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北方草原
天成二十九年正月，对于北方来讲，这个冬天尤其的寒冷刺骨。
雪花如羽毛般，轻柔地落在东胡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的绿地、灌木丛、河流都被厚厚的雪毯覆盖，只能从微微露出的地方辨认出它们的存在。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宛如一个白色的世界。
然而，对东胡的牧民来讲，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牧民们需要足够的物资，来抵御严寒的天气和冰雪的袭击，例如：燃料、饲料和毛皮等。由于大雪封路，这些物资往往难以获取。
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大片牲畜被冻死或饿死。
一般这个时候，牧民们绝不会擅自离开驻地。
但今年情况不同，即使如此艰难，牧民达里图仍跟着部落里的人；冒着大雪，前往两百里以外的辽东营州。打算为那些幽州军，送去一批牛羊、皮草等。
路上崎岖难走，部分道路不通；每走一、两里路，就要停下来休息会。
达里图本不想去，这么冷的天，他还是想和家人待在一起。
但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的部落在去年初，被幽州军打败，被迫向其屈服。
东胡在一百六十年前，曾经有过短暂的统一，拥有骑兵不下四十多万。
仗着强大的实力，东胡屡屡南侵魏国。
魏国当时尚不存在藩镇割据的情况，国力同样不弱。魏帝多次发兵北伐，对东胡予以重创。
东胡在魏军打击下，元气大伤，内部逐渐分裂，再也无法威胁到大魏。
直到五十年前，魏国发生动乱，国内藩镇崛起。
魏军势弱，难以压制草原势力。
靠近河北的塔里部逐渐强大，部落里青壮多达十万，人人皆兵，于是开始发兵南侵。
河北诸藩镇只顾据城死守，完全不顾百姓死活。塔里部掠得钱粮、人口无数，所获甚丰。
部落老首领去世后，新首领野心膨胀，妄想占据整个河北。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河北各势力。
河北常年混战，能活下来的都是狠角色。甭管是谁，若敢侵犯他们利益，分分钟暴走。
天成十七年，塔里部再次大举南侵。
魏军还没来得及出手，河北藩镇已主动联合起来。
真定（石家庄）节度使崔知航出兵三万，幽州节度使刘泰出兵七万，邺城节度使孟凯出兵四万，与塔里部展开大战。
刘泰之子刘文俊当时只有十三岁，也随父亲出战。
双方数次血战，尤其是幽州军表现出色，塔里部渐渐不支。
情况危急时，部落首领向其他东胡部落求援，但无人理睬。最终，塔里部狼狈的退出了河北。
事情并没有结束，刘文俊见塔里部死伤惨重，向父亲提议立刻出兵草原，
一来可以将塔里部斩尽杀绝，永除后患；二来可以掠夺对方战马，壮大自身实力。
刘泰深以为然，派麾下陈闻欣为主将，刘文俊为副将，向塔里部杀去。
塔里部几乎被幽州军杀光，连妇孺都没有放过。部落牛羊、战马全部落到了幽州军之手。
刘泰尝到了甜头，又多次派兵杀入草原。
这期间，刘文俊逐渐成长起来。曾以一万铁骑，踏破数个东胡部落，斩杀五万余人，威震草原。
见藩镇强大，东胡人再也不敢南下河北。
天成十九年，东胡图合部渡过黄河，攻打榆林。
魏将独孤凌，亲率禁军五万迎战。
仅一战，彻底打残了图合部。
由于连番惨败，东胡各部落势力大减。
万里草原，逐渐分裂成了一百多个大小部落。
各部落间常常为争夺草场、水源，乱战一团。
天成二十八年，正当昭武军和齐军在夷陵对峙时，幽州刘文俊突然再次进攻草原。
实际上，他此战主要目的，是为了扫清路上障碍；然后绕道草原，进攻辽东的慕容烈。
达里图所在的硕特部，青壮不到一千人，难以抵挡幽州军。
被迫向刘文俊投降，并答应献出大量牛羊、皮草。
不久，幽州军北上，进攻辽东。
慕容烈只注意防备南面的幽州军，完全没想到刘文俊突然从北面杀来。
猝不及防下，辽东军大败，死伤近五万余人，被迫向北撤退。
刘文俊率兵长驱直入，连下数城。
七月底，幽州军推进到营州（辽宁朝阳）。
日夜围攻，终于赶在入冬前攻克了营州，慕容烈率残兵逃往北面的沈州。
刘文俊虽然打赢了，幽州军同样损失不小；且天气渐冷，将士们受不了辽东的苦寒，只能暂时罢兵。
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在一月底，达里图等人抵达了营州城外。
硕特部首领巴里，向城门处士兵讲述来意。
士兵不爽的看了他一眼，让巴里原地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迟迟没有人来。
达里图二弟合木池，不悦道：“我等带着十几车东西，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了营州，竟然连口水都不给。”
达里图瞥了他一眼，“首领都没有说什么，你哪来这么多怨言。”
又等了许久，依然没人来接待他们；硕特部一众人，只能在雪地里支起火堆，继续苦苦等待。
“到底要等多久，我脚都冻麻了。”合木池神色不耐烦，说道：“大哥，要不我们先进城吃点东西。”
“闭嘴！”达里图表情严肃，“你当这是哪里？这里是营州，不是草原。你若惹事，没人能救得了你。”
到了傍晚，城内终于来了人，看起身上的着装，应该是幽州军一名校尉。
巴里长舒了一口气，刚要过去说话。
校尉一鞭子狠狠打在巴里身上，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为何现在才到，晚了这么多天。”
巴里忍着剧痛，只能道：“路途遥远，且大雪封路，绝非在下有意晚到。”
“哼！区区蛮夷，竟还敢狡辩。”校尉表情不屑。
合木池眼冒怒火，忍不住道：“我等距营州两百多里，这样糟糕天气；即使日夜赶路，也不可能在十天内赶到营州。”
校尉脸色一变，眼中带有浓浓的杀意。
达里图察觉情况不妙，在校尉拔刀前，突然暴起，将合木池踢翻在地，又使劲踹了几脚，边打边骂。
合木池不敢还手，在地上蜷缩一团。
“家弟年幼无知，望大人见谅，我回去后一定会好好教训他。”达里图弯着腰，一脸的歉意。
校尉神色缓和，这才放过了合木池。
“你们可以回去了。”
巴里无奈道：“在下部落穷苦，大部分车子都在这里。东西卸下来后，还需将车子带回去。”
“真麻烦，跟我过来。”
达里图等人推着车子，跟在校尉后面，来到了一处军营，然后开始卸东西。
校尉受不了外面的寒冷，没有留下来监视他们，跑到附近的帐篷里取暖。
“大哥，刚才是我的错。”合木池愧疚道。
“下次小心点。”达里图并未生气，“我家里有些草药，等回去后，抹在刚才受伤的地方。”
“多谢大哥，倒也没受什么伤。”
“还是要注意下。”达里图关心道。
合木池一边搬着东西，一边四处张望。
“大哥，你看这些幽州军。他们身上的盔甲，比我们之前穿的皮甲，要精良的多。还有他们的长刀，也更加锋利，怪不得他们打仗这么厉害。”
达里图淡淡看了眼远处的士兵，没有说话。
首领巴里走了过来，目光深邃，“幽州军能打赢，并非只是这些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合木池不解道。
巴里笑了笑，没有解释，而是看向达里图，“听说你认识魏人的文字，平时爱看魏人写的书。”
“只是略懂一些，打发时间罢了。”达里图恭敬道。
“可惜，我们胡人没有自己的文字。不知这些魏人的书籍里，可曾记载过我们草原的事。”
“有的，首领若感兴趣，等回去后，我仔细讲给你听。”
“好。”巴里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中带有一丝欣赏。
东西都卸下了，众人推着车子，准备离开。
刚出营地，见远处出现百余骑兵。
众人连忙躲闪，让出道路。
领头之人，看上去二十来岁，骑着一匹雄壮的战马，身披白色战袍，腰佩宝剑，目光坚毅，英姿飒爽。
“你可知道，刚才过去的白袍将军，是何人？”巴里道。
达里图思考片刻，道：“莫非是幽州的刘文俊。”
“没错。”巴里目光沉重，轻叹道：“魏人常说的‘勇冠三军’，估计指的就是他这类人；放眼草原，恐怕无人能及。”
合木池不满道：“草原这么大，最西边和最北边，有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首领怎知没人能胜过这刘文俊？”
“据我所知，确实没有。”
合木池刚要反驳，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我知道有一人，一定能打败刘文俊。”
“是谁？”巴里好奇道。
“当然是我大哥，他勇武睿智，哪点比不上这刘文俊。”合木池指着达里图道。
“不要乱讲，我可没那本事。”达里图谦虚道。
巴里怔了怔，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