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红尘道
梦云湄对陈牧的情况，似乎有所察觉，开口问道：
“在此地修行，可有所获？”
陈牧沉吟片刻，回答道：“此地钟灵毓秀，天地灵力之精纯，乃外界的十倍不止，对修行大有裨益。”
梦云湄微微一笑，言道：“上清七十二峰，又有太真清虚天的说法，乃三十六洞天之首，自有其玄妙之处。”
言罢，她稍作停顿，又开口问道：
“既然察觉到好处，你可愿意留在山中修行？”
陈牧摇头道：“不愿。”
梦云湄眉毛一挑，似笑非笑，追问道：“为何？”
“师父说过，希望我不要入山中修行。”
“是心愿，而非师命，你有把握自己命运的权力。”
陈牧慨然一笑，对上梦云湄此刻略有深意的眼神，坦言道：
“我的命是师父捡来的，没有他一手将我拉扯带大，我可能早就葬身于河底兽口了，既然是他生前对我寄予的心愿，我又岂能在他死后违背他的决定呢？”
“师父可有和你说过，他引领你修行的，是何道途？”
“有，他曾说带我修习的，是红尘道。”
“红尘、红尘……”
梦云湄重复呢喃几声，语气沉重。
“那你又可知晓，这红尘道的凶险，要远超你的想象？”
“是，师父说过，此道凶恶险诡，过去入此道者，十死无生，常人所惊恐怖惧也。”
“既知是前途凶险，性命垂危，你又为何心甘情愿入红尘道修行？”
陈牧闻言，脸上灿然一笑，神色平静从容。
“师父说过，我天生澄澈玲珑心，非常人也！”
此刻的陈牧，终于是露出了几分少年意气，心比天高。
常人所惊恐怖惧，我非常人，又有何可怕？
梦云湄不禁哑然失笑，摇头道：“你倒是个好唬弄的。”
可转念一想，这少年明知走的是一条凶险艰诡之道，一步不慎就会滑落万丈悬崖，却能如此洒脱慨然。
是肩负万钧而面色泰然，只怕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方觉他刚才一句“命是师父捡来的”，背后蕴含着何等坚决与壮烈。
于是心中怜惜，脸色愈发温婉。
“你可知道，红尘道为何凶险？”
陈牧摇摇头，说道：“师父没说，我也懒得去问。”
不管到底有什么凶险艰难，反正既然是老头心愿，那我就自去完成便是。
大不了，将这条性命搭上，也算是报答了老头的活命抚育之恩。
梦云湄眼神愈发亲切，而眸中的怜悯痛惜之意更甚。
“凡世间修行之士，大多于深山海外修行，取出尘之意，入避世之道。以此躲避因果纠缠，免去业火烧身之祸。”
“因果？业火？”
少年陈牧一脸茫然，显露出对修行常识的缺乏。
梦云湄似乎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只是继续道：
“有因必有果，此乃天道也，我以杀人给你举例，杀人者，人恒杀之，杀一人就会引来七重因果杀劫。”
“人的关系是很复杂的，犹如老树盘根，不可度量，今日你杀了一人，从此往后就得防备着此人的至亲、好友、师门、近邻的寻仇，此乃第一重因果杀劫。”
“你心狠手辣，斩草除根，把那人的亲友近邻通通杀了个干净，本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不料却因杀性太重，引起公愤，无数仁人志士高举除魔卫道的旗帜，要致你于死地，此乃第二重因果杀劫。”
“你侥幸逃生，从此隐姓埋名，以求活命，却也因此日夜提心吊胆，每每睡梦中惊醒，神色憔悴，体弱气衰，折损寿命，此乃第三重因果杀劫。”
“忽有一日，屋外阴风阵阵，有厉鬼上门，定睛一看，厉鬼正是那当年被你所杀之人化作，从阴间鬼蜮来此，找你寻仇，此乃第四重因果杀劫。”
“你胜了厉鬼，却也被怨气缠身，终日惶惶，道心破碎，修为从此不得寸进，本有望千年长生，如今却百岁不到就寿元已尽，临终回望，悔不当初，此乃第五重因果杀劫。”
“魂魄被阴司钩走，去到阴曹地府，黄泉路上，又被众鬼纠缠撕咬，你认得它们，皆是当年那被杀之人的至亲好友、师门近邻，却是在这阴司黄泉路上等你，伺机复仇，此乃第六重因果杀劫。”
“终于你突破了封锁，伤痕累累来到阎王殿，等候阎王发落，投胎转世，却因生前作恶多端，被判贬入畜生道，投胎转世为彘，恰好又被圈养于前世所杀之人的家族之中，被其后生晚辈，分而食之，此乃第七重因果杀劫。”
“哪怕你天赋过人，有大机缘，成就那仙君、天君修为，七重因果杀劫都不能伤你性命，本以为就此坦途，不料天劫降临，有那红莲业火，灼烧你身，从那业火之中，竟又见当年被杀之人的面孔。”
“此时你才惊觉，哪怕是一切因果斩断，可过去种种，早已经存于你心，反噬之果，于千百年前，就悄然种下，如今开花，乃天道不爽是也。”
“杀一人尚且要承担如此厚重之因果报应，你杀十人如何？杀百人如何？杀千万人又如何？”
“因果杀劫无处不在，情感劫、贫苦劫、执念劫、贪欲劫、离别劫、疾病劫、衰老劫、生死劫……”
“任何单独一个劫难，都足以让仙君修士胆寒惊惧，你要走红尘道，等同于主动入劫，将红尘劫难，迎于己身，破而后立，方才能成就大道，如今你可知道，为何红尘道，十死无生？”
陈牧听闻，陷入了沉默。
梦云湄见状，深深叹息一声，说道：
“我知师父心愿，可也不能因此引你入此险途，若你有意，大可留在这宗门修行，出世避红尘，走康庄大道，虽不敢言定能长生，却也至少可保数百年的逍遥自在，如何？”
她存了试探之意，想要考究一番少年师弟的真实想法。
若陈牧真如她所说，畏惧艰难，选择避红尘，出尘世，她虽然会感到失望，却也会尽一位师姐的责任，给陈牧在宗门内，寻得一处上好的落脚之地。
当然，
叛了德阳子的师承，这灵剑峰却是再也容不下他了。
如何抉择，只看这少年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