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捷报
崔扶月看着琳琅一封一封地将这些书信放进那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这两个月的日日夜夜,她除了要照顾那发了疯的小姑子,就是坐在这书案前提笔斟酌要写给夫君的信。
枯燥乏味的日子一日接着一日地过去,那书信一封接着一封地被送回,琳琅那颗从焦急等待着他回讯的心,在看到书信不断被退回时,无一不像是被泼了一桶又一桶的冷水,渐渐变得麻木。
他甚至连一句“我尚可安好,夫人默念”都不愿寄回。
“或许他当真是在战场之上命悬一线,无闲暇理会儿女情长吧。”琳琅说。
夜幕降临后,崔扶月食过晚饭便被送出了公主府,她本以为这个时辰还要在门口等上一段时间傅池衍才会来。
不曾想,她刚一出门,便看见了站在马车前笑脸盈盈地朝她看来的傅池衍。
崔扶月这一日听到琳琅这些天来的经历后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平行的弧度,眉头紧锁,心情很是不佳,但在看到傅池衍的那一刻,好像所有不快的心情都稍微得到了抚平。
“我还以为你没到呢。”
傅池衍拉起她的手示意她先上车。
“这不是怕你久等了吗?”傅池衍说着,开始上下打量着崔扶月。
崔扶月被盯地有些害羞,便不自在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有没有哪里受伤?”
崔扶月闻言被逗笑,回道:“我只是去了一趟公主府,又不是进什么龙潭虎穴,怎么会受伤呢?”
傅池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心想你确实不是进了龙潭虎穴,但这公主里边可是住着一位比母老虎还凶猛的傅雨烟,见过她的哪有不受伤的?
“阿绥。”崔扶月叫了他一声,抬眼对上傅池衍轻柔的目光,说:“琳琅会幸福的,对吗?”
这种事情他也说不准,但在目前来看,琳琅嫁给傅溪尘并不幸福。
“会的。”
“我趁着拉手时把过她的脉,还有她的情绪变化,我认为是肝郁气滞。”崔扶月说着说着便眼眶红润,略带哭腔道:“而且……琳琅已有身孕……”
傅池衍:“……”
琳琅一直不接受医师看诊,只是自己看着医书抓药吃,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最清楚,她以为时常呕吐,甚至是月事不来都是因为自己的情绪不稳定所导致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这可能是傅池衍这些天来听到过的最难以置信的消息,他不敢相信琳琅该有多无助,那偌大的公主府由她操持着一切,如今又发现怀上了傅溪尘的孩子,而孩子的父亲如今却是不知生死。
崔扶月将脸别向窗外,这个时辰的锦阳道是最热闹的,大家吃过晚膳之后便相约到锦阳道上散食,吹吹不燥的春风,聊聊市井长巷中的趣事。
崔扶月只记得她初次在锦阳道上游玩,还是琳琅领着她的。
琳琅本也该享受这一份美好,奈何她从来都不是幸运的。
后来崔扶月也时常去看望琳琅,顺便去给傅雨烟瞧瞧,她还是有所缓解的,渐渐也能从梦境中走出来。
但她如今的身份终归是个奴婢,也不好经常出入公子府,琳琅之后也没有再让她来过。
就在崔扶月担忧琳琅的状况之时,边疆经历了半年的血雨腥风,终于传来来捷报。
琳琅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圆挺,还有一个月婴儿便要出生了,在听到他们打了胜仗之时,喜极而泣,傅雨烟也终于走出了房门,重见天日。
而这一场长达一年的仗,死了上万士兵,就连那带领他们前往边疆的将军也不幸命丧于此。十一月初,连下了三天的雪都不曾停歇。
就在此时,城门外有人手持京国旌旗策马而来,身后跟着的仅剩不超过一千的士兵。看守城门的护卫见到这绣有京国标志图案的旌旗后,难以抑制那兴奋的神情。
有人连忙策马进宫传递信息
皇帝派了宫中的李公公到城门外迎接,了解实情后甚至还下了一道圣旨,李公公不曾见到圣旨中写的什么,但在看到那手持旌旗的傅溪尘时,他便知道了。
傅溪尘不负众望所归。
“众将士请下马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将军接旨吧。”
“臣!谢主隆恩!”
从此再也不是什么只会读书考不上功名的书呆子,是一等一的大将军。
傅溪尘骑马回了东阳侯府,却被下人拦在了门外,傅临亲自出门‘迎接’。如果傅溪尘没有看错的话,那他身边跟着的那位穿着华贵,一脸得意的女子,是林玉迟此前的贴身婢女竹绾。
傅临上下打量了傅溪尘一眼,呵笑道:“半年不见,倒成了大将军了。”
傅溪尘笑道:“是啊,半年不见,奴婢都爬上前主子夫婿的床了。”说着目光便落在了傅临身侧的竹绾身上。
竹绾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不屑极了。
“按礼数,你应尊称她一声姨娘。”傅临说。
“当真可笑,子岑倒从没见过比您儿子还年轻的姨娘。”
“放肆!”
傅溪尘脸上的笑容敛了回去,但仍然带有一丝笑意,抬头看着那许久不擦落了灰的‘东阳侯府’几个字,说:“今夕不懂往日,你还要用你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同本将军说话吗?”
傅临:“……”
“东阳侯可知,圣上赐予我的,是何物?”
傅临无奈道:“何物啊?”
傅溪尘拿下挂在腰间的令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虎林卫’。
“你继承了司马将军的……”
“对,司马将军曾掌管虎林卫,一生没有娶妻生子,而我在边疆之时险些丧命,得司马将军所救,便将其认为义父,所以我继承司马将军的衣钵,很合理吧。”
傅溪尘说:“如今你连家门都不愿让我进,便是这位姨娘的意思吧。
竹绾呵笑一声,头抬得很高,脖子拉得很长,眼神中充满着轻蔑感,对傅溪尘说:“如今东阳侯府已经不是从前的东阳侯府了,如今我怀了侯爷的子嗣,便不再需要你这位丧门星的儿子,我们已将你与傅池衍逐出族谱,你已不再是我东阳侯府的血脉,为何还要让你进我们东阳侯府的门?”
傅溪尘笑着点头,这快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但如今终究季节轮替物是人非,有的人还没死,便已经开始令人怀念了。
傅溪尘就此作罢,踏上了回公主府的路。
不出所料的,公主府门口站满了人,有傅雨雾,有傅雨烟,更有那个挺着大肚子的琳琅,而那日碰巧崔扶月与傅池衍一同来看望琳琅,便一同在门口等候了。
“是驸马,驸马回来了!驸马回来了!”
琳琅闻言立马便抬起了头,双眼含泪地朝那缓缓而来的傅溪尘看去,他身着盔甲,唇周长满了胡茬,头发并不整齐,一半披在肩头。
崔扶月扶着琳琅,都能感觉琳琅的手在发抖,她小声道:“应该高兴才对。”
琳琅点着头,抬手擦拭着泪水。
傅溪尘下马后一眼便注意到了那挺着大肚子的琳琅,他的目光颇有些不敢置信,甚至还怀疑他出征九个月,琳琅这腹中的胎儿是不是自己的。
“恭迎驸马凯旋!”
崔扶月因为扶着琳琅,便不下跪了,只稍微冲他点了点头。傅池衍见他看着琳琅的那种疑惑的表情,说:“怎么?不认得你的妻子了?”
“这……”
“琳琅已怀胎九月,很快就要生了。”
琳琅向傅溪尘伸出手,傅溪尘垂眸去看,顺势便握住了,只发现其他孕妇怀胎之时都会长肉,可她的手却瘦得快成皮包骨了。
“你终于回来了。”琳琅说是不哭,但是忍不住泪如雨下,情绪激动道:“我给你写的信你为何要原封不动地退回?这么些天你为何连一句话都不往家里送?”
崔扶月连忙提醒道:“你如今怀有身孕,切莫太过激动。”
傅溪尘的眉头紧皱,道:“此事说来话长,屋外冷,进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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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敌军埋伏在我们回军营的必经之路,我们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他们在被我们击退两次之后还敢在此埋伏,结果便掉以轻心了,我不幸被敌军刺中,还好是在心脏偏移了两厘米的位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傅溪尘许是说渴了,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说:“我在军营躺了一月有余才得以脱离危险,在某一次行动中敌军将我与几名弟兄抓走当人质,欲要拿我们换粮草,得司马将军机智所救,那一次除了我,没人活下来。”
“你送来的书信并非我有意退回,是这书信压根就没有送到军营。”
崔扶月问道:“为何送不到军营?”
傅溪尘解释道:“那条通往军营唯一的山路被敌军占领了,他们若要将信送到我手中,怕是得豁出性命。”
“不过如今山路已被夺回。”
琳琅深深叹了口气。
傅溪尘看了傅池衍一眼,又看了崔扶月一眼,两人不明所以,互相用眼神沟通着。傅溪尘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心事重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