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身份
“慢着。”傅池衍道。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崔扶月,说:“敛华留下伺候,其余人退下。”
“公子!”涵嬅跪下,焦急道:“这不符合规矩,敛华不过是个下等奴婢——”
傅池衍叹出的鼻息声让涵嬅收了声,只错愕地望着那居高临下的傅池衍,不明所以。
只见傅池衍说道:“你何时变得这般没有规矩了?莫要让本公子再说第二遍。”
“是……奴告退。”
涵嬅转身时,双眼含泪地扫了崔扶月一眼,嘴里头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崔扶月只是淡淡地回视了一眼,面不改色。
三人这顿饭吃的那才叫一个久的,整整四个时辰,崔扶月除了给几人倒酒盛菜,便一直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脚上的酸胀感愈来愈明显。
他们闲聊的话题也实是无聊,是是儿时的一些陈年往事,崔扶月听着像催眠曲,一阵困意席卷而来,只能强撑着那疲惫的眼皮。
“高门贵胄家的姑娘公子儿时在公宴上也都见过面,我倒也甚是好奇,那崔将军的六姑娘崔扶月长的是什么样。”
这话是琳琅说的,让本是困的不行的崔扶月立马精气神十足,她的目光落在了正要开口的傅溪尘身上,他说:“无人见过崔六姑娘真容,可惜郡主再好奇,也永远见不到了。”
傅池衍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许是因为这事因为过去了五年,便也不多隐瞒“崔扶月,许是没死。”
“怎么说?”
“当年崔府灭门,是我经手的。”
崔扶月皱着眉头,叠放在腹前的双手抓的发红,不知何时双眼已浸满了泪水。她到现在才知道,近在咫尺的人正是当年的那位小公子,傅将军的嫡子傅池衍。
傅池衍又道:“她被梁田所救,可梁田已死,只见梁田与其徒弟的尸体,未见崔扶月,应该还活着。”
崔扶月低下了头,一滴泪实在憋不住滴落了下来。心想:“崔家满门被杀是因为他,师父是因为他,师兄也是因为他……当真是不愿留下崔氏一条血脉,为了找到那条血脉追了五年,不惜杀掉无辜之人……”
琳琅小声道:“此话以后莫要再说,好在这里并无他人,要是叫外人听了去——”
琳琅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的一个奴婢崔扶月身上,愣了一会儿,又想到她是在死人堆里救回的她,那死人堆里的人,不正是梁田吗?想到这,她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吃的差不多了,敛华,叫人进来收拾了。”琳琅说。
崔扶月应了句是便出去了。
待傅溪尘离开静尘院后,琳琅左思右想,不知要不要将她捡了敛华的事情告诉傅池衍,如果她真的是,但又担心他会禀告太子,杀了她。
从小琳琅便瞒不住事,一眼便能让傅池衍看穿,问道:“自从谈起崔扶月郡主便心神不宁,坐立不安,都在池衍面前晃悠半个时辰了,就算是散食,也没有郡主这般散的。”
琳琅坐在了傅池衍身边,拿掉了他手中的书卷,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何事?”
琳琅一脸认真严肃,“我先问你,如果你找到了崔扶月,你会杀掉她吗?”
傅池衍回道:“如果我想杀掉她,当年便不会放她让梁田救走。”
“你是怎么知道梁田死的?”
傅池衍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而是不急不躁,耐心解惑:“正清打探到了宫中的消息,太子找到了梁田的准确位置,要派人去取他性命,太子动作太快,正清带去暗中帮忙的人晚了一步。”
琳琅咽了咽口水,继续问:“那婢女考核那日,你去了何处?”
傅池衍不知她为何会问到这件事,如果不是知道点什么,是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琳琅见他面带疑惑之色,便解释道:“那日我见你裙摆,有血迹。”
“去给梁田收尸。”
“你为何要去给梁田收尸?”
傅池衍正坐在浮云居的正位上,看着那对面洞开着门的外头,手持扫帚的崔扶月正立在门前院中的那颗梅花树下,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她背对着身后的朝阳,浑身散发着暖光,看不清那精致小巧的脸,却也叫人移不开眼。
傅池衍没有移开目光,声音低沉沙哑道:“我怕她也死了。”
琳琅顺着傅池衍的目光看去,她好像从救醒她的那一天开始,看到敛华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好像突然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闯过几回鬼门关的人,还会去在乎到世间冷暖吗?
“阿绥,敛华是我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那个死人堆,就在青竹居。”
傅池衍震惊地看向琳琅,声音有些颤抖:“难道……她真的是崔扶月?”
天色渐暗,崔扶月洗漱完后便在床上躺下了,她们这些下等奴婢不用贴身伺候主子,除了白天活多些,晚上似乎都用不到她们。
她累了一天,再加上午时还掉进了冰冷的湖里,现在脑袋有些昏沉沉的,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而近子时,她却被一阵动静给吵醒,她一向睡觉特别轻,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惊醒了。
那个动静原来是值班的奴婢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说着小声说着:“这门怎么关不上了?”
“不会是坏了吧?你用力点推。”
“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婢女眉梢气愤地掀开被子做我,那震破天的吼声让整个耳房中的奴婢都惊醒了,个个都发出了抱怨的声音。
那两位婢女缩在门口不敢出声。
眉梢说:“还不赶紧把门关上,冷死了。”
“眉梢姐姐,这门坏掉了……”
“你干什么笨手笨脚的?你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你们回来就坏了?”
春雨小声道:“你故意弄坏的吧。”
行云帮忙道:“门坏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她们没有理由故意把门弄坏。”
崔扶月这时便起了身,提着油灯去查看,那木门的开何处已经歪了,开关的时候还有嘎吱嘎吱的响声。
崔扶月将桌子拖了过去抵住那被风吹的摇摆不定的木门,说:“大家先忍忍,明日再向涵華姐姐禀明实情,叫师傅来修缮修缮。”
眉梢裹着被子,无奈道:“这风还是能进来啊,外头都下雪了,这辈子又单薄,真不是我故意挑事,这么冷谁能忍?”
春雨和其他婢女缩在一起,小声说:“敛华,我见你身体强健,要不你用你的被子把门盖住吧……”
行云瞥向那正在说了话却唯唯诺诺的人,见她身上盖着两床被子,便说:“你身上那床被子是郡主之前用的吧,反正现在也多出来了,用那个挡风。”
春雨皱着眉头,面露难色,将那床被子越发盖紧了些,随后便咳嗽了几声,“我近日感染了风寒,实在不能受风,眉梢姐姐也说了,这辈子单薄,我盖一床,太少……”
“你!”
崔扶月放下油灯,去将自己的被子挡住了门缝外进来的风 “好了,大家快睡吧,明日还要干活呢。”
春雨这才安心地睡了下去,手还死死的攥着被子,生怕被崔扶月给抢走了。眉梢瞥了崔扶月好几眼,关心道:“你不盖被子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
行云说:“敛华,你要不过来跟我挤挤吧。”
崔扶月笑了笑,回道:“我不盖被子也是我一人受凉,我们二人盖一床被子,二人都受凉的话这可不好办了,莫要管我了,忍忍天就亮了。”
“好吧……”
大雪下了一夜,直至天亮才停,而这些下等奴婢天还没亮就开始出去干活了,静尘院是真的安静,人本来也少,地却不小。
崔扶月拖着那沉重的步子在雪地内扫积雪,那纤细的手被冻的红肿,鼻头也染上了些红晕,她吸了吸鼻涕,呼出了一口热气,继续将挡住了去路的雪扫到一旁。
在过几日就是元日了,此时寒冬中的梅花格外沁人心脾,崔扶月见浮云居的门还未开,便立在此处欣赏了起来,可能这便是她来静尘院后第一件能让她心情愉悦的事了吧。
涵嬅端着给傅池衍洗漱的热水走来,见雪地里的崔扶月在偷懒,便冲她喊道:“不好好干活偷什么懒呢?是不是不想活了!”
崔扶月见状才赶忙低头干活。
屋内的傅池衍早已醒来,很清晰的听见了涵華的叫声,以往经常听见她训斥下人的声音,可这次的训斥不知怎的却令他极其不爽,他一向没有起床气的。
涵嬅推门而入,将热水放下,见傅池衍只穿着里衣坐在床边,便走了过去,说:“公子怎醒了也不叫涵華一声,这么坐着担心着凉。”
傅池衍只是叹着气,没有回复她的话,涵嬅也不以为然,拿起挂在一旁的衣裳,说:“涵嬅伺候公子更衣。”
傅池衍起身张开双臂,任涵嬅随意摆弄衣裳。
待衣裳穿好后,涵嬅才注意到床尾的那扇窗户竟是开着的,从这个方向看去,能看见左边的那颗雪梅树,和人。
“今日温度骤降,窗户还是莫要开着为好。”涵嬅说着便要前去关窗,傅池衍淡淡地瞥了一眼,边走到热水边边说:“本公子就喜吹寒风。”
涵嬅刚伸出去的手顿住了,看着那还在梅树下扫雪的崔扶月,默默将手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