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入桃华
调身，调息，调心。
若琴之七弦，松则音散，过紧易断，反复调试，遇恰恰好之玄机。
眼前忽得闪过一道白光，莫离站立于一黑板前，手持粉笔正在写字。
讲桌下面全是求知若渴的学生们。
“不好了，祝老师，您赶紧逃吧，警卫队的走狗冲进学校了，马上就要过来了。”
莫离满腔愤懑，把粉笔一丢就要去硬碰硬。
“如今这世道，说两句真话就叫乱党，他们勾结洋人，欺压百姓，又叫什么？”
“祝老师，好汉不吃眼前亏啊。王校拖住那些人就是为你争取时间。梯子已经搭好了，船票在这，你离开之后立刻去1号码头，找一个戴黑帽的独眼老头，他会送你去安全地方。”
莫离还想说什么，就被张集拽到窗边推了出去。
顺着梯子下到地上，提起一旁的黑皮包，抬头见张老师站窗边，一个劲儿的挥手。
莫离把梯子往角落一堆，扬扬手匆匆离去。
傍晚的1号码头，人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香水烟草味。
莫离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戴着独眼眼罩的黑帽老人。
他正要上前，忽然脑子一疼。扶着墙，靠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天边突然绽放开一朵烟花，坠落的星星点点将夜幕染缀得迷蒙梦幻。
“真像四方城的东域夜景啊……”莫离无意识呢喃了一句。
随着话语出口，他愣住了。
“东域……四方城……冥府……”莫离的眼神从迷离变得清明，“这里……是星月幻境。”
就在莫离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的刹那，他从祝孟希的身体中退了出来。
祝孟希好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低头看了眼皮包，急冲冲朝老者奔去。
莫离也跟着他上了老者的船。
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
盛水的白瓷碗，歪倒的小木凳，挂在船篷边上摇摇晃晃的平安福。
莫离脑中泛出一幅画面，心中隐隐作痛。
祝孟希会死。
死于手里那个皮包。
死于看似救援的借刀杀人，死于背叛，死于人心。
莫离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境，是假的。
但祝孟希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他的点滴情绪自己都能感知。
就在动了想救他一命的念头后，莫离又自动附在了祝孟希身上。
“祝老师，您坐好嘞，要开船喽。”
“且慢。”
莫离把皮包往木凳上一放，抬步跨到岸上。
“我就是帮王校送个东西，先走一步。”
莫离大步流星朝北边走去，那里有他许久未回的家。
“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快……快去通报老爷！”
祝府上下欢天喜地。
莫离知道，祝孟希被枪杀时，最后悔的便是生前误信恶友，一意孤行断绝父子关系，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次回来，就是要弥补当初的遗憾。
“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
祝老爷眼泛泪光，满是欣慰。
第二日，传来1号码头有人被捕，王校长，张老师也从学校被带走。
祝府对外宣布少爷回归，与老爷恢复父子关系。一时间，无人敢上祝府闹事。
莫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前因后果。
王校和张集利用祝孟希的年少气盛与警卫队正面刚，还怂恿他和祝府断绝关系。
背地里，二人却和警卫队效忠的洋人沆瀣一气，干了不少害人的勾当。
眼见所做之事被革命派盯上，便想了出栽赃嫁祸的局，把伪造的证据和祝孟希直接送到革命派眼皮子底下。
画面中，革命派截下船后，翻查证据，祝孟希百口莫辩，被乱枪打死。
而这次，船上只有黑帽老头，见革命派翻着皮包，他双手抱头，张口就道：“这是王校长的东西啊，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啊……”
……
“小人已伏法，父子关系也恢复了……祝孟希，你可还有心愿未了？”
莫离抬手，指尖抚过眼角的湿润。
随着眼前景像消失，一只粉笔出现在他手中。
“恭喜莫公子，闯关成功。”
冰魄的虚影在空中轻轻一福。
莫离的心忽然空落落的，低头看向手心：
“这粉笔是奖励？”
“此笔名画心，可画世间种种人心。”
“冰魄，你家主人留这幻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有没有可以直接提升我的战斗力之类的啊？”
“我家主人说了，内心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世间本幻，要时时处处能从幻象中抽身，不被其所迷才行。”
“世间本幻……”
莫离凝神，退出幻境。这次只过了半个时辰，比上次快。
收拾好身心，点了点灼华剑，莫离叹了口气：“提升武力值还得靠你了。”
右手挽了个剑花，眼镜弹出一道光罩，莫离凭着记忆舞动着灼华木剑。
暖风融融，异香满室。随着剑气愈发浑厚壮大，光罩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莫离后撤一步，收剑。
桃木辟邪，克制幽冥鬼气，虽然不知为何自己不受影响，但动静闹大了，终归不好。
莫离端正身心，盘腿而坐，手持灼华剑，闭目感应。
丝丝暖意开始游走，百脉通透。
“灼华……灼华……”
无视身体的感受，莫离只专心默念“灼华”二字。渐渐的，心中耳中只有这两字反复作响，轰然一空。
再睁眼，莫离身处一片桃林花海之中，举目四望，无边无际。
“灼华？”
“主人，您终于来看我啦！”
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从花海里蹦了出来。
莫离看了看小男孩，分外眼熟，恍惚中记得自己曾送他一顶帽子，于是笑道：
“你的帽子呢？”
“主人上次受伤，用我的帽子做成了防御眼镜，一直都在那呢。”
“这是哪儿？”
“桃华境……自打记事，我就生活在这了。”
男孩说，他第一次见到莫离，是在一个艳阳天。
莫离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一棵桃树上。
“这次炼造的法器不错，自带空间和器灵，只是防御还有欠缺，下次补上。”
莫离给男孩取名灼华，教他在桃华境中如何变身，如何升级，还送他一顶防御系的帽子。
灼华本就是剑灵，稍加点拨，就运用自如，各种形态无缝切换。
莫离会带他去桃华境外的各地游历，基本上都是打怪升级，死在灼华剑下的鬼怪不计其数。
直到有一天。
灼华满心期待主人带他去下一个好玩的地方，他戴好帽子，备好桃露，乖乖坐在树下等。
约定的时间到了，却不见主人身影。
桃华境的天空突然裂开道口子，主人满身是血摔了进来。
莫离昏迷了三天，醒来后用灼华的帽子炼制了一副眼镜，又将灼华真身木剑化作一个大小可调的盒子。
“主人戴上眼镜，躺进盒子里，念了句法咒，桃华境瞬间消失。我只感觉漂浮在水里，漂了多久也不知道……前几日才苏醒过来。”
莫离摸了摸男孩的头顶，轻声道：“我受伤时，可说了些什么？”
男孩双手托腮，用头蹭了蹭莫离的掌心，皱着眉头想了想。
“主人您说，即便让您睡死过去，迟早也是会醒转过来的。”
莫离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洁白的大床，还有那带笑的声音。
“还能醒转……难道我只是神魂离体，阳寿未尽？”
莫离忽然看到了一丝希望，如果自己能重返阳界，是不是所有的迷团都能解开了。