光都不足为奇。
即使松崖子多次开坛讲道，将他在霍山部内所见所闻传授下来，效果也是寥寥。
毕竟妖族在修行理论方面，和人族相比往往显得粗放简陋。
而且妖族是极其吃天赋的种族，一身战力，天赋神通就占据大半，个人的经验，很难往族群推广。
更何况山神修炼体系，本就是人族创造，过往山神之位，和城隍一样，都是由阴德旺盛的善人在去世后担任。
当年天庭铸造山神印，也是以敕封人族山神为依据，没有将妖族考虑入其中。
这也导致如今虽然天下多数山神之位，都被妖修占据，可整体山神的修为水平，是比不上人道大昌那段时期的。
如今，
一名人族的修士，还是镇岳尚方剑的剑主，亲身开坛讲道，对这些土地神祇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众人翘首以盼。
陈牧在法坛上落座之后，将剑匣立在身侧，低眸四顾。
一双双火热的眼神，映入他的瞳孔之中。
沉吟片刻，陈牧开口道：
“诸位，今日讲道，不以声传，好教诸位得知。”
他第一句话就引起轩然大波，众土地哗然。
不以声传？
什么叫不以声传？
讲道讲道，自然是阐述大道道蕴契机，高屋建瓴，指点修行迷津，拨云见日。
上述种种，哪个不需要以声来阐述。
不以声传，难道靠悟？
天就在头顶，地就在脚下，道蕴藏于天地之间，靠悟的确是一条看似可行的道路。
但若在座的各位真有这种悟性，还需要四处求人，洗耳恭听吗？
同样的一个道理，甚至很多人都从典籍上看到过，记在心头，但偏偏就是悟不透，掌握不到精髓。
这时候若有得道高人，开口指点一二，往往就能起到醍醐灌顶的效果。
你不开声，怎么指点？
很多土地的脸色都变得苦涩起来，却又不敢有怨言。
南山山君的下场，他们都亲眼看见，没人会选择在此时招惹陈牧的不痛快。
但心中的非议在所难免。
很多土地看来，陈牧该是不愿给他们这些没有根基的小神施舍恩惠，才选择以这种方式来进行婉拒。
在修行界，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比如去大庙寻高僧求解，对方不直言拒绝，却给你打个莫名其妙的禅机，让你半天参悟不透。
此时就该明悟过来，不是高僧说不出浅显易懂的道理，只是他不愿施恩，和你发生因果，才以此策略来回避。
甚至还不违背出家人不打妄语的戒律清规。
假如陈牧同样是有所忌讳，不愿真心讲道，只是卖松崖子一个脸面，如此做法，倒也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只是，
到底难免心中失望罢了。
在场众多土地神祇眼中的光芒都变得黯淡。
而就在此时，
只听到一声剑鸣响起，音声如钟，响遏行云，无形剑势顿时笼罩了法坛内外。
“这是……”
秋杀山君睁大眼睛，双手颤抖，差点要忍不住拍案而起。
剑势！
几乎凝如实质的剑势！
和之前的斗法不同，这一次，陈牧用剑势，演化出了一片小天地！
感受到剑势内蕴含的古怪生机，就连白千玥和松崖子两位起初还悠闲自在之人，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神凝重。
松崖子之所以邀请陈牧开坛讲道，他本身其实没有太多期待。
一来他出身霍山部大族，有丰富的阅历见识。
二来他曾经也是金丹境的妖将，又岂有让一个筑基境小娃教学的道理？
这次开坛讲道，更多还是为了陈牧着想。
一方面可以让陈牧偿还在佛窟内众人相助他的恩情。
另外，毕竟陈牧是当代镇岳尚方剑主，教化山神土地，也是应有之义。
此举能够帮助陈牧更好地履行剑主职责，蕴养剑灵，从而彻底执掌镇岳尚方剑。
而对这些野路子出身的土地神祇，则是多了一次明晰大道的机会，可谓是一举多得，共赢局面。
但就连他都没想到，陈牧竟然上来就是这么大手笔。
以剑势演化一方天地。
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内外天地交汇，模仿天地初生，是元婴境修士才能掌握的本领。
模仿天地初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知多少金丹境圆满的修士，卡在这个瓶颈之中，冥思苦想上百年而不得其功。
假如叫这些人知道，眼下有一个年纪未满二十的少年郎君，在筑基境就能用剑势演化出一方小天地，估计会羞愧得以头抢地，自尽而亡。
“剑演天地，剑演天地，筑基境修为，真的能做到此等惊世之举吗？”松崖子几乎道心崩溃。
陈牧眼下所做之事，超脱了他常识能理解的范畴，让他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不对，不是真正的小天地，只是，通过种种手段，营造出来的一种虚假错觉！”
白千玥眸光闪烁，她从最初的震撼之中缓过神来，仔细观察思考，发现了其中的玄妙。
要是一方真正的小天地，哪怕只有巴掌大小的微缩世界，里面也是自成体系，浑然如一的。
天、地、气、万物、生灵，融为一体，如无漏之球，能演化无穷变化可能。
但陈牧剑下的这方“天地”，近乎于一潭死水，找不出半点能自行演化变换的可能。
可即便如此，
也依然让人感到心生敬畏。
此子天赋，当真是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