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长沙决战
天成二十九年,五月二十六。
天蒙蒙亮,十七万昭武军将士用过早饭后,排着整齐阵列,浩浩荡荡,向长沙城逼近。
柳知捷已带领齐军,在城外五里处严阵以待。
很快,两军相遇,肃杀之气弥漫天地之间。
大战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战场,士兵们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只有少部分人,眼中含光,表情亢奋,仿佛无比渴望着即将到来的杀戮。
一阵微风出来,柳知捷淡淡看了看阴霾的天空,旋即神色一正。
“弓弩手出击!”
柳知捷抢先出手,无数羽箭遮蔽了天空和大地。
昭武军迅速下令举盾,并发起反击。
由于两军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普通长弓并未给对方带来多大伤害。
昭武军抬出大量床弩,数目在齐军之上。
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死神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远方的敌人。
很快,箭矢划破长空,像蝗虫一样从四面八方向齐军射去。
齐军步阵中,时不时有人中箭倒地。
但想依靠弓弩决出胜负,显然是不可能的。
“斩杀齐军,扬我昭武军威!”沈宁一声怒吼,抽刀指向前方。
他一口气出动十万步卒,陈禄、宋俊、韩志远等将领,均带兵冲锋。
因齐军背靠城墙,随时能得到城内的支援。
沈宁保留了包括骑兵、重甲兵在内的数万兵力,并未参与厮杀。
十万昭武军,气势如虹、铺天盖地而来,足以给柳知捷带来莫大的压力。
城外除了浅浅的壕沟,几乎无险可守。
即使如此,柳知捷仍选择正面迎战。
他很清楚,此战是两军勇气与士气的较量。
谁后退,谁就会兵败如山倒。
柳知捷举刀指向前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一人搏命,十人避之,万人搏命,三军辟易。大齐男儿,何惧区区贼军,杀!”
在韩振叶、秦锦峰、柳思行等人率领下,齐军出动了和昭武军相等的兵力。
成千上万的将士,高举手中长刀,快速的奔向战场。
大地在颤抖,杀喊声响彻天际!
黑色与暗青色的波涛,剧烈冲撞在一起,激起阵阵血浪。
所有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走到最后,终究需要靠铁与血分出胜负。
战鼓、号角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沸腾的战场上,尘土飞扬,刀剑乱舞。
两方士卒不断往前推进,逐渐绞杀在一起。
若想要分开,除非对面一方先倒下去。
百战老卒皆明白,在如此高烈度的大战中,活下来的方法,有且只有一个。
以大无畏的勇气,尽情享受着这场杀戮的盛宴。
到今天为止,李昭在黑虎岭时制定的《昭武军训练纲要》,经过迭代更新,已经进化到了第五版。
训练强度、内容,相比以前,只增不减。
昭武军野战天下无敌,每个秦国将士,都对此深信不疑。
事实也证明了,在兵力相等,双方一番互砍后,赢下来的总是昭武军。
柳知捷面色冷峻,一动不动,死死凝望着前方战场。
他和昭武军多次交手,很清楚对方的战斗力;既然敢于和昭武军野战,自然是有过准备。
早在一个月前,柳知捷耗费重金,打造了一支两万人的陷阵营,其性质类似于敢死营。
陷阵营士卒均手持斩马刀(陌刀),即可用来对付骑兵,也可冲杀敌阵。
他们享有最好的待遇,也必然要接受最残酷训练。
考虑到沈宁身边尚有不少兵力,柳知捷不会轻易投入陷阵营。
战场上,战斗逐渐白热化,血肉内脏溅了一地。
此时的陈禄,已经化为一头疯狂的野兽,满脸血红,仿佛失去了理智,发出一声声咆哮。
连他的亲兵都不敢随意靠近,生怕被误杀。
宋俊更是挥刀凶猛,大开大合,直来直去。
韩振叶与其交手数十招,渐落下风,只能在亲兵掩护下,杀往它处。
宋俊斩杀数名士卒后,向韩振叶追去,却被秦锦峰拦住。
双方武艺相当,不分上下。
然后恶狠狠看了对方一眼,往其它地方冲去。
两军皆在慢慢往前推进,犹如两个巨人在拼命的角力;昭武军目标是柳知捷,齐军目标是沈宁。
惨烈的厮杀下,鲜血汇集成一条小溪,缓缓流淌。
有人胆怯,有人却无比疯狂。
一把刀,一条命!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褐色的大地,先是变成鲜红色,继而又变成暗红色。
有士兵中刀,一时未死,在血泊中哀鸣。
战争向来残酷而又无情,除了自求多福,没人能顾得了他们。
咚、咚、咚
近百名赤裸半身的壮汉,有规律的敲击着巨鼓。
鼓声轰鸣,深沉而宏大,让人们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
或许是受到鼓声的影响,又或许是受到血腥味的刺激;不少昭武军士卒面色狰狞,瞳孔充血,发出一声声低沉的怒吼。
并非因为同伴的死而愤怒,而是潜藏在心底的兽性被彻底激发。
战斗已过半个时辰,倒下的士卒越来越多;战场上,堆起了数座尸墙。
即使如此,无论是沈宁还是柳知捷,都没有进行增兵。
刘轩按耐不住,想要率骑兵绕过战场,直取柳知捷。
“刘将军稍安勿躁,还没到时候。”一旁的石艾道。
“末将以为。”
“刘将军想要擅自用兵吗?”沈宁声音平缓,定定的看着刘轩,眼中无一丝笑意。
刘轩心中一沉,连忙道:“末将急躁了,望沈将军见谅。”
沈宁心知,对手是柳知捷,所以不能有一点点的失误。
为了今日的决战,已有数万名昭武军将士,永远无法醒来。
如果此战败了,沈宁将对不起所有人,他将成为秦国的罪人。
哪怕是死也要打赢!
战场上,曾经近二十万的大军,经过长时间的混战后,人数肉眼可见少了许多。
刀光剑影交织出一片血海,士兵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令人不寒而栗。
双方一些高级将领,能在亲兵掩护下,稍微休息下。
但普通士卒,只能继续战斗下去。
能活到现在,毫发无伤的,哪一个不是狠人。
稍不留神,大概率会成为他人刀下之鬼。
柳知捷虽面无表情,心里却并不平静。
他已看出来,昭武军完全没有崩溃的迹象。
之前厮杀最惨烈的地方在战场中央,如今主战场,已隐隐靠向齐军后方。
显然,这场硬实力的比拼,齐军已逐渐落入下风;继续打下去的话,必败无疑。
而实际上,已有极少数齐军士卒坚持不下去,狼狈的逃离战场。
这一战,于齐国而言,是绝对不能败的。
柳知捷心生一计,传令身边士卒大喊:“昭武军败了!”
声音越来越大,很快,“昭武军败了”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此举起到了不小的效果,齐军士气大振,迅速稳住了颓势,并发起反冲锋。
昭武军将士不免有些慌乱。
沈宁早已让人架起一座高台,果断跑到了上面。
所有人昭武军将士一回头,就能看到高处的沈宁,正在挥舞着昭武军大旗,心神渐渐稳定。
石艾有样学样,下令身旁士卒,高喊:“齐军败了!”
陈禄、韩志远等将领,也带头狂喊:“齐军败了!”
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在故意扰乱军心。
苍穹之上,风云突变!
昭武军将士重新振作,朝着对面的齐军狠狠砍去。
本已惨烈的战场,变得愈加血腥。
放眼望去,尸横遍野。
昭武军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谁都能看出齐军局势不妙。
柳知捷心头一紧,神情已不像当初那般从容。
柳思行摆脱掉昭武军纠缠,快步走了过来。
“父亲要么率军退回长沙城内,要么立刻增兵。”柳思行急声道。
柳知捷心知,他要是退兵回城,全军将瞬间大溃,昭武军必然会在背后追杀。
自此以后,全军只能固守城池,等待援兵。
“现在率兵回城,城内起码有数万兵力,粮草也能支持半月,足以等到朝廷派来的援兵。”
柳思行更希望据城死守,他不觉得野战还有打赢的希望。
柳知捷犹豫了,他手中还有近四万齐军,其中包括两万陷阵营。
本想将他们投入战场,又担心万一没起到效果,反而影响了守城。
柳思行急的满头大汗,催促道:“父亲!到底是战是退?你赶快决定啊!”
“传令,陷阵营出兵一万!”柳知捷终究不甘心就这么退了。
很快,一万陷阵营将士,手持斩马刀,气势汹汹朝战场杀去。
柳知捷为增强陷阵营战斗力,选拔要求极高,必须身材魁梧,且是军中老卒。
他对这一万人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尽快冲垮昭武军。
随着援兵冲入战场,齐军局势逐渐改善。
昭武军虽慢慢落入下风,却没有立刻崩溃。
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卒,猜想沈宁应该会派兵支援,依旧死战不退。
在这其中,昭武军的中下层军官,表现尤其悍勇。
他们大部分是在黑虎岭时期,就加入了昭武军;历经无数次血战,一步步晋升,是李昭最忠实的拥趸。
不顾疲惫和身上伤势,猛砍猛杀。
但陷阵营作为柳知捷的王牌,战斗力绝对强于一般齐军。
其士卒勇猛,敢于以命相搏。
斩马刀锋利无比,砍杀效果极佳。
一时间,白刃霜飞,红血星流!
后方观战的陈哲见状,对沈宁道:“若不增兵,胜负难料。”
沈宁微微点了点头。
另一侧的柳知捷瞪大眼珠,手心冷汗直冒。
陷阵营冲入战场已有两刻钟,虽已逆转局势,但仍没有完全打垮昭武军。
甚至一些昭武军士兵,直接脱掉盔甲,轻装上阵。
随着时间的流逝,陷阵营的体力也在下滑。
正在这时,沈宁出兵了。
轻步兵在前,重甲兵在后,共两万余人,在陈哲、史牧率领下,踏入这片早已染红的土地。
大量精力充沛生力军,几乎瞬间改变了战场形势。
重甲兵眼神坚毅,阔步向前,快速推进。
手中利刃犹如死神的镰刀,收割一波又一波齐军。
少数昭武军士兵,已经冲破防线,直奔柳知捷本人而去。
齐军弓弩手急忙出击,将这部分昭武军射杀。
柳思行紧咬嘴唇,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道:“父亲,为今之计,要么增兵,要么退回城内。”
这话已经是第二次说了,他确实不看好此战。
在柳思行看来,齐军本身就不占据兵力优势;在双方增兵前,如果能正面打垮昭武军,今天仍有获胜的希望。
然而,齐军并没有坚持住。
厮杀至此,陷阵营显然挡不住昭武军;已有数百名齐军,或逃或降。
柳知捷面色凝重,他在仔细观察战场态势。
“父亲,你到底在等什么?”
柳思行来回走动,愈加急躁。
终于,柳知捷发现战场左侧出现空档,那里两军皆只有寥寥千人。
陷阵营还剩下一万人没有出动,完全有能力从此处突破,直取后方的沈宁。
柳知捷大喜,刚要下令,却见石艾率数千士卒,快速补齐了左侧的空缺。
柳知捷怔了怔,难掩心里的失落。
石艾在蜀地和冯云松野战时,在战场局势不妙的情况下,派兵直击齐军后方,由此一举锁定胜局。
开战以来,他一直防着柳知捷来这招。
此时场上的局势,于齐军而言,肉眼可见的不妙。
越来越多人,四散逃去。
昭武军则跟在背后,肆意的砍杀。
柳知捷表情痛苦,他清楚,继续增兵毫无意义。
而这也意味着,除非大批援军赶到,否则长沙的失守,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陷阵营出击,掩护其他人退回城内。”
寥寥十几个字,仿佛耗尽了柳知捷所有的力气。
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